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一件事情可以用概率來討論,那麽便說明這件事情是不確定的。而一件不確定的事情,即使準確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也會可能發生那百分之零點一的情況。


    江河一直認為自己用到的是統計學,是科學。可是這個社會上發生的事情,又哪裏是科學就能夠解釋的。江河所謂的科學,換一種角度去看的話,又何嚐不是一種玄學呢?


    江河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回答,他的想象力也沒有那麽活躍,他想象不到如果有那麽一天,自己到底會怎麽做。


    袁軍看著徐一曼,徐一曼依舊是怒不可遏。袁軍和他們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他理解徐一曼的這種心情,卻不理解徐一曼為什麽會生氣到這個地步。沒有人知道,在徐一曼的眼裏,生命是多麽重要的一件事情,是世上所有美好加起來,都不能與之相比的東西。


    邵老輕輕的咳嗽了一聲,說道:“好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說吧江河,怎麽確定是自殺的?”


    江河看了徐一曼一眼,發現徐一曼此刻扭著頭並不看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也不知道徐一曼為什麽生氣,他拍了拍自己身後背著的雙肩背包,說道:“雙肩背包和百草枯都是我在上麵發現的,背包和視頻中鄧翔宇背著的一模一樣,可以確定是鄧翔宇的背包。”


    “而且。”江河掏出了自己的手機,調出了剛剛拍攝的那幾張照片,說道:“我上去之前,平台上隻有一個人的腳印,我記得鄧翔宇所穿著的鞋子,花紋可以和上麵的對得上。即便有人可以假扮鄧翔宇,背著他的書包,穿著他的鞋子上去,我也有一個別人絕對不可能偽造的證據。”


    “什麽?”邵老看向了江河的手機。


    江河將那幾張拍攝的鐵片的照片給邵老看。


    江河一邊翻動,一邊對邵老說道:“這些照片是我蹲在平台邊緣上時拍攝的,後麵幾張是我在掉下去的時候拍到的。這快鐵片上沾滿了血跡,但是由於太高,血液凝固之後又和鐵鏽的顏色相似,所以如果不仔細看,很容易把這個線索忽略掉。”


    邵老看去,果然看到在鏽跡斑斑的鐵片上,灑滿了斑點狀的已經凝固了的血液。


    很快,邵老就明白了那個淩晨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從黃華街的旅館出來之後,鄧翔宇慢慢的往第四中學走去。他背包裏麵裝著一瓶百草枯,他其實早就想要自殺了,隻是他一直都沒有下定決心。當他走到南灣街的時候,他看到了水塔,他在這一刻下定了決心。”


    邵老抬頭看著斑駁的水塔,它在這裏存在了幾十年了,或許,它還會繼續存在幾十年。可是曾經站在水塔上的鄧翔宇,卻再也不存在了。


    “可問題是為什麽?”徐一曼氣消了大半,說道:“為什麽單單會在這裏想要自殺,雖然自殺能解釋為什麽百草枯沒有灑出來,可是不能解釋為什麽偏偏在這個地方,還有他的胳膊是怎麽被砍掉的。”


    “鐵片。”江河插嘴說道:“他的胳膊就是被那斜杠翻開來的鐵皮斬斷的。他喝了百草枯之後,咽喉灼燒難忍,腳下站立不穩,就這樣從水塔上掉落了下來。在掉落的過程中,他的胳膊正好切在了鐵片上。”


    徐一曼冷哼了一聲。


    江河卻是不在乎,他繼續說道:“重力作用之下,那鐵片成了鋒利的屠刀,斜著將胳膊斬斷了。但同樣的,也是因為這鐵片作為緩衝,使得鄧翔宇落在地麵的時候,並沒有形成嚴重的墜落傷。”


    “還記得我們在鄧翔宇背後看到的那些挫傷吧,那是生前就留下的,也就是墜落的時候造成的。這樣,你所說的三處傷痕,就都能夠解釋通了。”江河顯得很是興奮。


    袁軍插嘴說道:“看來我還說中了,鄧翔宇喝了百草枯不算,怕死不了,還站在那麽高的地方,這樣不是毒死,就是摔死。”


    邵老歎口氣,說道:“很多時候人就是這樣,做什麽都怕,活著的時候怕活不下去,死的時候又怕不能死幹淨。看到這斑駁的水塔,看到這歲月抹過的痕跡,想想這麽大的東西擺在這裏都沒有人注意,或許自己死了,也沒有什麽人會在意的吧。”


    “人究竟是為什麽活著呢?”邵老一邊往院子裏麵走,一邊喃喃自語。


    看著邵老的背影,徐一曼突然很想哭。徐一曼不知道邵老有過怎樣的過去,但是徐一曼知道邵老一輩子沒有結婚,一輩子沒有女朋友,一輩子都是孤身一人。


    有時候徐一曼覺得一個人也挺好的,可更多的時候,徐一曼感到的是寂寞,一種油然而生,似乎能夠將人吞噬的孤獨。


    邵老這個時候已經敲開了這家人的大門,開門的是一個男人。


    “老人家,有什麽事情麽?”男人開口問道。


    邵老看著這個男人,男人年齡大概在三十幾歲,他的頭發梳的一絲不苟,雖然是夏天,但穿著也很講究,長衣長褲趕緊整潔,和邵老之前在手機上看到的一模一樣。


    “你是一名私立小學的語文教師,魏老師是吧?”邵老開口說道。


    “沒錯。”男人點了點頭,問道:“怎麽……”


    邵老這個時候也不繼續寒暄,而是開門見山:“所以你見過這個人麽?”


    說著,邵老將鄧翔宇的照片給魏老師看。


    魏老師看了一眼,趕忙說道:“不,不認識。”


    邵老笑了笑,直接推開了魏老師,便往院子裏走去,魏老師想要阻攔,但是看到邵老身後跟著幾個人,想自己也不是幾人對手,便也沒有阻攔,隻是口頭上抗議著。


    “我說!”魏老師說道:“你們到底是幹什麽的,你怎麽能隨便進來別人的家裏?”


    邵老繼續往前走,他一邊走一邊說道:“如果一個人想要告訴別人自己不認識某一個人,他需要仔細的觀察一下照片,以和自己記憶中的人選做個對比。可你隻看了一眼,就斷定從沒有見過,而這恰恰說明,你認識這個人,而且絕對不會忘了這個人。”


    魏老師沒有說話。


    邵老看了看院子裏的擺設,一隴小地被他開辟用來種一些時令蔬菜。


    “看樣子你隻教課,並不是班主任。其實我和你相似,有閑工夫的人總是有些閑情逸致,比如種種菜,比如寫寫字。”


    邵老徑直走向了二樓:“所以一樓用來會客,做做菜,二樓則用來自己修身養性,寫寫字,讀讀書。可是作為一個讀書人,要是連一點讀書人的風骨都沒有的話,那麽這個讀書人不做也罷。”


    推開了二樓的門,邵老徑直走了進去,他直奔書房。


    “你在說什麽啊……”魏老師問道。


    邵老將幾張信紙拿了起來,那上麵正有魏老師寫的幾個字。


    “一子死於枯井,城南南灣枯井,速來。”邵老又說道:“這幾個字我看過,那張紙條我也看過。一個七八歲的小屁孩,恐怕是你的學生吧?魏老師?我們是警察,你是自己說出來呢,還是讓我們幫你說出來呢?”


    聽到了邵老的話,魏老師也知道自己無法辯駁,他開口說道:“人真的不是我殺的,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啊……”


    接著,邵老聽到了魏老師的故事。


    那是一個早上,七點鍾左右。那天是開學的第一天,魏老師正在水房收拾書籍,準備去上課。可當魏老師打開了二樓屋門的時候,他被眼前的出現的景象嚇了一條。他看到了一個少年正趴在自家院子裏。


    那是一個少了一條胳膊的少年,院子中的血跡不多,可仍舊在少年身下匯成了一團。


    魏老師四周去看,沒有動靜,甚至連他家的院門都是從裏麵鎖好的,那麽這個少年到底是怎麽來的?魏老師趕忙下了樓,他看到這個少年一動不動,怕是已經死去了。他用兩根手指談了談少年的鼻息,沒有絲毫的呼吸。


    一瞬間,魏老師感覺自己的天都塌了,一個少了一條胳膊的少年莫名其妙的死在了自己的家裏,這要是報了警,自己可跳到黃河裏都洗不清了。此刻天色還早,馬上處理掉這具屍體或許還有一絲機會。


    想到了這裏,魏老師立刻將這個少年的屍體放在了自己車後備箱裏,然後開車來到枯井,將屍體扔到了枯井之中。之後,他回家用水清洗掉了地麵的血跡,匆匆趕往了學校。


    魏老師總覺得這樣一走了之不是辦法,他決定報警,可又不想引火燒身,思考了一上午之後,魏老師想出了一條自認為不錯的好辦法,他可以讓自己的學生把紙條貼到公安局門口,這才有了視頻中的那一幕。


    “可是人真的不是我殺的。”魏老師說道:“我真不知道那少年是從什麽地方進來我院子裏的,我也沒有聽到什麽聲音,反正我一推門,他就在院子裏,這,這實在讓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出此下策啊。”


    “人的確不是你殺的。”邵老開口:“一切都有解釋了。”


    “現在,隻要確定百草枯的來源,這件案子就可以結案了。”邵老說道。


    就在這個時候,邵老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你們快看看新聞,現在公安局的大門都快被記者踏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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