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流西不怕被碰瓷,任何在她麵前碰瓷的都無所遁形,衝著一個潑皮的老爹是善秀才的名聲,她沒拒絕這會診。


    “要不再考慮一下吧,聽說好些個大夫給他那個小娘子會診過,都沒治好,說是治不好的病,別把你這招牌也給謔謔了,沒啥必要。”年有為勸了一句。


    秦流西笑著搖頭:“行醫之人,若遇了奇難雜症因為怕自毀招牌而不敢會診,那行醫的初心就變了。而在我這裏,能治好那是我的功德,治不好,我也隻會直言不諱,招牌?我從不怕它倒!”


    倒了就扶起來唄,有什麽的?


    年有為汗顏。


    潑皮賴三已經扶著自己的小娘子在給城隍廟前的窩棚等著,身邊是鍾師爺帶了個衙衛在那陪著,生怕他突起鬧事。


    而在他身邊的小娘子,也是真的小,這賴三也都快三十的人了,可他這個娘子,也才十五六,十分年輕,臉色不太好,聽說能做他娘子,也是被他買來的。


    是的,賣身葬父的故事被賴三遇到了,三兩銀子,賴三瞧著她有幾分姿色,就把老爹留下的唯一值錢的玉筆筒給死當了,把她給買下,等把她老爹葬下,她就提了一個小包袱跟著他回家了。


    沒有假借賣身葬父而攀有錢的,賴三還年長這麽多,這鄧氏也不介意,對方出了錢,她就是他的人,也夠講信用的。


    而賴三,得了個媳婦,那叫一個如魚得水,歡喜不已,隻是依舊混蛋和潑皮,家裏就靠他這個小娘子賣點小餅維持生活,鄰裏無不說,這鄧氏是從一個坑掉進另一個坑,可鄧氏卻是任勞任怨的,對賴三千依百順,照顧得妥妥帖帖的。


    誰不說賴三是他那死鬼爹把所有福氣都給他了,從前有爹護著,後來爹沒了,買來一個小娘子給他做牛做馬,脾氣還溫順。


    可惜這潑皮不惜福,成家了,也不知懂事,正兒八經的找個工做著,妻子賢惠,日子不知多和美,偏他就是爛泥扶不上壁的混,當潑皮當上癮,鄧氏竟還護著說他隻是還年輕不懂事。


    呸,三十歲的小年輕麽,運好的,三十當爺爺的都有呢,他還年輕!


    秦流西有些好奇這對夫妻,見了人,打量一眼,就覺得有趣。


    鄧氏臉色蠟黃,身材瘦弱,眉頭蹙著,身上的衣物很是整潔,一雙手,指甲剪得整整齊齊,手指圓潤修長,她的手比臉要長得好。


    而那潑皮賴三,麵無二兩肉,一雙小眼睛滴溜溜地亂轉,顯得有幾分奸猾,他的手很粗,虎口帶著繭子,該是時常做粗活的人。


    “大師,聽說大師醫術高明,給我娘子看看唄。”賴三舔著臉上前:“那些個庸醫都說我娘子的病治不好,我看他們是學藝不精才對。”


    “我要是也治不好,你是不是也得訛我,然後跟我打官司,要我賠湯藥費?”秦流西似笑非笑的說。


    賴三眼神閃爍,訕笑道:“沒有這樣的事,我不是這樣的人。”


    鄧氏起身,腰背微微彎著,對秦流西笑了笑,道:“大師,我當家的失禮了,我這也隻是老毛病,就是肚子痛,平日裏吃點藿香就行了。”


    “看你也不是腹痛那般簡單,坐下吧。”秦流西努了努嘴,滕昭拿出了藥枕。


    鄧氏遲疑了一會,坐了下來,伸出手落在藥枕上。


    窩棚外擠了人看熱鬧,畢竟是城中有名的潑皮賴三又帶他婆娘看大夫了,可他婆娘的病也不知得的啥病,哪次不是沒看好,然後去訛醫館的大夫,要求賠錢。


    如今竟然又來了,這看的還是個道長,會不會有點不一樣的看法?


    有人高聲問:“道長看病,是通神的吧,是不是要作法問神,一眼就看出來了?還是喝符水就好?”


    秦流西嘴角一抽。


    鍾師爺走出去,嗬斥道:“都別嚷嚷,道醫也是醫,都得扶脈辨症的,別吵得都沒法問診了。”


    眾人安靜下來。


    秦流西雙指搭上鄧氏的脈腕,看著那手心光潔細膩,道:“在家也不用做什麽粗活吧?”


    鄧氏一愣,抿嘴笑了,看了賴三一眼,道:“當家的不讓做,砍柴挑水洗衣他都承擔了,說那太辛苦。”


    “嗯,挑水是用的什麽水?”秦流西又換了一個手,一邊看著她的臉色。


    “我們住在河邊,自然是用河水的。”賴三回了話。


    秦流西道:“吃的水也是?”


    “是啊。”


    秦流西收了手,又看鄧氏的舌苔,問:“過往看大夫都是怎麽說的?飲食如何?”


    “都說什麽飲食不節,邪氣入侵,開的藥都是治濕寒醫肚痛的。”賴三搶著回話:“藥吃了是有一點不痛,但過不了多久又痛,胃口也不好,根本就不對症嘛,還吃得上吐下瀉,那我肯定要找他們算賬。”


    “藥不對症,頂多是沒辨對症,倒也不必訛詐大夫,訛多了,因果報應可要找上你,會反噬的。”秦流西道。


    賴三嗤聲:“我爛命一條還怕這個?”


    “你爛命一條,那你娘子咋辦?”秦流西說道:“你都不舍得她幹粗活,就舍得她也遭報應?”


    賴三一怔:“這,我幹的事,關她什麽事?”


    “你們夫妻一體,你訛來的銀子,她也有享用吧,用了不該用的銀子,這因果沾上,怎麽就不會遭報應了?”


    賴三有些慌,抿了抿嘴,虛張聲勢地道:“看診就看診,你東扯西扯的,別是不會看病吧?說這神神道道的,我可不會被你忽悠著去捐香油,我不信這個的。”


    內心卻是直打鼓,難道自家婆娘腹痛一直不好,就是那啥報應?


    “當家的。”鄧氏無奈,嗔了一句。


    賴三撇嘴:“我說的是實話嘛。”


    “倒是個會疼媳婦的,可惜沒用對方法。”秦流西笑了笑,又問鄧氏:“腹痛可是會時常持續?飲食上不節,這有多久了?”


    “去年夏就開始了。”鄧氏捂著腹部說道:“也不是一直都痛,就時不時痛一下,惡心反胃,氣不順。”


    秦流西點了點桌子,道:“你們喝的河水,煮過麽?”


    “這……”


    “你的脈沉見弦,反洪大,則非正氣和外邪為病,是蚘動而氣厥。”秦流西看兩人懵懂,便道:“直白的說吧,你腹痛惡心,是你腹部有蟲。”


    眾人一麻,啥,有蟲子?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就連鄧氏自己也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腹部,她肚子裏有蟲?


    “這,沒弄錯吧,怎麽會有蟲呢?”賴三跳了起來,這有點可怕了。


    秦流西道:“有蟲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自古也有說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此話出現,可見腹蟲很常見,尤其是飲食不潔,更容易生蟲。你們喝的水是從河裏挑來的,我問你可有煮過,你分明遲疑了。”


    鄧氏便道:“其實也有煮的,隻是天熱的時候,一時顧不上又渴了就……”


    大家都這樣喝的,也沒啥問題。


    “南縣從前發過水澇瘟疫,這河裏的水雖然是活的,但河道裏有什麽東西你們也不會知道,蟲卵那是不會少,還有水蛭,要是你們一時不注意,喝了有蟲卵或是有水蛭的水,那也在你腹部裏鑽窩了。”


    別說當事人鄧氏了,就連在場的人聽了,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想想喝下一條水蛭,那……


    年有為吞了吞口水,得讓人去下邊的村子裏做個宣告,河裏的生水得煮開了喝才行。


    賴三想起一個事,去年仲夏的一個夜裏,鄧氏喊著口渴,他起來去拿水,水壺空了,就直接去灶房水缸裏舀了一瓢水送去喝,這烏漆嘛黑的,他也沒看著有沒有蟲,鄧氏倒是一口喝下去,覺得口感不太對,像有啥東西喝進去了。


    當時夜半,兩人也沒在意,水裏能有啥,不都是水,沒兩天,她就說腹部不舒坦,一直到現在。


    鄧氏也想起來了,和賴三相視一眼,也沒隱瞞,對秦流西道:“去年夏,喝了一瓢水缸裏舀起的水,好像是喝到什麽東西……”


    嘶。


    有人抽了一口涼氣。


    “這能治嗎?”賴三喉嚨咕嚕一下,咽了一口吐沫,又忿忿地道:“我就說那些個是庸醫,這都沒診出來。”


    “自然是能治的,還好治。”秦流西看向鄧氏,問:“你是想喝符水還是紮針?”


    “符水也可以?”鄧氏心想,道醫就是給符水的嗎?


    “喝湯藥也行,回去你自己去配藥熬了喝,再排出來就行了。”秦流西說道。


    “那我喝符水。”鄧氏想了下說。


    賴三倒是欲言又止,喝符水能治嗎,媳婦別是被忽悠了,這可是神棍……不是,是道士來著,像尼姑庵那些姑婆,動不動就給符水,喝不壞人,但也沒見好的。


    符水倒也簡單,秦流西來之前就帶上了藥符,現在隻要在上麵畫一道驅蟲咒就行了。


    畫符本就是秦流西拿手的,之前在天山閉關時又有所進益,畫驅蟲咒就更得心應手了。


    一張含有靈氣的符籙畫好,吹幹,秦流西又讓人取了熱水來化了,讓鄧氏喝了,再讓賴三捧了個大陶碗等著。


    賴三不明所以。


    直到媳婦喝下符水後,沒過多久,腹部就有點異樣,胃部一陣翻湧,她想吐。


    鄧氏直接抓住那賴三的大陶碗,嘩地吐了。


    酸臭的味道瞬間傳開。


    賴三有點反胃,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後退兩步,捂著鼻子。


    鄧氏吐了一會,才臉色蒼白,下意識地低頭一看,尖叫出聲。


    砰。


    陶碗掉在地,穢物撒了一地。


    秦流西動作很靈活,拽著自家徒弟就避開。


    “水,水蛭……”賴三驚叫。


    有好事的湊近一看,放聲驚呼:“真的是水蛭,天呐,還活的咧。”


    可不就是一條滑膩黑紅的水蛭在地上蠕動。


    鄧氏都想暈過去了,她以為自己這病是什麽腹痛病,吃了藥不見好,估計也是治不了了,原來是有這麽個東西在肚子作祟。


    嘔。


    最淡定是秦流西,這時已經退到一邊,飛快地寫了一張經方,遞給鄧氏,說道:“這蟲弄出來了,就不會腹痛了,隻是你的身體也有點虛,吃幾服藥調養一下吧。”


    鄧氏接過來,道了一聲謝。


    “大師,我娘子吃了藥就沒事了吧?你看能生娃娃了不?”賴三滿臉笑容地擠了過來。


    秦流西瞥了他一眼:“有你這麽個混子爹,生孩子做什麽?還不是讓她娘倆遭罪?”


    賴三臉一熱,呐呐地道:“我,我改還不行嗎?”


    “什麽時候改好了,孩子也就來了。”秦流西說道:“去給城隍爺添個香油吧,就當今日診金了。”


    賴三哎的一聲,拉起鄧氏向她行了一禮,就往外去,這個大師有點本事,她主持開光的城隍爺,得拜!


    等這兩口子一走,門外的人就一窩蜂地要闖進來。


    “大師,我,我也有病,救命啊!”


    “大師,我頭痛十幾年,給我看看唄!”


    “大師,我不孕不育……”


    見識了有真本事的大夫,誰不趕緊抓機會呀,診金還是去城隍廟添香油就行,值,太值了。


    秦流西隻得帶著兩個弟子在城隍廟開了一場義診,也算是給新的城隍廟拉點香火情了。


    一直到中午晌,年有為才接了秦流西他們回去用午膳順便賠罪。


    辦義診算是善事,秦流西他們無所謂,隻是她自己也有事在身,用過午膳後,就笑著離開。


    “我們南縣窮,衙門裏的帳也沒多少了,這裏一點香油錢,是貢獻給清平觀的,有勞你走這一趟。”年有為有些臉紅的遞過一個小荷包。


    秦流西笑著接過,道:“有些富紳還是願意落個善名的,要做好事,不妨和他們嘮叨嘮叨,積陰德嘛,也是積善積福。”


    年有為雙眼放光,巧了,他也正有此意呢,用一些親身經曆,就算沒經曆的,他能編啊,就不信他們不上鉤。


    南縣窮,但富紳們不窮,土地都在他們手裏攢著的多,和他們搞好了關係,才好搞事,不是,搞政績。


    年有為心滿意足地送別秦流西。


    隻是,秦流西一出南縣,就接到了黑沙的傳信。


    小人參精有危,速來!


    2章合1吧,不分章了~天冷,捂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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