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李威儀掉下了眼淚來,江河便忍不住的觀察著李威儀的樣子。和江河在火葬場裏看到的哭並不同,李威儀哭泣的時候根本沒有動靜。江河看到李威儀身體有些顫抖,眼淚順著兩頰往下,卻沒有發出一丁點的聲音。


    這是真的在哭麽?江河搞不明白,他隻知道,火葬場的那些人應該是在假裝哭泣。


    李威儀緩緩的敘述著,眼淚也流著。


    這麽多年都沒有孩子,其實是因為李威儀自身的問題,他是死~精,沒有辦法生孩子。麵對這種情況,何惠娟並沒有說什麽,隻是李威儀自己克服不了自己的心理壓力,自從知道了這件事情開始,李威儀就再也沒有碰過何惠娟了。


    李威儀覺得是自己對不起何惠娟,但是何惠娟對這件事情表現出一丁點的厭煩。


    於是這麽多年來,不論何惠娟說自己什麽,李威儀都從來都沒有反駁過,甚至很多時候何惠娟生氣之後口不擇言,李威儀也都沒有惱怒過。他知道在外麵別人都是怎麽說自己妻子的,他們說自己的妻子不能生育,嫁過來還又懶又饞,什麽都不會,這樣的女人要是給別人,早就離婚了。


    何惠娟也並不是沒有聽到過,但是何惠娟從來都不說這是自己老公的問題,並不是自己的問題。


    李威儀也明白,婚姻是靠性與愛構建起來的,他因為心裏問題再也沒有辦法給自己的妻子性~生~活了,於是終於在一個多月之前,李威儀發現自己的妻子出軌了。李威儀雖然人老實木納,但是他並不傻。


    一向懶得化妝的老婆開始打扮起來,一向連衣服都懶得洗的老婆每天都穿的漂漂亮亮的。


    李威儀明白,妻子的美麗不是給自己看的,而是給另外一個男人看的。李威儀也明白,自己白天不在家,自己的妻子沒有工作,她白天會去什麽地方,會見什麽人,會做什麽事情李威儀雖然不知道,可也能猜的出來。


    可是李威儀覺得,自己是何惠娟的丈夫,何惠娟不論在外麵怎麽玩,那總是要回家的。


    於是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李威儀從來沒有說破過什麽,他期待著妻子有回到自己身邊的那一天。他什麽都不求,他每天辛苦的工作,每天忍受著妻子的責罵,甚至忍受著自己被戴綠帽子的屈辱,他依舊努力著。


    可他怎麽也不會想到,妻子和母親竟然雙雙被殺死了。


    他的世界轟然崩塌了。


    “可我不明白。”江河開口說道:“你說你知道自己的妻子有外遇,為什麽你不和自己的妻子離婚呢。而且你的妻子被殺死了,為什麽你不想要抓到凶手呢?你知道不知道以這樣的情況來看,殺人是要判刑的,你有百分之六十的概率會被判死刑,你有百分之四十的概率會被判無期徒刑。”


    “如果你全家都死了,你就會明白到底是為什麽!”李威儀冰冷的看著江河,眼睛裏不帶有一絲的感情。


    江河搖了搖頭,開口說道:“在我六歲的時候,我的爸爸媽媽就雙雙去世了,三年前,收養我的遠房親戚也死去了,我和你一樣,我現在沒有任何的親人。可是我還是不太明白,你到底為什麽這樣做。”


    李威儀盯著江河,突然笑著說道:“我以為我是這個世界上最悲慘的人了,可是現在看來不是,你比我更悲慘。”


    “為什麽?”江河追問道:“為什麽我比你悲慘呢?是因為我比你多死了一個親人嗎?”


    李威儀笑著:“那是因為我明白,而你卻不明白。就憑這一點,你就比我悲慘多了。你一直在尋找為什麽,可就是找不到答案,你永遠也找不到答案!”


    李威儀突然仰天長嘯,接下來他什麽都不肯說了。


    從審訊室裏走了出來,王超和江河都沉默著。


    王超偷偷的觀察著江河,江河的臉上沒有一絲悲傷的樣子,仿佛那些死去的人並不是他的親人一樣。王超想不到江河還有這樣的經曆,他想要安慰江河幾句。可當王超剛準備開口的時候,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或許江河根本就理解不了,王超不知道這是否和江河的疾病有關,可是王超突然很認同李威儀的話,江河遠比李威儀要悲慘的多。如果說李威儀還保留著人最核心的部分的話,江河似乎已經喪失了喜怒哀樂的能力了。


    王超上高中的時候學過範仲淹的嶽陽樓記,裏麵說聖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王超一直認為世界上沒有這樣的人,可現在王超看到了。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該是多麽孤寂和淒涼的一生。


    江河回頭對王超說:“雖然說李威儀絕對不是凶手,可是我們早在攝像頭裏也看到了李威儀,他出現的位置,我有百分之六十的概率認為他曾經回去過,但沒有進家門。如果他回家的話,可能何惠娟就不會被殺死了。”


    王超歎口氣:“有時候沒法說你知道吧,可能這就是命吧。”


    江河反駁道:“按照我的觀察,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認為‘命’這東西是不存在的,如果說……”


    “得!”王超趕緊說道:“我不嚴謹了,我就是隨口一說,現在天都亮了,你抓緊時間睡一覺吧,如果有什麽發現,我們會和你溝通的。”


    江河搖了搖頭,說道:“我有很嚴重的失眠症,睡覺對於我來說沒有任何幫助,我需要一杯牛奶和一套圍棋。”


    早上八點。


    一名刑警指了指遠處自己和自己下圍棋的江河,小聲對王超說道:“隊長,那個人自己和自己下了四個小時的圍棋了,你說他就不覺得無聊麽?要是我,沒有五分鍾就打瞌睡了。”


    王超搖著頭,觀察著江河。


    江河下的速度並不快,四個小時過去了棋盤還空著一大半。王超雖然不會玩圍棋,但也知道一盤圍棋怎麽可能下這麽長時間,而且是自己和自己玩,這簡直不是正常人做的事情。不過王超轉念一想,江河本來就不是什麽正常人。


    此刻的江河全然不顧別人的看法,他此刻正聚精會神的下著圍棋,而他的對手就是他自己。這其實是江河治療自己的一種手段。江河會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犯病,犯病的表現在於那些記憶會猛然的擁擠在江河的大腦中,就好像是有人用拳頭捶打著自己的大腦一樣,那種疼痛江河至今找不到第二種。


    而隻有當江河高度集中自己的注意力的時候,才能短暫的緩解。江河不能停下來,他必須不斷的做著一件高腦力運動的事情,否則江河之前的記憶就會悄然出現,匯成滾滾波濤。而這也就是江河為什麽有嚴重失眠症的原因,他不是不能睡覺,是不敢睡覺。


    下午三~點鍾左右,刑警隊終於傳來了一個好消息。


    根據刑警隊的排查發現,一個叫做馮斌的人出現在了警方的視線裏。這個人年齡三十四歲,身材較為瘦弱,和江河的體形差不多。目前在龍城市開了一家互聯網公司,每年的利潤在一百萬左右,算是小富小貴。


    馮斌平常生意較忙,經常不回家。他有一個四十歲的妻子名字叫做韓娜,目前沒有孩子。據了解,馮斌公司的啟動資金便是韓娜投資的。當初大概投資了二十萬左右,在馮斌的努力下,這個公司逐漸的壯大了起來。


    公司的股份馮斌占有百分之三十,韓娜占有百分之七十。


    而這個馮斌曾經是何惠娟的高中同學,在兩個月前,何惠娟所在的高中班級剛剛舉辦了一個同學會,那個同學會何惠娟與馮斌都參加了。


    更重要的事情是,四天前,也就是何惠娟死亡之後的那個下午,馮斌以出去考察生意為由,購買了前往東興市的飛機票。通過馮斌的身份證調查發現,前往了東興市之後,馮斌還乘坐了一次高鐵前往了榆州市。


    在榆州市的一家賓館度過了一晚之後,也就是三天前,馮斌就再也沒有使用過自己的身份證了,目前馮斌的手機也已經關機,整個人從榆州市消失了。現在沒有馮斌的一點下落,刑警隊已經聯係了當地的警方尋找以及抓捕馮斌。


    “畏罪潛逃啊。”王超開口說道:“這麽多信息都對得上,這個馮斌有重大的嫌疑。”


    江河點了點頭,問道:“那麽現在知道韓娜在什麽地方麽,馮斌如果要走的話,我有百分之六十的概率認為馮斌會對韓娜交代清楚一些事情。”


    另一名刑警點了點頭,開口說道:“兩個人在上東庭院買了一套複式。”


    “走,去看看。”江河說道。


    眾人剛準備出發前往韓娜的家,這個時候就看到一個刑警隊員走了過來。


    他看了看四周,說出了一句讓眾人都吃驚不已的話:剛才接到了一個電話,報案人自稱叫做韓娜,她說馮斌現在正在家裏,她會盡量的把丈夫留在家裏,希望警察能趕快過去抓人。


    眾人麵麵相覷,都想不到這個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的馮斌竟然又回到了龍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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