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吃驚地看著她,夏之星的表情不像是說假的。


    “你就一點都不在乎小少爺?少爺已經沒了,如果連你也……”


    夏之星硬了心腸:“我縱然很舍不得小璃,可失去皇甫赫連的我,就已經死了,我沒有辦法好好生活著,又怎麽給他愛?到時候,我不快樂隻會讓他更不快樂。沒有我,皇甫老爺也會把他教好的。”


    “小少爺總需要有個母親!”老管家失望地說,“要不是看在小少爺的份上,我根本就不會見你。夏小姐,你太讓我失望了!”


    “除非,你讓我死心……你帶我去皇甫赫連的墓,我親眼看過,確定他死了,我才會甘心。”夏之星見老管家轉身要走,急急說道,“我有很多話跟他說,我欠他一個交代的。”


    “你見過少爺,死了心,就不會再執著了?”


    “是!”


    “好,那我就帶你去見少爺。”


    ……


    皇甫家族的墓園守衛森嚴,建造得宛如皇家林園一般,灌木花叢和神祗雕像巧奪天工。


    有老管家的身份牌,進去墓園一切都很順利。


    夏之星臉色越來越蒼白,她以為一切都是騙她的,可是當真的進了這個墓園,當車停在台階下,當她看著滿園種滿的白玫瑰,一座新立的碑,刻著皇甫赫連的名字,他的出生年月,和死亡日期。


    她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晃蕩。


    腳下不穩,她走每個台階都在脆,差點就跪了下去。


    老管家扶了一把,她才回過神來。


    皇甫赫連的墓很顯然是新築的,綠色草皮撲成一個白圓形,周圍全是開得潔白的玫瑰。


    老管家說,因為時間緊急,還來不及給墓地用大理石圍起來。


    看得出來,這墓地的確是新翻動的痕跡,台子上無數擺放的新鮮花束,都足矣證明這是下午才入葬。


    石碑上,皇甫赫連沒有表情的黑白照片,被雨水打濕。


    夏之星呼吸滾燙,她的高燒還沒有好,發燙的手指輕輕擦去雨水。


    忽然,她的腿折下去跪著。


    老管家以為,她會痛哭流涕,會悲慟萬分,但是她沒有,隻是平淡地跪在那裏,臉上毫無表情。


    “你有什麽話,盡管跟少爺說吧,我在車裏等你。”


    老管家沉默著,避嫌地走下台階。


    頓了頓,他補充道,“希望你不要聊太長時間……”


    此刻已是晚上了,但每個墓地都有多頭造型的宮廷燈燃著,燈柱是蠟燭的形狀,燈泡是火焰的拖尾玻璃罩,看著像永不熄滅的長明燈。


    夏之星跪在那裏,整個幽靜的夜色裏她一動不動。


    老管家歎口氣,等了一個小時,她依然那樣跪著,不說話也不動……


    “夏小姐,已經一個小時了,該說的話你都說完沒有?”


    “你先回去吧,今晚我想陪陪他。”


    “夏小姐?!”


    “求你,就這一晚,我……想跟他告別。”夏之星攥緊了拳,單薄脆弱的身子在夜風中發冷。


    “這裏可是墓園,你一個人在這裏麵……”老管家自己都覺得有點滲得慌,剛剛又一直接到電話,說是老爺在找他。


    “我不怕,和皇甫赫連在一起,我怕什麽?他會保護我的!”夏之星微笑,“你走吧,今天是他入葬第一天,我應該陪他的!”


    老管家還想說什麽,手機又響了,他隻得為難地說:“這次破例,是我答應你的最後一個要求。今天以後,希望夏小姐認清現實。”


    “好……”


    真是可憐啊。


    老管家搖了搖頭,走下台階,很快便驅車離開了。


    夏之星聽著車走遠了,僵硬挺直的背脊終於崩潰,瘋狂的眼淚滴下來,她走上前,雙手翻著泥土,不顧一切地挖著。


    “我不信……看不到你,我不信。這都是假的,你們全都聯合起來一起騙我……我不信……”


    她大顆淌著淚,自言自語地低吼著,“皇甫赫連!你騙我!!!!”


    說好一起離開,死在一起的,他怎麽能撇下她先走了。


    幽靜的墓園裏,隻有大燈照著幽冷的光陪著她,她一點也不害怕。經曆過冷城,被那麽多活死人包圍著,她也殺過人,什麽都經曆過了,她難道還會怕這個墓園麽?


    夏之星瘋狂地掏著泥土,她來的時候沒有機會帶小鏟子,隻能用手去挖。


    填實的泥土被她一塊塊翻出來,她一遍遍叫他的名字,仿佛這樣他就會醒來……


    她來之前就想好了——


    如果她親眼看到他躺在裏麵,她會一起躺進去,跟他在一起的!!!


    夏之星的手指隻會重複同一個機械的動作,含淚的眼裏,卻是堅強倔強的光芒!


    兩個小時。


    她靠著一雙手,卻隻是挖了墳墓一角,即便要挖到天明,挖到死,挖到雙手殘廢,她也不會放棄。


    手指摳著泥巴,長時間的挖讓她還是痛的抽氣。


    有些泥巴裏夾著硬塊,劃破了她的手指,她也恍若不覺得痛。


    她渾身都是泥巴,臉上的淚水也髒兮兮的,她叫他名字叫得嗓音嘶啞了。


    “皇甫赫連,我絕不允許你丟下我!這是我們最後一次的分別,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她的手臂疼得抽搐,肌肉疲軟得抬不起來。


    高燒讓她一頭栽進她挖出的那個小泥坑裏……她半個身子栽了進去,腦袋好像撞到了棺材的一角,疼到劇烈……


    可是,她打不開這麵棺材,她還要醒來,把所有的泥土都鏟平。


    忽然,她好像聽到有車駛進來的聲音,有人的腳步聲,有人在叫喊她。


    夏之星昏沉沉的,是皇甫赫連麽……


    老管家忙完手裏的事,驅車回來接她的時候,不曾想看到令他震驚的一幕——


    ……


    海邊別墅。


    原本被砸毀的家具全都原樣擺了回去,殘骸被清理幹淨,毀壞的東西都換了新的。


    暴雨已經停了,被大雨清洗過的天空格外蔚藍如洗。


    夏之星躺在那張大床上,十指因為傷得太重,每一根都被纏上了繃帶。


    她從醒來,就維持著空洞的眼神靜靜坐著。


    耳邊,徘徊著醫生留給她的話:


    【夏小姐,你已經懷有身孕,千萬要擔心身體……再疲累過度,你會流產的!】


    【由於你懷著孕,也不能打針和隨便用藥,你的高燒隻能慢慢調養,這些天就躺在床上休息,直到病愈……】


    想著,夏之星的嘴角就勾起奇異的笑容來。


    為她送粥點進來的傭人,被她這詭譎的笑容嚇得不清——


    自從醒來,夏之星就這樣發呆好久了,像沒有魂魄,像被什麽東西附體了一樣,很是可怕。


    突然,夏之星的眼角又滴下來眼淚,抬起顫抖的手捂住了臉。


    上帝跟她開了個巨大的玩笑,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她懷了皇甫赫連的孩子?


    他們……又有孩子了。


    也許,這個是皇甫赫連一直期待的、心心念念想要的女孩。


    她昨晚還不顧一切地想要挖了皇甫赫連的塚,她準備隨著他一起躺進去的!


    是她沒用,挖到一半就暈過去了,被老管家發現帶了回來。


    本來這也不能阻止她赴死的決心的,卻偏偏在這時候,她發現有了孩子。


    “mama——泥怎麽哭了?!”從打開的門縫裏探進來一張小臉,皇甫璃背著兒童書包,氣憤地跑過來質問,“素你欺負我mama了?!”


    傭人一怔:“小少爺你誤會了,不是我!”


    “mama,窩來了!”皇甫璃蹬掉小鞋子,立馬爬上床體貼地為她擦眼淚,“從今天起窩們就住在介裏,哪也不去!”


    從下車後,他就一口氣的直接衝到二樓來,現在小臉掛著汗水,還在喘氣。


    夏之星看著他的小臉,是老天的意思麽?


    在她想要尋死的時候又丟給她一個羈絆?現在兩個孩子牽製著她,不允許她陪皇甫赫連走。


    難道她注定又要失言?讓皇甫赫連一個人孤孤單單!


    “mama,素不素想霸霸了?”皇甫璃兩隻小手一起揩著她的淚,“沒事,有寶寶在呢!寶寶陪你一起等霸霸回家!”


    “……”他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霸霸不在的時候,就有寶寶來寵愛mama的!”皇甫璃小臉埋進了她的懷裏。


    夏之星的淚水慢慢退去,一手撫摸著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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