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肖和小青也看出了其中的蹊蹺,想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我攔住了他倆,從這幾個人的反應來看,不能操之過急,得玩一手欲擒故縱的把戲。


    “來,來,再抽顆煙”,我將手中香煙悉數散發。


    老鄉們似乎已經對我產生了芥蒂,退縮不前,一個個麵露難色,不知道該如何打破尷尬。


    我將香煙塞到大夥說中,岔開了話題,隻字不再提起東河岸和影子戲的事,而是沒邊沒際得聊起了這百靈山的風景特產,地方人情,總算讓幾個人放下了警惕。


    老肖幾次想打斷我們,都被我給按了回去,這小子一線的刑偵經驗少,遇上事還不會拐彎,真不是個當警察的料子。


    一番攀談結束,煙也抽得精光,我招呼大夥散去。


    老鄉們各走各路,老肖和小青沉著臉,顯然是對今天晚上的談話不太滿意,明顯的疑點重重,卻家長裏短得什麽都沒聊出來,作為一名刑警的職業習慣,難免也有些失落。


    肖海濤低著腦袋往旅館的方向走,小青跟在後麵。


    我卻轉身走了反方向。


    “老莫,你幹嘛去?”,小青看我路徑不對,喊道。


    “你們先回,我去再問問”。


    “還要問,那幾個村民警惕的很,肯定什麽都問不出來,幹脆明天直接找他們縣公安局領導,徹底問明白就完了”,肖海濤哭喪著臉,“要我說這回就應該直接找當地公安配合,你還要悄悄行動,撞了南牆了吧”。


    老肖說的雖然有理,但來之前我就覺得,從趙武的表現來看,這裏麵的事情可能不簡單,所以決定先摸進來,看看情況再說。


    現在看來,我的判斷果然沒錯。


    而且,老鄉們說的都是民俗傳說,就算找了當地的公安機關,可能也查不出什麽所以然來,冠冕文章總會遺漏一些關鍵問題,這是必然。


    最重要的是,剛才聊天的時候,我一直在觀察那個高個子的村民。


    他似乎知道,也想說出他們不願意透露給我的事。


    我無意中打探過,村民姓趙,大夥叫他趙大,我準備獨自跟他談談,也許能有收獲。


    小青湊過來要和我一起去,這種事不能興師重重,村民們本就心懷芥蒂,人多了,反而起到反效果。


    “聽我的,你們先回,我再去試試”。


    我支走了老肖和小青,悄悄得跟了上去。


    幾個村民走得慢,我很快就跟在了他們的後麵,人越散越少,一個拐彎後,趙姓村民和其他人分開了。


    我躡手躡腳,不動聲色,輕輕跟在他的後麵。


    村道很窄,隻有一排路燈,但年久失修,光線昏暗,聊勝於無。


    趙大走得很快,自從和村民分手後,他就加快了腳步,急匆匆的模樣,似乎想要快點趕到家裏。


    我本想加快腳步,追上去,把話說明白。


    但他的速度卻是越來越快,幾乎接近了小跑,我竟然有些跟他不上,隻看得一個人影在路燈下來回的飄,竟然差點跟丟了。


    忽然,我覺得不太對勁,我們已經走出了村道,或者說,我們已經走出了村子,腳下的石磚路已經消失了,冒出來的坑窪不平的泥土路。


    出村了,這是要幹嘛,我頓感詫異,下意識得摸了摸裏懷的手槍。


    趙大的家難道不在村子裏嗎?


    鄉下的野外沒有燈,四下一片漆黑,眼前亮起了一道光,是趙大拿出了手電筒,在山嶺竹林之中映成了一塊光斑。


    我改了主意,本想當麵鑼對麵鼓得問清楚,可他的行蹤太過詭秘,我決定要隱藏行動,看看這小子到底要幹嘛。


    怕暴露目標,我不敢打開手機的電筒,隻能借著枝葉間射下來的月光往前摸,跟著前麵的光源走。


    腳下深一腳,淺一腳的,幾次差點摔個狗吃屎。


    而且趙大越走越遠,路開始出現了陡坡,看模樣像是要上山。


    這山上的路豈不是更難走,這黑燈瞎火的,我路又不熟,萬一跟丟了,或是出什麽意外,怕是應付不了。我打起了退堂鼓,想要就地折返,回村子裏打聽趙大住所,直接堵他的門。


    正在我琢磨的功夫,前麵的人影突然一晃,亮光消失了。


    人呢,我一下愣住了。


    趙大怎麽沒影了,是手電沒電了,還是掉進什麽坑裏了。


    忽然,一團光閃了一下,亮度比手電要強。


    亮光之下,露出了一張人臉,頓時給我嚇著了。


    那是一張女人的臉,而且非常白,濃眉大眼,還掛著彩妝,模樣非常的誇張,不像是生活中的人,倒像是京劇舞台上的臉譜。


    我穩了穩神兒,要往前趕,看得更清楚一些,但人影卻一閃而過,瞬間消失。


    當我再回過神兒來,看清楚的時候,光亮之下已經變了模樣。


    這回,出現的是趙大。


    他正將光源高舉,暗黃色的光線射下來,映出了一張皺紋橫生的臉,還有緊張的神情。


    我不覺得有些恍惚,那個畫著重墨油彩的女人去哪了。


    難道,是我看錯了,是不是光線太暗,我看花了眼,可我又覺得不對勁。


    我又往前湊了湊,使勁盯著那個方向,看了半天,確實就是趙大,隻有他一個人。


    這回我看清楚了,那是一隻很古舊的油燈,趙大好像把它掛在了什麽地方,燈光四射下來,映照出了一個方正正的窗框,原來趙大進了一間屋子。


    身子一轉,趙大便從窗框前消失了。


    我壓低了身子,摸索著地形,一點點得蹭到了小屋的近前,正是窗框的下方。


    這是一間茅草屋,與其說是屋子,不如說是個窩棚。四角是四個歪七扭八的木樁子,牆壁就是破藤爛席胡亂拚湊在一起的,那個窗框根本沒有窗戶,就是一個草席上的破洞口。


    窩棚四麵漏風,自然也不可能隔音。


    我琢磨著,是幹脆直接現身,質問趙大這到底是什麽回事,還是暗中看看他到底要幹嘛。


    正琢磨著,草席窩棚裏傳出了微弱的聲音,這聲音很沉悶,咚咚作響,一聲連著一聲,還越來越大。


    聽著像是有人在磕頭,透過草席的縫隙,往裏一看,可不是,趙大正蜷縮著身子,如小雞啄米一般,把自己的腦袋往地上磕,嘴裏還念念有詞。


    他這是衝著什麽磕頭呢,由於光線太暗,我隻能看到他的背影,根本看不到他前麵的東西,再加上這裏的村民有獨特的口音,他嘴裏碎念的家鄉話也讓我聽得一頭霧水。


    大約一連磕了十好幾個,趙大才顫著身子,從地上站了起來,將油燈打滅。


    我閃過身子,躲到了茅屋的後麵,看著趙大一瘸一拐得從屋裏蹭了出來,手電光一閃,尋著亮光,沿著回路下山了。


    看著他越走越遠,光亮漸漸消失,我才從茅屋後麵轉了出來,繞到了屋子的正麵。眼前的門隻是一扇草席,隨著夜風來回亂擺,屋子裏黑洞洞的,看得我心裏沒底,渾身發毛。


    這破草屋裏到底是什麽東西,趙大竟然跪地叩頭,咚咚作響。


    還有剛才那個花臉女人,真的是我看錯了嗎?


    我回了回神兒,打開手機中的電筒,掀開草席門,往屋子裏照了照。裏麵空空如也,什麽也沒有,亮光所能照到的地方,隻有裸露的土地,和狼藉滿地的碎石塊。


    挑開門簾,往裏走,發現這件茅草屋看著不大,其實不小,至少手機的電光還不能完全顧及,看透全貌。


    走到屋子中間,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懸在空中,顫顫巍巍,正是那盞老式的油燈。


    我借著亮光,想把油燈擺弄亮,這玩意可真是老古董了,還真是燒煤的,湊近了還能聞見刺鼻的味道。我這個歲數,都沒見過。幸好我帶著一隻老肖的打火機,試著擺弄了幾下,終於讓這個老家夥發光了。


    燈光雖弱,但也比手機電筒的強上一些,至少光源能把整個屋子都顧及到了。


    為了省點電,我關了手機的光源,試著將油燈取了下來,用亮光環伺四下,茅屋裏還是什麽都沒有。


    我找準了趙大剛才磕頭的反向,慢慢湊了過去。


    當亮光射過去之後,我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茅草屋的邊沿,有個黑漆漆的東西立在哪裏,但油燈將它完全照亮之後,我不禁一愣,這,是個什麽東西。


    眼前的東西形狀怪異,一個人的高矮,一個人的寬窄,模樣也像個人甬,隻是這造型,應屬抽象派。


    它的主體是倒立的三角錐形,一根圓形的棍子橫在中間,兩邊吊著兩個托盤,像是兩個古代的油燈托,不過上麵沒有燈油。


    錐體紮在地上,雖然是上寬下窄,但是很穩當,圓錐形的尖部好像很鋒利,深深得鑽到了地下。


    這,是個什麽玩意?


    趙大為什麽要對它三叩九拜。


    我伸手去摸它,感覺很輕,敲了敲,材料竟然是木頭。


    把燈源靠近些,仔細觀察,這東西的表麵很光滑,一看就經過了精心的打磨,還塗了一層厚厚的油漆,泛著紅褐色的暗光。


    正在我趴著身子,看這怪東西的時候,隱約聽見身後有動靜,像是有人站在我後麵。


    嚇得我一個激靈,趕緊回頭去看,但身後黑洞洞的,什麽都沒有。


    茅草門簾隨著風晃動了幾下,也分不清是有人來過,帶動了草簾,還是風吹的它左右亂晃。


    總之,我身上已經冒出了白毛汗,這地方有點嚇人,我尋思了片刻,決定先離開這裏,具體情況,明天早上再來好好查看。


    我滅了油燈,將它物歸原處,然後退出了草屋,用手電電筒尋著來時的山路,摸回到了村子裏。


    這一路上我都沒能再看到趙大的影子,他比我先走一步,對這裏的地形和山路又熟悉,肯定要比我的速度快的多。


    我本想追上他,把事情問個明白,現在看來是沒戲了。


    當我步履蹣跚得回到村子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深了,低頭看表,不禁一驚,這一番折騰,竟然耗到了後半夜。


    村道上已經是空無一人,兩側的民房也是漆黑一片,悄然無聲,村民們和遊客都已經入睡,整個百靈村,已經徹底安靜了下來。


    我沿著小路往回走,幸好村子不大,還能找到回旅館的路。


    我在心裏一個勁兒得琢磨著趙大的怪異舉動,還有那個造型奇葩的木柱子,在腦袋裏不停得搜索著我看過的古書和資料,似乎找不到有關於這東西的記載。


    再想想陰門錄呢,其中也沒有關於它的圖樣,還真是個新鮮玩意。


    我低著頭走著,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廣場,今晚的影子戲就是在這裏上演的。


    這會兒,廣場裏空空蕩蕩,黑洞洞得挺嚇人,戲台子上有兩盞長明燈,還能發出點亮光,讓整個廣場不至於陷入一片漆黑。


    回旅館的路要經過戲台,我用手機照著路,沿著村道加快前進。


    就在我路過戲台的時候,模模糊糊得看到台子上有個東西在動,忽忽悠悠得,左右亂飄,看起來很輕。


    我一下就提起了神兒,用手電去照。


    那東西很小,目測上去隻如同一個西瓜,形狀也是圓的。


    本來我是不想理會的,想必是什麽雜物吧。但一陣夜風吹過,圓球竟然朝著我滾了過來,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眼前,打了幾個滾之後,竟然從台上滾了下來,正好落在了我的眼前。


    我下意識得把手電光往下一打,頓時心裏一驚,打了一個冷戰。


    這東西,怎麽看著,像是一顆人頭呀。


    瞬間,雞皮疙瘩就竄滿了全身。


    可是不對呀,人頭想來沒有那麽輕,一陣小風就能吹得它滿地軲轆。


    我也算是曆經陣仗,這點小情況還不足以嚇住我。


    穩了穩神兒,仔細看了看,鬆了口氣。


    這個圓疙瘩確實是個人頭,但它是假的,是個竹條編成的,這會兒它正臉朝下,滾在地上,後腦勺露出了破損的竹子片,還有髒兮兮的麻布片。


    我一琢磨,有了主意,這東西可能是影子戲中用的道具,影子戲到了最後,是要砍下一顆人頭的,想必這個竹編腦袋就是演戲用的工具。


    想到這,我下意識得踢了一下竹腦袋,腦袋在地上軲轆了兩圈,最後臉部朝上,三晃兩晃得停了下來。


    用電光一掃,我看清了它的正臉,頓時頭皮發麻。


    這個竹子腦袋,怎麽那麽像,趙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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