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老告別了還在吃著甜粥的老奶奶,去尋找江河。按照邵老的分析,對麵樓層一共三十層,隻要在六層以上,十層以下這五層住戶中,但凡有一個人無意間看向了對麵,都能夠看到王子怡的客廳。


    果不其然,當江河詢問道第九層的住戶的時候,第九層的住戶終於給了幾人希望。那大概是昨天晚上九點四十分左右,住在東方小區的劉女士剛剛拖著疲倦的身子回家。她打開了門,將手上的包包隨手扔在沙發上,接著,她打開窗戶通風,這個時候,她瞟了一眼對麵的建築。


    就是這一眼,成了專案組最重要的線索。


    劉女士開口說道:“我剛開始就是瞟了那麽一眼,看見對麵亮著燈,屋子裏有一男一女。女的是背對著我的,男的正對著我。我閑得無聊,就站在那裏看了一會兒。之後我就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了,其實我也很奇怪,你們為什麽會問我這個問題。”


    江河問道:“那你確定看到的是六層,而不是其餘的樓層?”


    劉女士認真的點了點頭,開口說道:“這個肯定沒錯。”


    說著,劉女士站到了窗戶邊上,一邊指著王子怡家,一邊說道:“對麵最高層六層,這個一眼就看出來了,我就是說的那戶人家,應該沒有錯吧。”


    的確,如果是其餘樓層,或許還要簡單的判斷一下,但是住在頂樓,隻需要一眼就能看出來。


    “確定是一男一女,而且是男的麵對著你?”這個時候,一旁的邵老終於開口說道:“有沒有看清楚男人長的什麽樣子?”


    劉女士用手摸著自己的下巴,思考著:“微胖吧,然後看起來挺麵善的,人長的比較黑。大概就是這樣吧,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描述。”


    江河掏出了手機來,調出了一張盧正業的照片,給劉女士看:“是這個人麽?”


    劉女士看了一眼,說道:“不是這個人。”


    “不是?”邵老和江河幾乎是異口同聲說道。


    劉女士點了點頭:“這不是我看到的那個人。”


    這是盧正業出獄時拍攝的照片,寸頭,圓腦袋,身材略胖,皮膚較黑。在牢裏的十年時光裏,盧正業已經不是十年前的那個帥小夥了,三十歲的他滄桑了不少。而不論是從小艾,還是老奶奶口中,他們看到的背影幾乎和盧正業一樣。


    可是唯一看到了凶手正麵的人,卻說盧正業不是凶手?


    “你能確定麽?”邵老又問了一句。


    “確定。”劉女士說道:“我左右眼睛都是5.2的,肯定是沒有問題的。我可以負責任的說,我看到的人絕對不是這個人。”


    邵老站在了劉女士客廳窗戶前,劉女士家客廳窗戶朝南,王子怡家客廳窗戶朝北,建築離的雖然是有一定的距離,但是站在窗戶邊上去看的話,家中有什麽人還是能夠看的清楚的。尤其是在晚上,在燈光的作用下,周圍的一切成了黑暗背景,兩個人就好像是站在了聚光燈下那麽明顯。


    可這問題就出現了,如果和王子怡爭吵的男人不是盧正業,還會是誰呢?


    “男人的年齡呢?”江河問道:“他的頭發是不是花白了?”


    “沒有。”劉女士說道:“挺年輕的,三四十歲吧,沒有白頭發。”


    聽到江河這麽問,邵老就知道江河心中的懷疑了,江河懷疑可能是衛靈永幹的。這樣的猜測自然是有背後的邏輯在的,衛靈永老婆王子怡的死亡,女兒衛茜的失蹤,這一切都可以歸結為一名丈夫和一名父親畸形與瘋狂的愛,但是,邵老有一點能夠否認江河的懷疑。


    劉女士斬釘截鐵說看到的男人不是盧正業,但也不知道該怎麽描述自己看到的人。這很正常,就好像隨便給你看一張明顯的照片,讓你描述他,你除了能從頭發和身高身材等問題上描述,你也不知道如何把這個明星的臉描述的清楚。


    兩人從劉女士家告別。


    “記得衛靈永走之前和我們說了什麽嗎?”邵老扭頭看向江河。


    “代他向自己的老婆說,我愛你。”江河自然是遺忘不了任何的細節,他脫口而出。


    “如果是他殺死了自己的老婆,那麽他何必多此一舉呢?”邵老問道。


    江河沉默片刻,說道:“他故意這樣說來引導警方走向歧途。不過,劉女士說了那人看起來比較年輕,而衛靈永,看起來像是六十多歲的老人。應該不是衛靈永做的。”


    邵老點了點頭,卻岔開了話題:“沒錯,真正的感情是藏不住的,也是假裝不了的。”


    江河想到了徐一曼之前也和自己說過類似的話:“可是我不明白,我看書上說,人是最會偽裝感情的動物。明明是兩個仇人,背後使壞,但見麵了卻笑嘻嘻的。明明兩個人相愛,因為現實問題無法在一起,卻板著臉說自己不愛了。明明自己就很悲傷,卻表現的風輕雲淡。”


    “這樣的例子太多了。”江河開口說道:“要認真說,估計幾天幾夜也說不完。”


    邵老輕輕的一笑,卻是開口說道:“江河,這就是你需要學習的地方。人們會偽裝自己的感情,但感情從來都偽裝不了的。那兩個仇人,大家都心知肚明對方的虛情假意。那一對情侶,心裏都明白對方對自己的深愛。那個悲傷的人,別人都能看出他的故作鎮定。”


    邵老指了指江河的胸口:“你向來都不相信心理學,認為那隻是一種玄學而已,遠沒有真實存在的物質靠譜。這一點我承認,因為人心的複雜變化,使得我這種方式在很大程度上會失敗。但是呢,你還是要跟從自己的內心,你可以稱作是直覺或者是經驗。而人的直覺,很多時候準的可怕。”


    “你需要學會這一點。”邵老說道。


    “我?”江河問。


    邵老點了點頭,說道:“我今年六十了,總有天走不動了,出不了現場了,腦子不靈光了。我自然希望我這一生沒有虛度,自然希望有人能夠學會我的方法。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抓到魏德眠,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機會再帶隊了,而你,就是最好的人選了。”


    “我?”江河搖著頭:“我甚至理解不了複雜的感情,更別說去洞察人的感情了。雖然和您相處的這段日子裏,我對自己之前淺薄的看法感到抱歉,但即便我相信了心理學對於破案的重要作用,可我依舊不是一個好學生。”


    “不。”邵老卻是搖了搖頭,開口說道:“在這方麵,你就像一張白紙。想要在紙上寫什麽東西,自然是白紙好。我把我認為對的寫給了你,不管日後它是否錯,橡皮擦在你手上,你可以決定寫什麽,塗去什麽。”


    邵老真誠的看向江河:“我相信總會有那麽一天,你會找到你丟失了二十幾年的感情。”


    “我也希望如此。”江河點了點頭。


    二者無言,一路無話。


    回到警局,徐一曼已經做出了一份詳細的屍檢報告,幾乎與她之前所看的相差無二。不過經過徐一曼對傷口長度以及深度的深入分析,她確定了凶器應該是一種窄而鋒利的小刀。這種刀可以藏在袖子裏不至於被人發現,恐怕王子怡便是沒有看到凶手袖子裏藏著的這把鋒利的匕首,結果遇害。


    幾人帶回來的玻璃碎片中,的確存在著血液,但血液微量,經過dna的檢測並不是王子怡的血液。也就是說,血液的主人另有其人,很可能就是凶手。隻是沒有抓到疑犯,便不能對比dna,而要從數據庫裏一個個找,那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且不說我國dna庫本身構建的不完整,並不是每一個人的dna都在數據庫中,就算數據庫中恰好有這個dna信息,人口那麽多,不知道要對比到猴年馬月去,說不準找到這個信息了,凶手的兒子都八十歲了。


    現在最樂觀的情況,就是先鎖定幾個嫌疑人,然後將玻璃杯沾上血液的dna與嫌疑人的dna進行對比,確定血液到底是誰的。


    江河開口對徐一曼說道:“徐一曼,你去對比一下盧正業的dna。”


    徐一曼點了點頭。


    如果那天晚上盧正業真沒去過,玻璃杯碎片上的血液就自然不可能是盧正業的。如果是這樣,也側麵證實了劉女士所說不假。


    事情一下子變得撲朔迷離了起來,按照犯罪顧問的邏輯來說,盧正業應該是他的客戶,而其餘的人也都和盧正業有關係。不論是衛靈永,衛靈慧,衛茜,王子怡等等,都是盧正業身邊的人,也都是盧正業可能報複的人。


    而調查到現在,卻發現殺害王子怡的人並不是盧正業,和王子怡爭吵的人也不是盧正業。那麽那個人到底是誰呢?他殺害王子怡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江河一邊看著自己帶回來的無數玻璃碎片,一邊深深的思索著。


    突然,江河像是看出了什麽玄機一樣,他指著玻璃碎片說道:“這玻璃碎片有問題。”


    “有問題?”邵老也看向了那玻璃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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