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流西一番情真意切的勸導,讓白壬亭身上的怨氣都淡了幾分,開始細想她的話。


    他是真不怕魂飛魄散,但是孤獨和痛苦,時刻在將他吞噬,好比他藏在這空無一人一魂的義莊,想起的,總是過往一家人的幸福日子,再到那晚全家枉死,越想越是痛苦和恨。


    他們都不在了,他就算在這世間有什麽意義呢?


    玄青子看出白壬亭的變化和動搖,不由看向秦流西,唇線抿了起來。


    以為吊兒郎當嘴巴毒的人,可說起道理來,卻是條條清晰,直擊人心。


    秦流西:你懂什麽叫洗腦?


    白壬亭抬頭看來:“我,當真還能再見到我娘和妻兒嗎?”


    “你要是願去,我就替你問問,給你開條後門。”秦流西說道:“前提是,你要接受超渡。”


    白壬亭不解:“開後門是什麽意思?”


    他也算是新鬼,從前一心隻讀聖賢書,不太明白這位小天師的話裏意思。


    秦流西輕描淡寫地說:“就是說,我在下頭有人,哦,有鬼!”


    白壬亭:“?”


    玄青子一個慌神,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吧?


    “怎麽樣,趕緊的吧,天都快亮了。”


    天是還沒那麽快亮的,才月上梢頭呢,就是不耐煩了。


    “你為什麽要幫我?”白壬亭仍有些懷疑。


    秦流西睨他一眼:“哪有那麽多為什麽,想做就做,你就當我閑得慌唄。”


    玄青子險些嘔血,閑得慌?你忘了訛了我一個招魂鈴了?


    白壬亭沉默,看向周遭,死寂一片,他對這人世間,確實沒有什麽掛念了。


    “好。”


    秦流西這才開始設個簡單的道場,指使玄青子去取了義莊的香爐,然後從袖子裏取出香盒,拿了四支香點燃,嘴裏喃喃有詞,盤腿坐下,雙手結印,開始吟唱《太上救苦經》。


    白壬亭開始隻是看著,但隨著那香燃起來,香味鑽入鼻尖,他忍不住吸了一口,耳邊,傳來一段經文,似遠似近,寧神安然。


    他聽著那沉冗的經文,想起那痛苦的一幕,臉有一瞬間的猙獰可怖,狂怒憤恨,怨氣流轉。


    經文似化成一汪清泉,洗滌那怨氣,解了那冤結,剩餘的是坦然和自在。


    姚菲菲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玄青子身邊,看向秦流西,目光幽深,再看那個厲鬼,對方身上濃稠的怨氣竟是一點點的消散。


    她這個年紀就能將一個惡鬼超渡。


    玄青子已經被打擊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一卷超渡經念完,秦流西睜開雙眼,重新取了香點燃,並用隨身攜帶的黃表紙疊了兩個金元寶化了,開始召喚鬼差。


    一陣陰風襲來,破空處傳來鎖鏈聲。


    玄青子和姚菲菲震驚地後退兩步,看著破空處,空間一陣扭曲,一個渾身黑袍頭戴高黑帽手纏勾魂鎖鏈的猙獰鬼差探頭出現。


    白壬亭怨氣已消,可感受到這威脅,魂體發顫,差點想要奪路而逃。


    “師兄,這,這是傳說的黑無常大人?”姚菲菲的聲音低不可聞,緊緊抓著玄青子的手在發顫。


    玄青子點頭,目光炯炯,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黑無常大人。


    姚菲菲得了肯定的答案,聲音越發低喃:“她竟然可以隨時召來鬼差,而且還是黑無常。”


    玄青子吞咽了一下口水。


    召喚鬼差同樣需要道行,而且就是有道行,也不是說召就召的,有的鬼差壓根不會理你,隨便召喚說不準還要惹人家不快。


    就是他們金華觀,送那些孤魂野鬼入鬼門,也不是來一個送一個的,而是集中在幾個大節,清明或是七月鬼節送走。


    當然,要隨時請開鬼門,道行高深也不是不行,但開一次也是費靈力。


    秦流西卻輕鬆就請來了。


    她還沒有開祭壇,就幾支香,兩隻現疊的金元寶,就把人給請來了。


    這年頭,黑無常都這麽好請了嗎?


    “老黑,這裏。”秦流西向黑無常招招手。


    玄青子和姚菲菲差點栽倒。


    老,老黑?


    白壬亭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麽熟稔,怪不得說地下有鬼。


    黑無常立即衝過來,諂笑著抱著兩個金元寶,道:“您召我念咒就行,何苦又是神香又是元寶的?”


    秦流西擺手:“跑腿費總要給點。”


    黑無常鬼眼一掃在場的人,玄青子拉著姚菲菲,哆哆嗦嗦地上前一拜:“小道盛京金華觀弟子玄青子(清靈)拜見黑無常大人。”


    “嗯。”黑無常端著一張鬼臉,再看白壬亭,鬼眼一厲,鎖鏈一甩,把他捆住:“哪來的惡鬼,竟敢吞噬孤魂殘害生人?”


    那鎖鏈一上身,立即自動緊縮,勒得白壬亭發出一聲慘叫。


    黑無常這徒然一發神威,嚇得玄青子他們腿都軟了,臉色發白,感到神魂在震蕩。


    秦流西哎了一聲:“老黑,別這樣,這是個慘的,我已超渡過了。”


    黑無常一聽,勾魂鎖鏈立即就鬆開了:“哦,是您要照顧的鬼麽?早說,險些誤傷自己人。”


    眾人:“!”


    這臉變得也太快了!


    秦流西把白壬亭身上發生的事三言兩語就說了一遍,道:“他生前也是好人,可惜命歹了些,死後害人,我也不說,有些人命是冤有頭債有主,再打後的,到了孽鏡台,該如何罰就罰。我找你,也不過是想你幫個忙,看能不能找一找他家人,見上一麵再去受罰。”


    白壬亭跪了下來,向黑無常磕頭:“大人,大人若肯幫小人,小的甘願受罰,來生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大人。”


    黑無常便道:“你倒想給本官做牛做馬,也得看看牛頭馬麵答應不?行了,起來吧,看在大人的麵上,下去後再幫你尋一下家人。不過不管你的身世如何慘,害了人就是害了人,想要投胎也得受完刑罰才可,明白?”


    “小的明白。”白壬亭喜極而泣。


    這事處理好,黑無常便問秦流西可還有別的吩咐。


    秦流西搖頭,拱手道:“勞煩你了。”


    “小事一樁,那我就先回啦。”黑無常擺擺手,鎖鏈往白壬亭的手一纏就要走。


    白壬亭向秦流西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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