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我隻覺得眼前一亮,眉心中間陣陣灼熱的刺痛,一股子熱氣像是根鋼針一般刺入了身子裏,在血脈之間來回亂竄。


    一瞬間的功夫,這股熱流便一猛子紮進了腦袋裏,隨後渾身一緊,眼前一片花。


    當我的意識再次清晰後,眼前便冒出了這般情景。


    那年似乎正是九一年,寒冬臘月,這年的雪來得早,又大的邪乎。


    一夜不到,北京城就籠罩在了一片鵝毛大雪之中。


    出了城往西走,過了門頭溝的衙門關,便是京西山脈,那一帶山巒疊嶂,崇山峻嶺連綿起伏,人跡罕見,再加上大雪封山,本來就崎嶇難走的山路早就斷了,延綿幾十裏的山穀之間荒無人煙,隻有如刀片一般吹個沒完的西北風,還有攝人心肺的野獸叫聲,響徹在整個山穀。


    一排微弱的熒熒火光排了成一串,緩緩地在山澗小路上移動,四個身形瘦小的漢子,手提肩扛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嘴裏吞吐著白煙哈氣,小心翼翼地在懸崖陡壁間摸索著。


    這方圓十幾裏地全無人家,整個山澗盡是些不知名不知姓的禿山頭,一座連著一座,綿綿數十裏,像是斷了線散落在地上的珠子,沒什麽規矩。


    山路又異常的陡峭,所以很少有人進山,特別是這附近的山民,絕不會冒冒失失地闖進來。


    皆因這片山頭有個詭異的傳說,凡是能進去的人倒是都能出來,但出來的人全都瘋了,不吃不喝,整天鬼哭狼嚎,挨不了幾天便能自己把自己活活的給折騰死。


    死的時候滿眼充血,皮包骨頭,眼珠子往外凸著,像是要從眼窩中曝出來一般,這死相都能再嚇死個人。


    這病醫不好,隻要染了必是這個死法,坊間有個土名:鬼瘋子。


    因此,這片山就有了一個嚇人的名字,鬼廟山。


    不過,這鬼廟山的名聲也並不全來自這怪病。


    據說在唐朝末年,這片山裏有一座寺廟,當時香火旺的很,廟中有一位得道高僧,名為智鬥大師。


    大師不但精通佛法,而且妙手回春,醫術高超,一時間求醫問診的人絡繹不絕。


    但高僧圓寂之後,這廟中的香火就日漸蕭條。


    日子長了,廟中的和尚漸漸散去,廟就荒廢了。


    但是相傳,當年香火旺盛的時候,廟中積攢了大量的香火錢,大師圓寂之後,廟中的和尚將其鑄成了一座黃金棺盒,成殮大師的遺骨舍利。


    更神的是,都說這大師的遺骸舍利是寶貝,戴在身上能治百病。


    自此之後,便有人進山尋廟,想要盜取黃金棺槨和大師的舍利,隻是進山的人全都染了“鬼瘋子”,沒有一個人能再正常的說出個子醜寅卯來,這山裏到底有什麽,他們到底經曆了什麽,找沒找到古廟和寶貝,沒進過山的人全都不得而知。


    時間長了,就沒人敢再往山裏闖了。


    這一片山,和這一座廟,一荒,就是上千年。


    可人世間的事就是這樣,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眼前這一隊舉著火把,縮著脖子在漆黑一團的懸崖峭壁間摸索的人便是如此。


    這夥人都是些不入流的墳蠍子,專幹刨墳盜墓的勾當,不過技術不行,隻能掏些小墳頭,所以除了刨墳掘墓,雞鳴狗盜,坑蒙拐騙的事也沒少幹。


    雖說手藝不行,但膽子不小,隻要給錢,就是天王老子的墳頭也敢摸一摸。


    這會兒,舉著火把走在最前麵領頭的人叫黑龍,帶著他的幾個兄弟。


    這幫人都是剛放出來,八三年嚴打,黑龍正撞在槍口上,倒騰古董文物,差點給槍斃了,幸虧是東西不真,才撿了條命,蹲了幾年大獄。


    黑龍幾個剛出來,也找不到什麽正經的活兒計了,隻能幹起老本行,倒騰些假古董,蹲在琉璃廠的胡同裏撞大運,眼看著已經要揭不開鍋了。


    可就在前些日子,黑龍蹲在琉璃廠的貓兒胡同口等生意,足足蹲了大半天,凍成了冰棍卻連條狗都沒搭理過他。


    正要卷鋪蓋卷走人的時候,眼前突然冒出來個人來,站在他的攤子前麵來回來去看他的貨,看了一陣就抱起個瓷瓶開口問道:“這個玩意什麽價?”。


    黑龍倒是一愣,落荒了這麽長時間突然有了主顧,一時還真不知道怎麽接話。


    他趕緊抬頭一瞄,心裏一喜。這人從穿著打扮上看很是怪異,一身筆挺的長衫,漆黑發亮的皮鞋,戴著個禮帽,帽簷壓得很低,看不到臉,這年頭還有這打扮的人,黑龍暗想著。


    “哎呦,這位老板,您可好眼力,這東西可是好貨,輕易我都不拿出來見人”,黑龍連忙迎著湊了上去,換上一副笑盈盈的皮囊,點頭哈腰說道。


    那人卻沒說話,隻是把帽子壓得更低了,又問了一句:“給個價”。


    “老板,一看您就是第一次買這玩意,我們這行不興唱價,咱們還得按照行裏的老規矩”,說話就把胳膊伸了過去,一方麵想要按照古玩行裏的規矩叫價,一方麵心裏竊喜遇上個棒槌得好好宰上一道。


    手舉在半空中,等著人家插進來,可等了半晌也沒見對方有動靜,那先生隻是舉著瓷瓶子,愣在原地也不說話。


    黑龍一著急,一把抓起對方的手,嘴裏吆喝著:“我們這行這麽講價,我教教您呐”,說話就把先生的手插進了自己的袖子口裏,可當兩隻手碰到一起的時候,黑龍一下就縮了回來,像是被蛇咬了一樣,當時就傻眼了。


    這隻手怎麽這麽涼,簡直涼的刺骨,就說天寒地凍身子寒,可這體溫也不能冷的刺骨呀,碰了一下就像針刺了一下似得。黑龍有點發慌,愣了神兒。


    對麵的先生似乎對他的舉動毫不在乎,而是又用低沉地聲音補了一句:“給個價吧,老板”。


    黑龍回過神兒來,心想可能是自己凍僵了,有點神誌不清,管他呢,反正是個雛兒,先宰他一道再說,張口便叫道:“怎麽,怎麽也得一百塊吧”。


    那先生連聲都沒吭一下,伸手從懷中掏出一疊錢,扔在攤子的前麵,順嘴嘀咕了一句:”、“夠了”,說完轉身就走,連理都不理黑龍。


    蹲在邊上一個叫馬杆子的手下一把摟起地上的鈔票,嘩嘩一數,一百塊分毫不差,裂開嘴樂道:“黑哥,這生意可真好做,要是能多來幾個這樣的瓜,咱們的日子可就好過啦”。


    生意做得這麽順利,一個連幾毛錢都不值的破磁罐子,居然賣了一百塊錢,黑龍這夥人自然高興,見了真金白銀其他的當然也就顧不得了。


    接下來的半個多月裏,那位先生隔三差五就光顧一回這夥人的古董攤子,每次都是不多說話,問出個價錢就出手,買完東西轉身就走,沒有半句廢話。


    直到最後一次,那位先生便不再買東西了,他蹲在古董攤子的前麵,突然低聲說道:“老板,有膽子嗎?”。


    黑龍一愣,問道:“什麽,什麽膽子?違法亂紀的事咱們哥們可不幹了”。


    那人一笑,說道:“幫我去搞件東西”。


    黑龍左右一尋摸,低聲說:“搞東西?偷呀?”。


    那人沒說話,從身上摸出一張泛黃的紙片,遞到了黑龍的眼前。


    黑龍和幾個弟兄一愣,湊上去接過紙片,定睛一看,發現這是張娟帛,上麵畫著線條,還寫著字,像是鬼畫符,黑龍他們不認識,雖說模模糊糊的,但看著像是一張地圖,不過看不出是那的地圖,黑龍問道:“這位老板,您這是?”。


    “京西,有個地方叫鬼廟山”。


    這話一說,馬杆子立刻就變了臉,連連搖頭,湊到黑龍邊上說:“黑哥,那地方我可知道,邪性,進去的人出來後全都瘋了心,過不了多久就翹辮子了,去不得”。


    黑龍一愣,壓低嗓子說:“有這麽邪乎?”。


    “我老家就在那一帶,自小就聽人這麽說,附近的人都不敢往山裏闖”。


    黑龍琢磨了一下,問道:“老板,我先聽聽您想要什麽東西?”。


    “山裏有座廟,廟裏葬著一個和尚,我要他棺材裏的東西”。


    “盜屍呀?”。


    那人搖了搖頭,“除了屍體,把棺材裏的東西都取出來”。


    馬杆子趴在黑龍的耳邊將鬼廟山中智鬥大師的傳說講了一番。


    黑龍聽了一笑,麵露狡詐,說道:“我說這位老板,您當我們是棒槌呀,智鬥大師的舍利和黃金棺盒那可是價值連城呀”。


    那人撲哧一聲冷笑:“那些東西都是你們的,我隻要他棺材裏的東西”。


    “喲,您這人可真怪,您這圖什麽呀?”。


    “你隻管接買賣,別問原由,這也是你們道上的規矩吧”。


    “可這...”,黑龍一轉眼珠子,拿眼斜了斜站在一邊,眉頭緊鎖的馬杆子,衝著那先生說道:“聽見剛才我兄弟說的了嗎,這地方不幹淨,我們可接不了您這活兒”。


    他話雖是這麽說,但手裏的地圖卻是攥得挺緊,沒有還回去的意思。


    先生一聲怪笑:“開價”。


    “哎呦,您還真是個痛快人”,黑龍也一笑,他本就想試探一番,先聽聽價錢,再做打算。


    “您這趟活兒可不好幹,我們這可還有倆個兄弟呢,進了這山裏要是出不來,這拖家帶口的...”。


    那人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放在攤子上緩緩打開,“這是定錢,先付一半”。


    這夥人上眼一看,全都呆住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布包裏放的不是錢,而是兩根明晃晃的金條。


    我的天呀,這年月那來的那麽多金條呀,再仔細一看,這些金條竟然全是解放前的存貨,還打著老金行的字號呢。


    黑龍倒吸了一口涼氣,他萬萬沒想到這人出手這麽闊綽,整整兩根金條,這心裏砰砰跳個沒完。


    不過他也是老江湖了,轉念又一想,這棺材裏到底是什麽東西,竟然值得上四根金條,要說真有唐朝留下來的黃金棺盒和大師舍利,這點金子倒也不算什麽,可這位爺又不要這兩樣東西,那這棺材裏到底是什麽寶貝,還比這些玩意更值錢嗎?


    邊上那個叫老七的人看見金條早就忘乎所以了,伸手就想去抓,被黑龍一把按住,說道:“老板,您得告訴我們讓我們取什麽東西,這鬼廟山可不是鬧著玩的,我兄弟剛才也說了,這裏麵可連著我們幾個的小命呢,多少金子能買條命呀”。


    那位先生不慌不忙,指著剛才那張絹帛說:“我這地圖是祖上傳下來的,裏麵有古廟的位置,你們照著尋就能找到,以前進山的人沒有圖,走錯了道,山裏冷,都是得了寒症,才送了命”。


    黑龍低頭又看了看地圖,這東西的模樣確實是有些年頭了,上麵的地理走勢描畫得挺細致,中間一個標紅的位置應該就是古廟的所在。


    可他還是有些猶豫,一邊的老七見錢眼開,已經按捺不住了,湊上來低聲說:“老黑,別他媽磨磨唧唧的,想掙錢就得下本,舍得出去才行”。


    馬杆子有些陰陽怪氣得說:“那咱也不能把命給舍出去呀”。


    三個人湊上來七嘴八舌議論起來,說那不過是個傳說,誰也沒見過得”鬼瘋子”病的人,沒準都是胡說八道,老七極力要接下這單買賣,雖說馬杆子有點猶豫,黑龍自己也拿不準,但看著這明明晃晃亮瞎眼的金子,還是招架不住了。


    正在他們幾個嘰嘰喳喳的功夫,那先生又從兜裏掏出了一個布包,展開後,居然又是兩塊金條。


    “兄弟們要是怕,我給你們添點安家費,要是出了岔子,也好給家裏的有個交代,事成之後酬勞再算”。


    這兩塊金條一放,這夥人的心理防線算是徹底崩潰了。


    黑龍兩眼一瞪,把心一橫,抓起金條喊道:“這差事兄弟們接了”。


    買賣就這麽談妥了,那位先生臨走的時候,又往黑龍手裏塞了塊東西,看上去像是塊玉牌子,叮囑道:“記住,要是有人不讓你進廟,這塊牌子就用得上”,說完話起身就走。


    黑龍還沒反應過來,舉著牌子正要再問,可就是抬頭低頭的功夫,先生卻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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