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之後,沈明哲搭成趙誌民的車子,沿著國道出城一直往西,幾十分鍾後,小車在一棟三層高的小白樓前停下,這是水庫管理局的招待所,他跟在趙誌民的後麵,緩緩走進招待所,招待所裏麵的裝潢還算漂亮,雖比不上有檔次的賓館,但在這山間野外,已經實屬難得了。


    從服務員那裏取了鑰匙,兩行人便上了三樓,推房門,發現裏麵也收拾得幹淨整潔,沙發茶幾電視一應俱全,屋子裏麵的裝修風格極為素淡,以淺色為主,沈明哲信步走到窗邊,拉開素白的紗幔,站在窗邊就能欣賞到前方的碧水藍天。


    這幾天恰巧有嶽州的退休老幹部在這裏舉辦垂釣比賽,所以招待所的房間有些緊張,趙誌民定房間的時候,也僅僅剩下一個,幸虧是標準間,兩個大男人不至於睡在一起。


    在休息了二十分鍾後,說說笑笑地下了樓,趙誌民從奧迪車裏取了漁具,便向大壩走去。


    趙誌民站在大壩邊上,拿出手機掛了一個電話,幾分鍾以後,一個麵色黝黑的中年漢子便跑過來,在十幾米外就笑嗬嗬地喊道:“趙總,昨天晚上已經給你喂好地方了,今天包你釣到大魚。”


    趙誌民笑了笑,迎上前去幾步,打個哈哈道:“最近生意怎麽樣,發大財了吧?”


    那老漢搖頭道:“哪裏有什麽財發,要不是你們照顧,都要餓死了。”


    趙誌民扭過頭來,衝著沈明哲介紹道:“這是老曹,水庫的管理員。”


    沈明哲微笑著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他彎腰抱起瑤瑤,隨著老曹向前走了二十幾米遠,便在岸邊找到一條小船,老曹便解開繩索,搖著櫓將小船搖開。


    這裏水平如鏡,清澈見底,劃了十幾分鍾,便向管理局規劃好的釣魚區搖去,找到一處安靜的所在,沈明哲下船後才發現,那裏已經放好了折疊椅和魚簍,甚至還有幾瓶幹淨的礦泉水,想必趙誌民已經提前做了周密的安排。


    這水庫沈明哲沒有來過,便請老曹繼續將小船劃出,向遠處搖去,轉了一圈之後,又折回此處垂釣。


    沈明哲坐在這疊板凳上,從兜裏拿出煙,遞給趙誌民一支,兩人點上煙,輕聲地聊了起來,沈明哲輕輕地吸上一口煙,噴著淡淡的煙霧道:“秘書長,梁主任怎麽沒有一起過來?”


    趙誌民笑了笑,搖頭道:“她這幾天的心情一直不好,回家後就把自己悶在書房裏,不肯出來。”


    沈明哲微微皺眉,迷惑不解地道:“吵架了?”


    “不是。”趙誌民上好魚餌,將魚線輕輕甩出去,彎腰洗了把手,才輕聲解釋道:“一言難盡,本來她這幾年工作表現得很好,今年有希望可以動一下了,混個副處退休。”


    沈明哲恍然大悟,這個事情已經很明了了,雖然可以考慮提拔,但是由於趙誌民出的這件事情,梁主任已經被列入了暫停考察的對象。


    思謀良久,沈明哲輕聲道:“誰最有可能升到那個位子?”


    趙誌民不假思索地道:“要是從市級部門來說,她落選,就隻有薑世軍上去的可能性最大。”


    沈明哲點點頭,表示讚同,交通局副局長薑世軍,他也曾見過幾麵,覺得此人的確談吐不凡,極有辦事能力,薑副局長今年不到四十,他在接任待物上能力突出,最關鍵的是,薑世軍和市委副書記薑建國還是遠方的親戚。


    皺著眉頭想了想,沈明哲便輕聲安慰道:“秘書長,不要急,我覺得以梁主任的工作能力,升遷是早晚的事情,一時之得失,倒不必看得太重。”


    趙誌民嘿嘿地笑了笑,彈了彈指間的煙灰,搖頭道:“小沈局長啊,跟你說句實在話,其實我是一點都不急,反倒覺得這是好事,我還真不希望她走得太高。”


    沈明哲愣愣地看了他一眼,不知趙誌民這話是什麽意思,卻見趙誌民拿起魚竿,收起魚線,慢吞吞地放上餌,重新將魚線甩出去,隨後大有深意地望了沈明哲一眼,歎息道:“爬的再高又有什麽用?人生在世如果浸染到權利的染缸裏無法自拔,終究會溺死在裏麵,我不是差點丟掉半條命嘛”


    沈明哲見他滿臉苦瓜相,不禁覺得有趣,就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道:“秘書長,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依我看,你以後的仕途之路錯不了。”


    趙誌民聽了這話,不禁高興起來,連聲道:“小沈局長啊,這句話應該換過來說你才對,你以後的仕途才叫天高地闊,從前的事情,我們都不提了,從今往後,我們還要相互幫襯著。”


    沈明哲明白他的意思,微微點頭,語氣含混地道:“好說。”


    這隻是場麵話,其實在沈明哲看來,趙誌民此人辦事能力確實有限,非但頭腦不太靈活,魄力也明顯不足,能夠穩坐市委秘書長的位置,唯一的優點應該就是統籌能力還行,是個做管家的人,但真的要主政,還不知道是禍是福。


    瞥了眼水麵,見浮標一動不動,沈明哲便站起身子,向遠方望去,正看得入神時,忽聽趙誌民急聲叫道:“小沈,魚咬鉤了,快拉快拉”


    沈明哲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懶洋洋地抓住魚竿,做出收竿動作,不料手下陡然一沉,魚線在刹那間繃緊,釣竿竟在瞬間拉成了彎形。


    沈明哲馬上緊張起來,知道這條魚個頭不小,趕忙手中發力,一邊後退,一邊收竿,在一片水花翻騰中,一條幾斤重的草魚便被提出水麵,草魚落到實地上,依舊不肯服輸,甩著尾巴奮力地撲打著。


    趙誌民在旁邊看得眼饞,不禁搖頭歎息道:“好家夥,第一條就這麽大,看來今天一定會收獲不小。”


    沈明哲抬腳輕輕踩住魚身,將鉤子取下,笑嗬嗬地捏著活蹦亂跳的草魚道:“好久沒釣魚了,手氣都生疏了,沒想到這條大魚會來得這麽快。”


    趙誌民也興奮地點點頭道:“現在的魚肥,隻怕一會還能釣到更大的。”


    說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水麵上的浮標,神情極為專注。


    沈明哲笑了笑,把魚丟到旁邊的簍子裏,當他洗過手,站起身子時,不經意間,竟發現兩輛山地車飛快地從山路上駛過,他盯著那兩人的背影暗暗發呆,看著那個熟悉的背影,他確認那美女就是周雅婷。


    沈明哲本想追過去打個招呼,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對方看起來是在和男朋友出來遊玩,冒然打擾,似乎不太適合,遲疑中,他們已在前麵路口轉彎,消失在視野之外。


    沈明哲皺著眉頭想了想,上次遇到周雅婷的時候,應該是在周靈雪的家裏,那天周雅婷不約而至,壞了沈明哲的好事,最後隻能周靈雪半夜跑出來到賓館裏。


    不知不覺間,沈明哲忽地又想起周靈雪來,有些天沒和她聯係了,也不知她現在過得怎麽樣。


    趙誌民連起了幾次釣竿,都不見魚上鉤,不禁有些焦急,但見沈明哲魂不守舍地坐在折疊椅上,一言不發,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忙輕聲問道:“小沈,你在想什麽?”


    沈明哲這時才回過神來,微笑著將運動服的衣領向上提了提,輕聲道:“沒想什麽,隻是想喝點熱水,肚子不太舒服。”


    趙誌民忙微笑道:“老曹的窩棚就在附近,你等等,我這就給你討一點熱水來。”


    沈明哲忙推辭道:“秘書長,不必麻煩了。”


    趙誌民卻不聽勸告,轉身上了山路,向前方奔去,沈明哲見遠處隱約有兩間土坯房,看起來很是破舊,十幾分鍾後,隻見趙誌民鑽進右邊那間小房子裏,不大一會,便端著一杯熱茶出來,沈明哲笑了笑,向他揮揮手,轉過頭來,卻見趙誌民那根魚竿竟緩緩地向水中滑去,他趕緊走過去,握著魚竿向後退去……


    當趙誌民滿頭大汗地趕回來時,見沈明哲正氣定神閑地坐在折疊椅上,將他的魚竿拋向水麵,而魚簍中傳來一陣嘩啦啦的聲響,趙誌民好奇地走過去,撈起魚簍一看,隻見一條五斤多重的黑魚正在裏麵直撲通,他不禁氣得翻起白眼,苦笑著水杯遞給沈明哲,攤開雙手道:“這的魚也太欺負人了,認人不認竿啊。”


    下午五點多,天還沒有陰下來,風卻漸漸大了起來,水庫邊的濕氣很大,寒意漸漸彌漫起來,這次的收獲頗豐,兩人一共釣上來二十幾條魚,大都是草魚,但在返回的時候,大都放生了。


    剩下的幾條,全都送給了船夫老曹,老曹熱情地邀請大夥到他那間簡陋的土坯房裏坐了會,這間屋子是老曹白天休息用的,他晚上要回村裏住,並不在這裏過夜,屋子裏麵陳列很簡單,除了一張硬板和上麵的毯子外,隻有一張桌子和幾把破舊不堪的椅子,桌子上擺著一個破舊的收音機。


    三個人在屋子裏坐著閑聊了一會,老曹給拿了一袋子山核桃和鬆籽,閑聊幾句之後,便回到招待所,吃過晚飯後,沈明哲和趙誌民則坐在餐廳裏閑聊,聊著聊著,趙誌民便咳嗽一聲,笑著道:“小沈啊,我最近寫了一篇《嶽州市幹部梯隊調研情況報告》,不知老弟能否幫我遞上去。”


    沈明哲當然清楚趙誌民的真實想法,但他不好直接回絕,沉默半晌,便拿手指輕輕敲著桌子,轉移話題道:“秘書長,今天下午釣魚的時候,我忽然想起前段時間在雜誌上看到的一個小故事,感覺很受啟發。”


    趙誌民見他並沒有直接回答,心裏便有些忐忑不安,忙低頭喝了口茶水,笑眯眯地道:“什麽故事啊,說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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