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麟將事情交代完畢,就告辭了。現在洞府之內隻剩下張毅一人,空曠曠的。


    這個山洞洞門很小,被一塊青石板掩蓋著,隻需要輕輕一推就能進去。裏麵有一張石床,一床被褥,石床旁邊,則是一張圓形石桌和三把石椅。


    張毅把包袱和儲物褡褳解下來扔到床上,蹬掉鞋爬了上去。或許是得了張寶林的遺傳,他也養成了每天必須看書的習慣。現在他手裏就有一本書,一本修仙法訣。


    翻開嶄新的書頁,他頓時發現這本書與其他的書籍的不同。裏麵沒有“之乎者也”之類的文章,全都是用最簡潔的語言寫成的文字,不過,這些文字不但不好懂,反而隱約中透露著一絲玄奧。


    這樣一本厚書,一共卻隻有三篇文章:《凝氣初篇》、《凝氣再篇》和《凝氣三篇》。在每一篇的結尾處都附著一張人形圖,密密麻麻的標記著人體的穴位,尤其是在《凝氣三篇》後麵,一張人體圖竟然用了十八張書頁作注釋,其複雜程度可見一斑。


    張毅並沒有馬上坐下來修煉,而是耐下心來,將這本書一字不落地通讀了一遍。很多人都明白“磨刀不誤砍柴工”的道理,可真正能耐著心思磨刀的,又有幾人?張毅偏偏就是為數不多的人之一,這也是他多年來讀書養成的習慣。


    這一遍讀下來,他明白了一個道理:凝氣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因為在每一篇文章的開頭都著重強調了這句話,令他印象深刻。


    這時候,石門突然響了起來,接著一個駝背的老頭走進來,左手拄著一根竹杖,右手端著一張海碗,碗裏盛著加菜的米飯。


    老頭道:“小娃娃,該吃飯了。”他的聲音有點沙啞,眼神灰暗,似乎隨時都可能倒進棺材。


    張毅猛然驚醒,赤著腳跳下床,接過老頭手中的碗歉意地道:“老伯伯,您都這麽大年紀了還給我送飯,實在不好意思。廚房在哪裏?下次開飯的時候我自己去取。”


    老頭眉毛一挑,怒道:“你看不起老頭子?以為老頭子就要死了是不是?”


    張毅被老頭一吼,嚇了一跳,連忙解釋:“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是說……”他本來有一肚子的話可以說,可是被老頭一瞪,平常那些張口就來的話一下子煙消雲散,再也找不到一句。


    “你是說你年紀還輕,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活,而我老頭子則隻能坐在安樂椅上等死麽?除了這句,你還有什麽話可說?”老頭子越說越惱,到了最後,竟然揚起竹杖,狠狠的抽在張毅拿碗的手腕上。


    “啊!”張毅慘叫一聲。那隻海碗滴溜溜飛了出去,打翻在石床上,米飯濺得到處都是。


    “你這老頭,我好心替你分擔,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張毅臉上寫滿了委屈,淚水在眼眶中打著轉轉,似乎隨時都可能傾瀉而下。他的手腕已經紅腫,就像一座小山丘。


    老頭子雙手扶杖,隻是冷笑:“怎麽,這點委屈就受不了了?接下來還有更讓你受不了的呢!”


    “你還想怎樣?”張毅忍不住問道。


    “明天你的飯也沒了,這是得罪老頭子我的後果。”老頭麵色鐵青,臉上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


    “那今晚的呢?”張毅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


    “嘿嘿,這就是今天的晚飯,你難道沒看到嗎?”他指著翻倒在被褥上的海碗,氣憤地道,“誰讓你午時看書看得那麽入迷,我做的飯菜不好吃麽?竟然連筷子都沒動一下。你當這裏還是你家,你還是家裏的小少爺啊!”


    原來老頭發惱的原因在這裏,張毅這才算是聽明白了。再看天色,太陽西斜,馬上就要隱匿在山後麵不見了。


    在家裏張毅看書也時常誤了時辰,那是那時候有張氏,他的母親。現在他才發現,原來母親不在身邊的生活竟是這般滋味。他感覺一陣心酸,隻想痛痛快快的趴在床上哭一場,可是旁邊還有一個老頭在冷冷的看著他,他告訴自己,不能哭,要忍著。如果現在哭出來,就會更加讓老頭瞧不起自己。


    張毅強忍著眼淚,硬著頭皮問道:“你說隻是扣我明天一天的飯,是不是?”


    老頭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之色,古怪的看著眼前這個倔強的男孩,生澀地答道:“不錯,你明天鐵定沒有飯吃。我老頭子說過的話還沒有食言過。”一個十歲的孩子,在受了這麽大委屈之後還能保持著如此鎮定的,他是第一次見到。


    “那麽,今晚的飯我還可以吃!”張毅說完這話,爬到床上,拿起海碗。碗是空著的,飯菜都在床上。


    張毅把床上的飯菜一點一點的夾進碗裏,放的非常仔細,似乎連一粒米都不願意漏掉。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那本記載著凝氣三篇的書沒有被米飯弄髒,這可是他的寶貝,比他身上的衣服還要重要,絕不能有失。


    也不知過了多久,張毅終於把海碗放在了桌子上,然後當著老頭的麵,一口一口的吃了起來。現在,就算這碗飯是一根蠟燭,他也要一點不剩的吃幹淨,因為他不願、也不能在老頭麵前示弱。


    老頭一直在旁邊靜靜的看著,臉上的表情變化不定,是震驚?是迷惑?還是讚賞?幾乎每一個剛入太穀門的白袍弟子都曾被他這麽整治過,他們有的憤怒的用碗砸他,有的眼中噴火,恨不能立刻將他撕碎,有的則躲在被窩裏哭哭啼啼,卻從來沒有一個人像張毅這樣,那麽平靜,那麽從容,從他身上看不出一點火氣。


    雖然沒有火氣,但老頭子相信,現在張毅心中一定是怒火熊熊,心中的恨絕不比其他孩子的少。但張毅忍住了,一個十歲的孩子居然能忍住這麽大的怒火,這得有多大的毅力?仙路杳杳,多少資質絕佳的少年就是因為少了這份忍勁,最終半途而廢,成為塵世間的一粒塵埃。


    “隻可惜,他的靈根……”老頭灰暗的眼睛陡然亮起一道電芒,轉瞬即逝,就連離他隻有咫尺之遙的張毅,都沒有發覺老頭子的異狀。就連王鬆想要查看張毅靈根的情況,都必須把住他的脈門,以靈氣為引才能查探清楚,可是這個老頭,隻是看了一眼就能知道靈根的狀況,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老頭眼光閃爍不定,不知在打著什麽主意。這時候,一隻海碗出現在他眼前,拿著碗的,是一隻小手,張毅的手。碗中幹幹淨淨,當然很幹淨,因為張毅已經舔了三遍。不能不說,老頭的手藝確實不錯,每一粒米都蒸的恰到好處,咬一口都能透出一股米香。


    “米很香,我很喜歡。”張毅仰起頭,望著老頭說道。有的時候,稱讚對手不僅不代表著示弱,反而更能襯托出自己的自信。


    老頭臉上的一熱,雖然不想承認,但他卻不能不說今天他敗了,敗在了一個十歲的小孩手中。並不是對方的仙術有多高明、心機有多深沉,而是對方所表現出來的胸襟氣度,讓他也自歎不如。


    “哈哈哈哈,好一個娃兒!”老頭突然長笑一聲,拿起空碗揚長而去。在這一刻,張毅突然眼睛一亮,因為他發現這個老頭兒的腰直了起來,就像一杆標槍。


    張毅回到石床,將黏糊糊的被褥放到一邊。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以至於他的小腦袋都快思考不過來了。


    從陳良口中得知,堂姐林曉音似乎與“鼎爐”有關,uu看書 w.uunshu 但是陳良話中吞吞吐吐,沒有解釋清楚,似乎也不願解釋,隻能將這個謎底留給張毅自己去猜。雖然張毅目前還沒搞清楚狀況,但他隱約明白,王鬆看上林曉音的,未必是她的容貌。


    在林家的時候,林曉音曾經替自己求情,他才得以進入太穀門。有這份人情在,事關林曉音的生死,張毅自然不能坐視不管。可是這件事卻不能太急,他必須查清楚後才能通知林曉音,同時也不能引起王鬆的懷疑。


    還有藥園的秘密,想必明天就可以查清楚。不過剛才來到的那個古怪老頭,想一想就令他心頭冒火,那一竹杠敲得他的手腕到現在還火辣辣的疼痛呢!


    他摒棄心中的雜念,開始按照《凝氣初篇》上麵的記載修煉起來。


    根據《凝氣初篇》上麵所述,人的吐納乃是靈氣進入體內的最好途徑,每吐納三百六十五次算作一個小周天,三十六個小周天算一個大周天。


    張毅盤膝凝神,按書上要求吐納起來。據說,當吐納到一百餘次的時候,就能感覺到身上經脈有種蟻蟲爬動的感覺,這是靈氣入體的征兆。


    可是當張毅一直吐納了二百五十次,這種感覺都沒有降臨。他苦歎一聲:“難道真的是我資質太差。”這種吐納不僅非常耗費精力,連體力都耗費了不少,現在他身上的衣服幾乎被汗水浸透,黏黏的貼在背上,極不舒服。


    可是他不是輕言放棄的人,他要用自己的恒心和毅力,叩開修仙者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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