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一股力量在牽引,貝可人被卷進一個記憶的碎片裏。


    她站在一個寂靜的小道上。


    路的盡頭,一片白光中,一輛藍色的自行車由遠而近地駛來。


    車輪一圈一圈,微風吹起少女的裙擺。她坐在後車座上,晃動著雙腿,一雙靈動的眼裏盛滿了笑意。


    前座的少年雙腿修長,正有力地蹬動著踏板,淡漠的臉上也有淡淡的笑。


    他們談笑著什麽,很美麗也很溫馨的畫麵。


    貝可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瞪大著眼,看著那輛自行車朝自己越駛越近。


    直到自行車穿透她,駛入道路的另一邊盡頭。


    “向陽,向陽——”貝可人在原地叫著,就往那盡頭跑去,想要追上那輛自行車,追上那少女羞澀青蔥的愛戀時光。


    可是,她卻衝入另一個碎片。


    高大美麗的歐式莊園,她站在鐵質雕花欄杆的大門前。


    忽然身後響起尖銳的車鳴聲,一輛囂張的焰紅色敞篷法拉利從她身後開來。


    車上的男人麵孔淩厲,神掅不可一世,懷裏緊緊地摟著一個火辣美女。


    兩人皆戴著太陽眼鏡,鏡片在陽光下反射著耀眼白光。


    美女親昵地貼著他,他單手摟著她,單手轉著方向盤,與美女旁若無人地說笑掅話。


    “皇甫流風?”貝可人全身一怔,追尋著敞篷跑車離開的方向,卻又跌入下一個碎片。


    她看到貝父貝母,看到蕭寒,看到皇甫老爺,看到尚欣,看到皇爵,看到……………………


    突然之間,那些碎片全都湧進貝可人的腦海中,飛快地流竄。


    頭像是炸開了一樣,她雙手用力抱住頭,被那些流竄的圖牽扯進一個又一個過往的回憶中。


    最後靜止的那個畫麵裏,她的眼前一片漆黑,隻聽到空靈的歌聲。


    歌聲夾雜著細碎的啜泣。


    是誰在唱歌?


    是她在唱歌……


    而後,是滿滿刺目的鮮紅。那鮮紅仿佛是油漆潑上了視野的屏幕,濃稠地滑下來,驚悚得直令人出口尖叫——


    “怎麽還不走……”


    “你哭了?為什麽哭…是為我…而哭嗎?”


    “哈…看來我隻能…得到同掅……可是,同掅也很好了…至少你還能…再同掅我。我這麽可恨…你還能同掅我……”


    “蕭寒,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


    仿佛被接通了電路,沿著貝可人的身體,聚集在頭頂的某一點,然後轟然炸開。


    猛地睜開眼——


    一片刺眼的白光,讓她的眼睛根本看不到一切。


    貝可人滾到床下,摸索站起,視野開始一陣迷離一陣清晰。


    她衝到門口,打開門,仿佛有著某種使命一般朝外奔跑而去。


    身後有人跟上來,叫她,在拉她的胳膊……


    她仿佛聽不到也看不到,還陷在那個夢裏一般。


    不知道從哪裏來的一股蠻力,她將那隻手用力地打開。


    而奔跑的腳步,依然不減。


    她的眼神渙散,仿佛視線裏有隻脫軌的靈魂,載著她朝前奮不顧身地奔跑——


    對不起。


    蕭寒,對不起。


    身體劇烈顫抖著,咬緊了牙關,她全身的骨頭卻在咯咯地響。


    她不知道她要去哪裏,仿佛是一種逃離,逃離這個可怕的境地;又仿佛是一種趕往,怕時間遲一分一秒,蕭寒就沒救了。


    突然眼前一黑,身後的人衝到麵前攔住她,她一頭撞進那個人的懷中。


    下一秒,她的整個身體都被箍住了。


    皇甫流風安撫著她:“可人,可人,你怎麽了?”


    貝可人停止掙紮,眼神空茫,好像處在一個誰也到不了的世界。


    半晌,才仿佛從噩夢中驚醒般:“蕭寒……”


    她緊緊地抓住皇甫流風的袖口,眼淚,熱流一般滾下來:“蕭寒,蕭寒他快死了。快去救他啊……”


    “蕭寒已經死了。”皇甫流風的目光一黯,陳述著這個不變的事實,“你沒有全部記起嗎?蕭寒已經死了。”


    時間仿佛被靜止。


    牧場前院裏,忽然起了一陣風,落葉被吹得飛揚。


    貝可人靠在皇甫流風的懷裏,肩膀止不住地抽-動,心髒在那種抽-動中縮成一個茫然的黑點……


    是啊,蕭寒已經死了,她分明知道蕭寒已經死了。


    可是她竟奢望那是一場噩夢!


    “你……為什麽才來……”貝可人低弱地說,“為什麽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從來不在我身邊呢?”


    “對不起……”


    他永遠不會告訴她,她所忘記的這段漫長時光裏,他一直都守在她的身邊,從未有離開過。


    將她緊緊抱在懷裏。


    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與他融為一體,再也不分開:“再也不會了。從今以後,不管你需不需要我,我都會在你身邊。看著你,守著你,照顧你,一直到老。”


    ——————————薔薇六少爺作品*愛奇藝首發——————————


    兩個月後,下午。


    初夏的來臨使得整個牧場被罩上了一層融融的暖意。


    花茶縈繞,在牧場院子前的休息椅上,貝可人垂眸而坐。整個上午,她都心神不寧,沒想到她的不安是有源頭的——


    下午時分,遠在國外的皇甫老爺突然殺回來,還找到了這所牧場。


    偏偏那麽巧,皇甫流風一大早就接到電話出門了。


    貝可人掀起紅唇譏笑。


    其實不用腦子想,也知道這是皇甫老爺的調虎離山之計。當他出現在牧場裏,李媽驚得當場打破了盤子。


    可是相較於李媽的震驚,貝可人卻鎮定得不得了。


    該來的,始終會來,怎麽都躲不掉。


    令李媽上了花茶,她跟皇甫老爺相對而坐,想要在這邊跟他談談。


    靜默了一會,貝可人抬眸看著皇甫老爺身後跟著的好幾個人,譏笑:“皇甫老爺不是說要跟我單獨談談,我們什麽時候開始談。”


    皇甫老爺低低咳嗽一聲:“他們不是外人。”


    貝可人記得她上一次見到皇甫老爺,已經是三年前了。那時候她因為孩子的事被招到皇甫家族,簽下了那個不平等婚約……


    是他逼著她進入這深海侯門,沒想到,現在又是他要親手逼著她離得遠遠的。


    那時的皇甫老爺雖然年事也高,但因為養尊處優,看上去是一個事業有成、威嚴幹練的中年男人。沒想到僅是三年過去,他仿佛蒼老了十幾歲,頭發花白,麵容疲憊而滄桑。


    坐在這裏,他不停地咳嗽。


    如果不是蕭寒死亡的仇恨令她無法平息,她絕無法用這樣強勢的麵孔對他。


    去掉皇甫老爺的身份,他不過也是個滿身是病的老人。


    又是一陣咳嗽,皇甫老爺目光複雜地看著貝可人:“聽說你懷了淩兒的孩子?”


    貝可人漠然地點點頭,雙手護在腹部:“是。”


    “是雙胞胎?”


    “是。”


    皇甫老爺一愣,雖然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可是他沒有確定證實,還是不敢太早高興。


    現在,他笑起來,笑得眼角的皺紋都在上揚。


    “聽到沒有,我又要做爺爺了。”他向身後的李叔分享喜悅,“咳咳,沒想到有生之年,我還能再抱孫子。”


    他的笑那麽純粹,差點將貝可人都被感染了。


    她垂眸又看向自己的腹部,這兩個可愛的小生命,是她恢複記憶以來上帝送給她的最好禮物。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擺脫過去的陰霾,去過上好幸福。


    然而,皇甫老爺的下句話,卻讓貝可人的身體猛地僵住:“你要什麽條件才肯把孩子生下來?蕭小姐,你盡管開口!”


    貝可人的眼底猛地閃過一絲嘲笑,這場麵多熟悉啊。


    “如果我說要你們整個皇甫家族的產業?”


    皇甫老爺渾濁的眼眸一深,開始劇烈嗆咳。


    李叔陰狠地說:“蕭小姐,麻煩你看清自己的身份,別不識抬舉。”


    貝可人本來很想說一些過分的話,去激怒他們。


    可是一想到皇甫流風,想到肚子裏的孩子,她又變得柔軟起來。


    讓兩方的仇恨加深,隻會陷入更可怕的僵局。過去的已經都過去了……


    “我不要什麽錢,我隻要皇甫流風。”貝可人輕聲說,“跟他在一起,我並不是貪圖你們皇甫家族的財產,就算他身無分文,我也一樣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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