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郊區,一片荒無人煙的開闊地。百年前,這裏還長滿了高~聳的樹木,而隨著城市化的發展,這裏的樹木皆被砍去,留下了一片荒涼,資金鏈的斷裂讓這裏很久都沒有開放商開發了。


    這是眾人心中的想法。


    “荒涼”的地麵上目力所及之處,偶爾有一些簡單搭起來的木屋棚子,這大多是無家可歸之人和流浪漢臨時搭建的住所。還有一些更加簡陋的三麵矮牆,則是用來堆積垃圾的地方。可更多的,是堆積在矮牆之外的垃圾山。


    龍城市垃圾壓縮運轉中心一天能夠處理的垃圾遠不及居民生產的垃圾。


    專案組的成員兵分兩路,關登以及劉隊長負責比對女人的身份,而邵老則是帶著江河徐一曼來到了西北郊區實地尋找藏人的地窖。不過邵老幾人也絕想不到,他們來到這裏看到的是這樣一副景象。


    在幾人眼中看來,西北郊區應該是荒涼一片,什麽東西都沒有,他們實在沒有想到,一座座的垃圾山幾乎占滿了這裏,有的垃圾山堆起來足足有兩三米的高度。這樣的高度足以遮擋了夕陽的光芒,看起來,眾人需要在這一堆一堆的的垃圾中尋找到一個可以被陽光斜射~到的地方。


    此刻是早晨八點鍾左右,和想象中的廖無人煙不同,各個垃圾堆下,已經有了三三兩兩拾荒的人。這些人多半衣衫襤褸,渾身沾滿了分不清到底是什麽的汙物。他們手上一人拄著一根前端帶有小鉤的棍子,像是釣魚一樣徜徉在垃圾堆中。


    邵老遠眺去,目光所及之處到處都是垃圾山,也不知道連綿了多少公裏。


    邵老走到了一位拾荒老人的麵前。雖然是秋天,但天氣尚為涼爽,但這位拾荒老人身上裹著一件破爛的羽絨服,穿著一件長於他腿的長褲,褲腳趿拉在地上,露出了一雙泛黃的球鞋了。


    此刻他正專注的用手裏的棍子翻檢垃圾山裏的垃圾,時不時把一些垃圾放進另一隻手上抓著的尼龍口袋裏,動作熟練而嫻熟。


    邵老走上前去,對著老者說道:“老人家,你這是在幹嘛啊。”


    老人手上的動作不停,隻是打眼望了邵老一眼,說道:“你眼睛有毛病啊,看不見我在撿垃圾?”


    聽到了老人並不禮貌的話語,邵老並沒有放在心上,他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張一百元的鈔票來,輕輕的捏在了手裏:“老人家,我們隻是問幾個問題。”


    看到了邵老手上紅彤彤的一百元,拾荒老人“嘿嘿”咧嘴笑了起來,露出了他凸出而褐黃的大板牙來。


    “一看你們就不是做垃圾生意的。”老人打量著三人說道:“做生意的不會搭理我們這些散戶。難道你們是來撿漏的?看樣子也不太像啊。”


    邵老心存疑惑,把這拾荒老人從垃圾山邊上讓了下來,問道:“這些都是什麽意思?”


    說著,邵老將錢遞給了拾荒老人。


    拾荒老人雙手接過了百元大鈔,舉起衝著太陽的方向,他在陽光下左看右看,確定了這錢不是假鈔之後,這才心滿意足的將錢塞進了口袋裏,說道:“做垃圾生意嘛,就是把這些垃圾裏麵值錢的東西用卡車拉走,有什麽別人扔掉的舊衣服啊,塑料瓶子啊,塑料飯盒什麽的。”


    “他們要這些東西幹什麽?”徐一曼有些好奇。


    老人嘿嘿一笑,說道:“要不說我一看你們就不是幹這行的呢。你問我~幹什麽,當然是賺錢了!舊衣服翻新了就當是新衣服賣,餐盒瓶子賣給生產飲料的廠家,這你總該明白了吧。這些老板專門雇人挑揀垃圾,一件好像一分錢,手快的一天能賺一百。”


    “還有人就是撿漏的,他們說有不懂行的人,經常會把家裏的老古董扔了。這些人就是來垃圾堆裏找古董的,不過現在人都知道老物件值錢,沒人亂扔了。不過也說不準,前年和我認識的一個,他就在垃圾堆裏撿了個寶貝,被人十二萬收走了。”


    “最後。”拾荒老人歎口氣:“最後就是我們這些零散的散戶了。我們年紀大了,找不到正經活兒幹,家裏兒子不管女兒不問,不像人家有退休金的人在家看著電視掙著錢。不從這垃圾裏搞點錢出來,怎麽活?”


    三人怎麽也想不到,這滿滿的垃圾中間原來還有這麽多營生手段。有的人是昧著良心賺黑心錢,用次品充好賣掉。有的人則是抱著僥幸,渴望能夠在垃圾山裏撿到寶貝從此翻身做人。而大多數的人,則是沒有謀生能力,隻能靠著撿撿垃圾勉強度日。


    身在鋼筋水泥的大都市裏,每個人都得全力以赴的拚搏,僅僅就是為了活著。


    “那你一天能賺多少錢啊。”邵老問道。


    “你也別同情我。”老人一時也閑不住,又拿起了棍子在垃圾裏捅來捅去:“好一點,一天能夠賺個六十來塊,有時候上百也不是問題。差一點,一天也有四十來塊。主要我身體不好,不像你看起來這麽硬朗。要是你來,我保證帶你一天賺一百多。”


    說著,老人語氣又帶有些惋惜:“我年輕的時候不懂,給人家幹苦力,一天也就五十,還累死累活的。你說我要是早就知道這道道,我早就來撿垃圾了。沒衣服了就在裏麵撿著穿,沒褲子了,沒鞋了,都能撿,一天除了吃飯,還能攢個三十塊。”


    “我知道現在個小年輕,出來工作一兩年工資也就是個兩三千,還一天讓老板罵。”說著,拾荒老人看向了徐一曼,“嘿嘿”笑了兩聲:“還有那些年輕漂亮的小姑娘,為了工作和老板睡覺。你說好好養了個閨女,結果讓和自己差不多大的老鬼糟~蹋了。”


    拾荒老人猥瑣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徐一曼,讓徐一曼心裏很是憋氣,她掏出了自己的警員證,說道:“警察辦案,問你什麽說什麽,別扯有的沒的。”


    拾荒老人見徐一曼掏出了警察證來,一時之間有點驚慌,不知道該怎麽辦。、愣了片刻,他才趕緊掏出了之前的一百元來,說道:“這個,這個……”


    邵老擺擺手,說道:“給你了就是你的了,放心吧,這是我私人的錢。那麽最近你有沒有看到過什麽奇怪的人,比如除了你剛才說的那三種人之外。”


    “這個這個。”拾荒老人開口說道:“真要說起來,我還沒見過警察來這裏的。不過我和你說啊,我雖然沒遇到過,不過有人之前和我說過,說在垃圾堆裏藏著屍體什麽的。但是我沒親眼見過,你們也是來找屍體的吧?”


    “屍體倒是談不上。”邵老說道:“這裏有沒有地窖,能夠藏人的那種。”


    “地窖?”拾荒老人一手拄著棍子站立,一手將尼龍袋放在了地上:“沒聽說過啊,這片肯定是沒有,不過周圍這地大了去了,再往北可能有吧。不過那都是做生意的人去的地方,我們這些散戶,連車都沒有,走過去估計就天黑了。”


    看樣子這連綿不絕的垃圾山占地麵積還挺廣的,在如此之多的垃圾山中藏一個小小的地窖,實在不是什麽難事。甚至有可能,這地窖就在垃圾山中。


    邵老四處看了看,對老人說道:“那麽是否有人聽到了周圍傳來了有人哭泣的聲音麽?”


    “哭?”拾荒老人笑的更燦爛了:“你想想這裏的人都是什麽人,很多人都是妻離子散徹底對生活沒指望了,每天吃點垃圾裏的剩飯剩菜,活一天算一天,什麽時候死了算解脫。有的老人被兒子女兒趕了出來,養兒防老養出了白眼狼。”


    拾荒老人指了指周圍的幾個棚子,說道:“看見沒,有人就是直接在這裏生活的。這裏天天哭天抹地的人海了去了,尤其是大半夜,偷偷躲在棚子裏哭的人可太多了。他們活的都不灑脫,你看看我,被兒子趕出來好幾年了,我不照樣活的痛快。”


    “哈哈哈!”說著,老人竟然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不時,眼淚就流了下來。


    “你看,我眼淚都笑出來了。”老人趕忙擦著自己的眼淚。


    徐一曼突然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見江河的時候,江河正站在火葬場外看著那些前來吊唁的賓客們,他們哭不出來,卻硬要擠出眼淚來。麵前的這個老人,極力掩飾自己的情緒,可眼淚就是憋不住。


    她忽然小聲對江河說道:“江河,看到沒有,有時候真正的情感是遮掩不住的。”


    “他是真傷心哭泣,還是假哭?”江河看著徐一曼問道,對於哭這種複雜的感情,一直都是江河根本理解不了的範疇。


    “是真的。”徐一曼說:“雖然他在掩飾,可我能感覺到。”


    “可為什麽我就感覺不到呢?”江河依舊看著徐一曼。


    “會的。”徐一曼認真說道:“情感就是這樣的東西,你越是要極力表現,就怎麽也找不到它,可在某些時候,某個場景,某個時刻,它突然就跳出來,讓你怎麽也掩飾不住。感情就是這樣奇怪的東西,你總會重新感覺到的。”


    徐一曼話說的不假,一會兒功夫,這位拾荒老人哭的更厲害了。像是打開了一個閥門一樣,他突然就止不住了。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老人一邊哭著,一邊斷斷續續的說著:“我不想哭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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