哥舒寒掣肘著暴怒的小女人,用鼻翼輕輕劃過她熾熱的臉頰,低語:“我警告過你,惹我的後果,任你上天入地,讓你生死不能。”


    他薄而軟的唇幾乎就要貼上她的,她冷汗涔涔瞪著眼前那遂黑的重疊雙瞳,鬼魂般的幽綠糾纏著深邃的黑,爍爍如妖,攝人心魄,洞穿靈魂。終於,她不敢再看,恐懼地閉上眼眸。


    “怎麽就我惹你?分明是你闖進我的生活,我真倒黴,遇到你什麽都變得一團糟。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從來沒見過你!我對天發誓。”明月夜委屈氣結如孩童道。


    哥舒寒幾欲失笑。這性子暴烈的小貓兒,那麽容易信人,又那麽容易惱人,著實有趣。此念一生竟讓他忍不住心生寵溺。呲了半日牙,想必貓兒也倦了,今日便放她去吧。他手中的力道漸漸鬆懈。


    “郎君,狼王回營。”恰在此時,左車慌慌張張闖進營帳,見到兩人如此曖昧的姿勢,不由自主把後半段話硬生生吞了回去,低眉順眼道:“奴才唐突,出去候著。您……先忙!”


    聽到狼王的消息,哥舒寒眼神一凜,他停住動作,幾近粗魯地推開懷中女子,明月夜猝不及防地跌倒在熊皮氈子上,隻見他已神情如常,淡然道:“狼九呢?”


    左車猶豫道:“狼王身受重傷,軍醫暫無法療毒,甚至連靠近都不能,都在營帳外候著。”


    “抬進來。”哥舒寒順手鉗製住正奮力偷襲他的明月夜,眼神威懾,他帶著威脅的寵溺道:“十七,別惹我,乖。”


    言語間,一隻巨大的鐵籠被八個兵士抬進了營帳,鐵籠內用手腕粗的鐵鏈縛綁著一隻灰白皮毛,高大如馬的受傷巨獸。它微閉著眼睛,痛苦地嘶吼著拚命用頭撞擊著籠壁,眼睛下流淌著兩行腥臭的黑色血跡,身上更是遍布千瘡百孔的傷口。


    “大膽!誰敢鎖他?”哥舒寒再顧不得明月夜,他徒然聲色俱厲,瞬間將籠門邊的兩個兵士一腳掃出營帳。左車見主子暴怒,趕忙奪過軍醫手中鑰匙。


    “阿九。”哥舒寒已等不得左車開鎖,轉身攜了劍,火光電閃間,早已劈開籠門。他心痛地抱住巨狼的脖子,小心翼翼查看著它的傷口。巨狼顫抖著雖沒掙紮,卻依舊痛苦嘶吼,渾身篩糠般顫抖著,傷口慘不忍睹。


    “啟稟將軍,狼王中劇毒後神誌不清,異常暴躁,我們無法靠近為他查驗傷口。”臉色蒼白軍醫統領抱著藥箱,他的醫服被掙紮中的巨狼已撕得襤褸不堪。他抖著膽子,又上前一步,巨狼嗅到陌生氣味異常激動,一猛子掙開哥舒寒,又瘋狂地嘶吼暴躁起來,粗大的鎖鏈被它拖著撞擊籠壁巨響瘮人,嚇得軍醫統領一屁股退坐在地上。


    鬆開巨狼,哥舒寒一把拽過篩糠般的軍醫脖領子,聲音冷硬道:“一個時辰治好它。不然,去後麵埋了自己。”


    “勞駕,幫我取藥箱。”一個冷靜而柔弱的聲音從籠中傳來。軍醫一幹眾人差點兒努掉自己的眼珠子,連哥舒寒都不可思議地看著籠中一人一獸,製止已晚。


    不知何時,明月夜已悄悄走進籠中,她跪在巨狼身邊,用手指輕輕撫摸著檢視巨狼的眼睛,奇地是那狼並未瘋狂襲人,甚至連掙紮都不曾,而是遲疑地仔細而小心地嗅著那雙細白纖長的手。


    片刻遲疑之後,那巨獸竟露出欣喜神情,它嗚咽了一聲,伸出大舌頭舔舐著那溫暖的手指,身體也一下子癱軟下來,攤成一團。


    受傷的狼目中隱隱浮現出水光,連哥舒寒都猝不及防,驚詫地微張唇角,這凶悍殘忍的大狼,竟然流淚了,它的血和淚混雜在一起,弄得明月夜本就破舊的醫服就更加汙穢不堪。


    她並不嫌棄,尋到鑰匙解開大狼脖子上的鎖鏈扔到一旁,隨後從荷包裏取出一副鑲翠的金針,一邊撫摸著巨狼的耳朵,一邊在它耳畔輕語:“一會兒,我要先用金針封住你的穴位,然後再給你解毒,敷藥時會有一點痛,但很快就會好的。信我,我會醫好你。”


    巨狼似乎懂得人語,靈性非凡,它微微點頭後,遂而力氣耗盡般把腦袋癱軟在明月夜的懷抱中,喉嚨裏發出孩童般撒嬌聲,此時此景連哥舒寒都要驚愣到吐血。


    平日見慣了這狼和哥舒寒一般的冷血殘忍與目中無人,如今竟也如同寵獸般聽話乖順?一定是被毒暈了頭吧,那十之八九是治不活了,軍醫統領暗自摸摸自己的腦袋,覺得頸子上益發涼颼颼的。


    哥舒寒眼見明月夜輕巧地施針,如蜻蜓點水,封住幾大要穴後,頃刻間巨狼的眼睛就不再流淌黑血。


    “將軍,屬下有把握治愈您的雪狼王。那麽,您打算用什麽來交換?”明月夜目光炯炯,抬頭望向哥舒寒,語氣竟與剛才的他同出一轍。


    “你想要什麽?”哥舒寒微笑,目光深邃。


    “狼王的眼睛若不及時醫治,不但會失明,更有性命之憂。”明月夜一點兒沒吝嗇自己的倨傲與得意:“將軍若不信,及早尋得名醫為狼王療傷,時間真是耽擱不起呢。”


    這貓兒竟然也能撞上死耗子,著實運氣不錯。哥舒寒自覺好笑。但她竟能得狼王好感,卻又令人出乎意料,便看她怎麽渾水摸魚吧。


    “說,想要什麽?”哥舒寒一轉身,端坐到營帳主位上,似笑非笑。


    “猴子和軍醫,隨我處置,還有,你知道我想要的。”明月夜斬釘截鐵道:“屆時,請將軍賜還屬下及雪貂獸自由之身。自此我們互不相欠,恩仇兩清如何?”眼見峰回路轉,她的心情登時美妙起來,神情之間已有燦爛笑意。


    “好!”哥舒寒不假思索道:“狼九痊愈,即刻兌現。”


    “那就煩請在場各位作證,以備無信之人抵賴。誰若失信就自認自己,是天下最大的烏龜王八蛋!”明月夜微笑,遂黑眼眸透著清冷驕傲,月光般皎潔的臉頰散發著柔和光彩,哥舒寒想,他還真得對這小貓兒刮目相看了。


    除了左車,其他人別說搭茬,多看幾眼哥舒寒那意味深長的冷笑都有尿褲子的衝動,要知道他們這位主子可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翻臉無情。得罪這尊瘟神豈不是怎麽死都不知道?作證,那是要死成沫沫的節奏啊。


    隻有左車,眼瞅著主子陰晴不定的神情,著實佩服起自己未來的女主子。敢用烏龜王八蛋和主子明目張膽討價還價的女人,她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或者,他們真真一對天生絕配的混蛋妖孽。


    “好,你們就作證。”哥舒寒陰險地巡視眾人,露出一個意味深長也可以被解釋為殺人滅口的滿意微笑。恰時,帳外傳來幾聲寒鴉叫聲。眼瞅著軍醫們的臉一個一個青的青,白的白,黑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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