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陰風怒號。


    孟林手捏玉簡,腦海中如同刮起了無邊風暴!


    自從乘烏篷船到青羅鎮,至今已整整十年。


    十年中,他無時無刻不在小心翼翼地查找線索,未曾想一朝得來,卻並未有過多的狂喜之感!


    這個線索,也隻是說明他夢境中的事情,或許真實發生過!


    一切還要跟那人印證!


    玉簡中接下來的內容,李武周記述之時,便都是些尋常事件。


    時間截止到他最後一次任務,前去尋一個可能打不過的對手。


    但在玉簡之中,他並未有什麽多餘的抱怨。


    孟林透過玉簡中的內容,看到的隻是一個追尋仙道的迷茫者!


    在修行途中苦苦掙紮!


    為了修煉,李武周甚至可以加入魔門,做些所謂不違背本心的任務。


    隻是,這種交易值得嗎?


    孟林並不敢苟同!


    功利二字,若想悟透,又談何容易?


    別人,他管不了。


    能管的,隻有自己!


    ……


    ……


    翌日。


    木林寺一處偏殿。


    智安方丈安排孟林、陳芝龍、楚芳蕊三人安坐。


    他取出一枚玉簡,遞給孟林,道:


    “孟鐵師侄,這是飄渺神宮的問責玉簡,你看一下。”


    孟林恭敬一聲,伸手接過,探出神念。


    玉簡中,譚化元的言辭頗為激烈,苛責智安方丈沒有庇護好飄渺神宮弟子。


    孟林微微一笑,道:


    “方丈,事情起因我已向你稟告,那弟子出言不遜在先,已被阮廣誌師兄斬殺。隻是,目前阮廣誌師兄也隱匿了行蹤,不知去向。”


    智安方丈揮動衣袖,玉簡消失不見,慈和一笑,道:


    “如此說來,那位飄渺神宮的無禮弟子,隻好自認倒黴?”


    孟林拍馬道:“方丈處事公正,晚輩拜服!”


    陳芝龍詫異地望了孟林一眼,對此人的說話語氣似乎有些熟悉,但仔細分辨之下,卻又並不認識。


    孟林注意到陳芝龍的動靜,臉上洋溢著一副欠打的神情。


    他近些日子都是用幻形訣隱蔽真容,並不怕被任何人識破。


    “陳師兄,在下幻花劍派孟鐵,看你氣色,近日定無血光之災!”


    陳芝龍出神地打量了孟林額頭一陣,嚴肅的臉上繃不住笑意,打趣道:


    “你就是那個孟鐵啊!我聽聞你開口必說血光之災,你這頭竟然一個疤痕都沒有,可見夠結實!”


    楚芳蕊捂嘴淺笑,對“孟鐵”的厭惡變弱了一些。


    智安方丈思慮一陣,取出一枚黃色玉簡,用神念烙印下一道訊息。


    玉簡輕飄飄的飛起,朝著飄渺神宮的方向不緊不慢地飛去。


    “三位小友,開始吧?!我觀你三人與佛有緣,這便把乾元經講與你三人聽。”


    一個時辰之後,講經完畢。


    三人神色各異,顯然對乾元經的理解各有不同。


    智安方丈道:“乾元經,隻是一門修心功法,心境不到,不可強修。”


    說罷,他向三人望了一眼,輕聲問道:


    “什麽是佛?”


    楚芳蕊大眼睛眨了一下,從蒲團起身,盈盈施了一禮,道:


    “佛,需要誠心禮敬。”


    陳芝龍從蒲團站起,挺拔如鬆,抱拳朗聲道:


    “佛,講究緣法,聚散無形!”孟林從地麵躍起,皺起眉頭,道:


    “佛,也會怒目,業火到處,焚盡一切阻礙!”


    智安方丈舉起身邊敲木魚的木槌,在孟林腦袋敲了兩下。


    “咄!就知道打打殺殺!靜心!靜心!”


    孟林捂著頭頂鼓起的兩個大包,嘟囔道:


    “方丈,你還讓晚輩靜心……您老……別息怒。”


    智安方丈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向三人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陳芝龍率先告退,孟林和楚芳蕊無奈之下隻好跟隨,各自返回屋舍。


    “孟鐵師弟,就此告別,我這便返回蒼山派了。以後,若有機會,你可以來蒼山派交流!”


    楚芳蕊未理睬孟林,向陳芝龍拱了拱手,與她二位師妹一同往清月宗而去。


    兩個時辰之後。


    孟林鬼鬼祟祟地摸到那個偏殿之側。


    慧通小和尚的身影,攔在孟林麵前。


    “孟師兄,無事不登三寶殿!”


    孟林下意識摸了摸頭頂,訕笑道:


    “我有方丈法旨,讓我此時來找他。你不信你看!”


    慧通小和尚看著孟林頭頂尚未散下去的兩個大包,念了一聲佛號,讓開道路。


    “孟師兄請進,你果然頗有佛性!方丈等候多時了!”


    孟林嘿嘿一笑,閃身入內。


    智安方丈眯起眼睛,看著大門處散落的一道刺目光芒。


    “孟師侄,往這裏來坐。”


    孟林神色鄭重,盤膝坐於蒲團。


    “方丈我來了。”


    智安方丈有意考校道:


    “你怎麽知道我在等你?”


    孟林神色愣了一下,道:


    “兩個大包,等我兩個時辰,嘿嘿,晚輩說得對嗎?”


    智安方丈搖頭,道:


    “也對,也不對!”


    孟林詫異道:“為何如此說?”


    智安方丈麵容篤定,一臉佛性的光輝。


    “我等你,是因為我觀你眉宇之間有疑慮,並不是僅僅兩個時辰,可以是兩刻鍾,也可以是兩天……”


    孟林動容,感動道:“方丈愛護晚輩,是晚輩之福分。”


    頓了一頓,他又道:


    “那你為何敲我兩下?”


    智安方丈哈哈大笑,點出一縷柔和元氣,幫孟林撫平眉間皺紋。


    “我打你,是因為你殺性太重!兩記木槌,希望你將來若有何非殺不可的時候,能盡量收著點手!”


    孟林躬身,把那串古木念珠持在手心,保證道:


    “方丈師伯放心,弟子心境已提升,不會濫殺無辜!”


    智安方丈揮手取過古木念珠,嘴巴開合,輕聲念誦《心經》。


    一圈圈音波,帶著鎮定心神的平和道音,烙印在古木念珠之內。


    “這是老衲為你親誦的《心經》道音,希望能偶爾幫你平複心境。將來,你若想在念珠烙印下你的神念,也不用抹去此音!”


    孟林接過古木念珠套在手腕,念了一句佛號。


    “晚輩謹記。”


    智安方丈展動一下僧袍,溫和看著孟林。


    “問吧!”


    孟林並未向智安方丈說李武周玉簡之事。


    在思慮一陣之後,他問詢近年有無惡人皈依木林寺。


    智安方丈撚動了一下手中的佛珠,輕聲道:


    “每年都有。”


    孟林身體晃動了一下,追問道:


    “魔門中人,有來皈依的嗎?”


    智安方丈沉浸在往事中,道:


    “九年之前,倒是有一人來此,想求解脫。”


    孟林道:“後來呢?”


    智安方丈甩出佛珠,在二人的麵前形成了一個平放的鏡麵。


    裏麵折射出一個模糊的身影,渾身是傷,意氣頹廢,跪在木林寺大雄寶殿之前。


    那人的身邊,擺放的是一柄滴血鋼刀!


    孟林眉頭緊鎖,沉聲問道:


    “方丈師伯接納他了?”


    智安方丈歎息一聲,道:


    “收他入寺又如何?他心不安,在哪裏都是煎熬!”


    孟林道:“你知道他是誰,都做過什麽事嗎?”


    智安方丈單手行了一禮,道:


    “並未詢問。既然願意禮佛,既往已死,多問再無意義。”


    孟林長歎一聲,握緊了拳頭。


    “晚輩並非佛性通達之人,若以後讓方丈師伯失望了,還請不要責怪我。”


    當下,智安方丈苦笑一聲,把那人的情況講述與孟林聽,希望對他能有一些幫助。


    那人皈依佛門之後,平日間並不願與外人多作交流,隻是在後山塔林整天掃地。


    半年之前,那人說是出去辦事,後來胸口破著一個血洞回來。


    智安方丈曾問他是否又外出行惡,那人卻搖著頭堅定否決,一臉死灰地向後山而去。


    其後,智安方丈恐怕孟林思維陷入死胡同,出聲點撥道:


    “不是煉的功法是正道功法,就是身在正道。也不是修煉的功法是邪道功法,就是須行魔道!”


    孟林輕聲道:“晚輩曉得,正魔之分,不好分的!五大正道仙宗中,魔門之人潛伏的數量,隻怕也不在少數!”


    智安方丈重重點頭,眉頭舒展,似是不再擔憂孟林的事情。


    “不錯,正魔之道,存乎一心!身份,隻是一個符號而已!”


    孟林拱手,緩緩起身,正色道:


    “師伯,晚輩想找那人談談,興許他知道我不明白的一些事!請師伯恩準!”


    智安方丈撚動長須,收回佛珠,一顆一顆撥動,念起佛經。


    “師侄請便,萬望不要隨意讓別人有血光之災。”


    孟林麵上苦澀,大步走出偏殿,扭頭向智安方丈自我調侃。


    “師伯放心,晚輩盡量忍住!”


    木林寺後山。


    塔林。


    落葉和草屑,不時從山間、林上吹落到此。


    有一個老僧,馱著腰認真掃地。


    一遍又一遍!


    孟林立在塔林外圍,運轉龍視看了一陣,並未發現老僧的殺意波動。


    他緩步走到老僧的身側,看了看再次被清風吹亂的落葉草屑。


    “又亂了!能掃幹淨嗎?”


    老僧身形晃了一下,凝視著孟林的紫色眼眸看了一息,手中掃帚不停。


    “不幹淨,那就再掃一遍。掃清淨為止。”


    孟林從地麵攝起兩塊尖利石塊,在手心轉動幾下。


    “來木林寺快十年了吧?現在你掃幹淨了嗎?”


    那老僧手中的掃帚停頓一下,愣愣地看著孟林,上下打量一番,嘿嘿一笑。


    “快了……”


    說著,他麵容坦然,把孟林腳邊的草屑和落葉小心翼翼地清理到道路兩旁。


    做完這些,老僧自顧自地找了一處幹淨地麵,盤膝打坐,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柄滴血鋼刀,擺在身邊。


    “你還是找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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