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沒有說話,他們都在看著江河。江河一個人默默的往前走著,留給眾人一個背影。沒有人知道江河在幹什麽,他在想什麽,但是所有人都把希望寄予在了江河的身上。他們相信,就和之前每一次一樣,江河總能夠從最微小的細節中,找到那更加細微的線索。


    一張嶄新的一百元人民幣,帶著一股很濃重的油墨味道。但如果是一張流通了幾年以上的人民幣,那油墨的味道便會逐漸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數生活的味道。從不會有人故意去聞人民幣的味道,而這個時候,江河正在做這件事情。


    江河的腦海中浮現了一幅幅的畫麵:


    那是一個吵鬧的川菜館,這家飯店規模不大,但是老主顧很多。這一張一百元紙幣從食客的手中交到了老板的手裏。沒錯,錢上有一種川菜館的味道。


    那是一個通下水道的工人,他從潮濕陰冷的下水道中鑽了上來,接過了主顧遞過來的一百元鈔票,隨意的塞進了自己的口袋裏。一種腐爛的,陰冷的下水道的味道。


    那是一個撿垃圾的拾荒者,他將自己撿來的瓶瓶罐罐裝了滿滿一輛三輪車,然後拉去廢品站去賣。他滿是汙垢的手接過了這一張百元大鈔,那是垃圾場的味道。


    那是穿著一身黑的犯罪顧問,他在陰暗的廢棄化學工廠裏,利用三硝基甲苯製成了tnt炸藥,之後,他將這一百元交給了江河家附近的那個小鬼頭。


    而現在,這張紙幣落在了江河手上。


    那麽犯罪顧問是如何得到這張紙幣的呢?一百元是麵值最大的紙幣,不可能是去買東西找回來的,隻有可能是別人付給他的工資,或者是偷來的,又或者幹脆是買來的。這張紙幣不知道經過了多少人的手中,可隻有這幾種味道江河能夠聞出來。


    說明這是最近才留下的味道。


    下水道,川菜館,垃圾堆,三硝基甲苯,不對,還有一種雨水的味道。


    “徐一曼!”江河猛地睜開了眼睛,對著徐一曼說道:“化工區雨的成分和非化工區雨的成分是不同的對麽?”


    “對啊。”徐一曼點了點頭:“雨中裹挾著大量的不同粉塵,如果降雨地兩者的環境千差萬別的話,那麽雨水的成分自然也是不同的。”


    江河將這一百元重新裝進了證物袋中,對著徐一曼說道:“檢測一下這一張一百元上的化學物質,或許我們能夠把範圍縮小一些。”


    邵老走了過來,對江河問道:“你有什麽線索麽?”


    江河點了點頭,對著邵老說道:“炸藥的味道,很濃烈的辣椒的味道,下水道的味道,垃圾的味道,還有雨水的味道。如果這就是魏德眠給我們留下的線索,那麽隻要明確這錢上是否有別的地方沒有的成分就好。”


    邵老拍了拍江河的肩膀,說道:“很好,現在是秋雨十分,龍城市很多地方都連綿的下了很長時間的雨了。而因為雨水,有些地方的下水道的確是堵塞了。如果我們找到一家曾經下水道堵塞了於是需要請人清理的川菜館,基本就確定範圍了。”


    江河說道:“可是我沒有超過百分之五十的把握,我不能夠確定錢流通的順序,所以也可能差著十萬八千裏。這個幾率很小,小到我自己都不想去相信。”


    邵老看著江河的眼睛,他用手指了指江河的胸口,說道:“當你拿到這錢幣的時候,你心中是突然冒出了這種想法麽?”


    江河低頭看向了自己的胸口,說道:“是。”


    邵老抓著江河的手放在了江河的胸口上,說道:“如果是一瞬間冒出來的念頭,這就叫做直覺。這種念頭是毫無來由出現在心中,可事後想想,也有一定的道理。破案需要的是證據,是推理,是邏輯。”


    “但有些時候,破案也需要直覺。”邵老看著遠處正在救火的劉隊長,又看向了江河說道:“邏輯能力,推理能力都是能夠練出來的,可是唯獨直覺是練不出來的。這就是為什麽別人把這種東西叫做天賦的原因,迷信的說,那是老天爺福至心靈傳授於你的。”


    “找。”邵老開口說道:“這一次就拋棄你的概率論,完全憑自己的直覺賭一把。”


    說著,邵老對袁軍說道:“袁軍,立刻安排下去,所有的人去找一家飯館,這個飯館不能在市中心,最好是在老工業區附近,這家菜館的下水道曾經堵住了,於是請了一位通下水道的師傅來清理。”


    “找這個通下水道的還是找飯館老板。”袁軍撓著頭問道。


    “都找。”邵老說道。


    “那南郊?”袁軍問道。


    “不去管他。”邵老斬釘截鐵的說道。


    幾人這下聽的明白,邵老這次是把希望全部押在了江河身上了。如果江河的這個猜測是對的,那麽很可能在十二個小時之中找到王超。如果江河的猜測是錯的,結果會浪費大量的警力,使得所有人的辛苦成了一場空。


    隻不過江河的這種推理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太前衛了。


    但幾人沒有任何的質疑,因為在早些時候,邵老就對他們說了一個詞——信任。


    徐一曼說道:“我們必須馬上回市局,如果要對這一百元進行檢測,沒有幾個小時的時間是做不出來的。”


    邵老點了點頭,說道:“盡快。”


    袁軍開車栽眾人回公安局,車上沒有人說話。


    王超失蹤了三個月之久,他們竟然完全都不知道。而王超痊愈出院時,幾人正在忙著查案子,也從沒有去祝賀過王超。可時過境遷,轉瞬間就已經物是人非。王超變成了全城通緝的犯人,而他們,正要去抓王超的路上。


    十二個小時,看起來是很長的一段時間,可是所有人都明白,現在流逝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生命的流逝。


    當徐一曼拿一百元鈔票去檢測的時候,時間還剩下十個小時。


    江河站在院子裏一動不動,等待著徐一曼的結果。此刻他們沒有任何線索,他們能做的也就隻有等待。


    一片片的葉子從江河的麵前落下,隨風飄擺,躺在地麵上。秋天以這種直白的方式告訴眾人,她來了。


    江河看著這一片一片的葉子落下,不一會兒,他的身邊便是一小堆落葉了。江河看著地麵上的落葉,突然站了起來。他腦子裏一瞬間閃過了一個念頭來,落葉,他在一個地方看過。


    和這裏的落葉並不一樣,這裏的落葉雖然是隨機落下,卻並沒有鋪滿了整個院子,這些葉子大多數都集中在了一片區域,雖然其餘地方也有落葉,可卻少之又少。院子裏的落葉疏密有間,有的區域多,有的區域少。


    江河明白了,這才是隨機的意義。隨機的意思並不是落葉會隨機鋪滿整個院子,而是落在這裏的概率大,落在別處的概率小。


    “邵老!”江河推開了會議室的門,喊道。


    邵老此刻正攥著自己的茶缸,閉著眼睛思索,聽到了江河的話,他猛地站了起來,說道:“徐一曼那裏有結果了?”


    江河卻是搖了搖頭,開口說道:“不,我有了關於盧正業的線索。”


    “什麽?”邵老問道。


    江河一邊示意邵老跟自己出來,一邊說道:“邵老,之前我們在衛靈永家的時候,曾經看到了滿院子的落葉。他說他從沒有打掃過,那些葉子都是外麵那棵大樹上飄進來的落葉,沒錯吧?”


    “有什麽問題?”邵老問道。


    江河指著地麵說道:“可這裏的葉子也沒有打掃過。真正沒有打掃過的院子,落葉應該是某個區域多一些,某個區域少一些。或者因為樹的位置,或者因為風吹拂的關係。可是呢,衛靈永家的落葉幾乎是鋪滿了他院子的任何角落。”


    “這說明他並不是沒有打掃過,而是經過了很認真的打理,才將那些葉子均勻的鋪滿了整個院子。”


    江河看著邵老,分析道:“之前衛靈永總勸衛靈慧離開盧正業,而盧正業出獄後,衛靈永反而沒有再去勸過自己的妹妹,這不符合邏輯。”


    邵老一拍手,說道:“沒錯,如果不是衛靈永覺得自己拆散不了兩個人,選擇放棄了。那麽就是衛靈永知道盧正業再也沒有辦法去纏著自己的妹妹了,也就是說……”


    江河與邵老一起說道:“衛靈永把他給殺了!”


    邵老說道:“是這樣沒錯了。怪不得警察去他家,問他一些最基本問題的時候,他會緊張的連喝了那麽多杯水。我當時還以為他是對自己的女兒感到愧疚,可現在看來,他是害怕我們看出他殺死了盧正業。”


    “如果盧正業是他殺死的,那麽盧正業至少死了八十八天了。”邵老說道:“你覺得他把屍體藏什麽地方了?”


    江河斬釘截鐵的說道:“茅廁。我注意到他幾次看向了院子中的茅廁,他喝了那麽多水,卻沒有一點要上廁所的意思。如果他將盧正業的屍體扔進了糞坑裏,那麽一切都能夠解釋的通了。”


    “叫上其餘人。”邵老說道:“我們馬上出發,檢測百元鈔票的事情,交給其餘人做。如果找到了盧正業,那麽這個線索要比百元鈔票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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