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會後,孟建波就將各種手續轉交到幹部一處處長沈明哲手中,沈明哲二話沒說就簽了字,下午沈明哲就收拾東西結束了自己短暫的組織部之旅。


    葉建平是有他的想法的,組織部是重要部門,但日常工作無非是考察幹部,撰寫組織材料,而沈明哲日後是要走仕途之路的,必須學會處理各種事物,所以下去是最好的選擇,黨校畢業之後,也是因為沒有合適的位置,才安排他到了組織部,既然現在空出來位置,那正好過去。


    消息傳出來之後,沈明哲倒是輕鬆了許多,李海東打電話過來,讓他去辦公室。


    兩人關起門來,在辦公室裏下了一會圍棋,可能是要退休的原因,李海東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總是有些心不在焉,沈明哲忙開導他,笑道:“李市長,不高興啊?我倒是羨慕你呢,人生在世有多少時間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以後多自由啊。”


    李海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抬手把領口的扣子解開幾粒,接著慢吞吞地從沙發站起來,從旁邊的案子取過一條幹淨的白毛巾,擦了擦脖子的汗漬,又走到落地玻璃前,向外麵張望了一會,這才拖著肥胖的身子走回來,坐下後,端起茶杯喝一口,神色黯然地道:“壯誌未酬,心有不甘。”


    這句話頗值得玩味,沈明哲也在心中生出幾分感慨,抬眼望去,他的眼神中竟露出無限蕭索之意,沈明哲忙低低地咳嗽幾聲,伸手拿起一枚棋子,半晌後,輕聲道:“老哥啊,老驥伏櫪,誌在千裏,未必就靠這權利才能實現。”


    李海東微微一愣,將手裏的茶杯輕輕放下,抬頭輕輕瞥了沈明哲一眼,臉浮過一絲笑意,點頭道:“你說得倒也不錯,隻是人這年紀一大,就喜歡胡思亂想,這些年我在嶽州也經曆了風風雨雨,最終還是沒有把嶽州建好,心中有愧。”


    這時,秘書打開門,來到兩人近前,低頭問道:“李市長,今天中午還是去吃齋飯嗎?”


    李海東‘嗯’了一聲,輕聲道:“等會一起去廟裏吃好了。”


    秘書忙點頭笑道:“好,要走了您說一聲,我去拿車。”李海東點點頭,秘書便轉身離開。


    此時沈明哲已經輸了一盤,兩人重新擺棋子,李海東笑嗬嗬地搖頭道:“明哲啊,怎麽你的棋藝一直沒有進步啊。”


    沈明哲扶著鼻子笑了笑,有些尷尬地搖頭道:“我在這方麵是真沒有天分,讓李市長見笑了。”


    李海東微笑著點點頭,拿著棋子敲了幾下,便端起茶杯細細品一口,和顏悅色地道:“下完這盤,我帶你去吃齋飯”


    沈明哲點點頭,眼睛盯著棋盤,有些不解地問道:“李市長,怎麽開始吃齋飯了?”


    李海東微笑道:“你是說我們不能信仰這些吧?我這些日子在聽金蟬寺的月明大師講課,想起來以前的許多事,人生無常啊。”


    沈明哲微微一愣,便點點頭,不再吭聲,而是開始專心致誌地下棋,不過即便如此這盤棋依舊輸得極為徹底。


    李海東卻已經看出,對麵這個家夥棋藝本來還可以,但今天完全不在狀態,他不禁輕輕地歎了口氣,抬手拂亂棋子,站起身來,搖頭道:“世事如棋局,讓不得啊。”


    “哈哈,李市長棋藝高超,我哪裏是讓。”


    李海東笑笑,自覺這棋下的無趣,便叫秘書開車,三人直奔了金蟬寺。


    明月大師在房間等候,李海東和沈明哲被僧童帶領著到了一間禪房。


    李海東笑著推門進去,沈明哲立在門邊,見這位僧人穿著簡樸,衣袖還打了補丁,但衣裳異常幹淨整潔,長得慈眉善目,五官中透出一股脫塵之色,不禁也有些恭敬起來,趕忙上前趕上幾步,站到他旁邊。


    李海東和月明大師寒暄幾句後,便將沈明哲介紹給他,月明大師臉帶著和煦的笑容,看了沈明哲一眼,微微皺起眉頭,點點頭,輕聲道:“沈施主,你好。”


    沈明哲微笑著回道:“月明大師,你好。”


    三人在門口攀談一會,便走到沙發邊,席地而坐,月明大師從旁邊的櫃子裏拿出紅木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幾,李海東衝沈明哲笑了笑,沉聲道:“明哲,月明大師的琴技了得,極有古韻,一會你也靜心聽一曲。”


    沈明哲微微點頭,月明大師卻輕輕一笑,擺手道:“李市長過譽了。”月明大師淨手之後,將紅木盒子解開,從裏麵取出一張古色古香的瑤琴來,左右各伸出兩根手指,扶在琴弦調了調音,隨後便全神貫注地彈奏一曲。


    沈明哲斜眼望去,卻見李海東正襟危坐,閉著雙眼,表情竟帶著些許虔誠之意,似乎聽得入迷,不禁有些暗自吃驚,但也不方便在此時說些什麽,隻好學著他的樣子,靜靜地聽一曲。


    那琴聲舒緩,聽起來倒也悠揚靈動,一曲完畢,月明大師笑眯眯地盯著李海東道:“李市長,你從琴聲裏聽到了什麽?”


    李海東臉帶著恬淡的笑意,輕聲道:“清風拂落樹葉,小河潺潺向前,鳥兒飛過叢林,蝴蝶在尋覓花香”


    沈明哲怔怔地望著身邊的兩人,微微皺眉,在他看來,李海東近期的情緒有些頹廢,說不定與結識這位月明大師有關。


    等李海東講完,月明大師便微笑著點點頭,緩緩地道:“李市長,你說得很對,凡塵往事不過過眼雲煙,如同林間的微風,吹過便罷了,今天我們就來講講因果。”


    李海東微微皺眉,沉聲問道:“何為因果?”


    月明大師微笑道:“已作不失,未做不得。”


    見李海東臉露出迷惑之色,月明大師端起茶杯輕輕飲了一口,便仔細解釋道:““因”未得“果”之前,不會自行消滅;反之,不造作業因,也不會得相應結果。由此可知,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因不虛棄,果無浪得。死了以後往哪裏走?這是由業力支配。什麽業力?就是善、惡的業力。所以,小善小惡是六道輪回形成的業因,六道輪回是十善十惡應受的果報。-”


    沈明哲在旁邊聽得無趣,又不便打擾兩人,便悄悄起身走出禪房,靠著外麵的木門上,看著金蟬寺的風景。


    此時,耳邊隱隱約約地傳來他們對話的聲音,李海東問道:“照這麽說,無論何時犯的錯,都會有結果?”


    月明大師和藹的聲音,“《涅磐經》說:‘善惡之報,如影隨形;三世因果,循環不失。-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來世果,今生作者是。’-這說明我們今生所受的善惡果報,都是自己前世所種的業因,要想消減你內心的痛苦,除去惡業,得證善果,必須相信因果”


    之後,便傳來許久的沉默,李海東看著窗外照進來的光,心頭縈繞著揮之不去的陰霾。


    自從這次到玉州,見到童家兄弟交談之後,李海東的心裏越來越不安了,童家有錢有勢,短期內不會有任何問題,可萬一那件事瞞不住了?他會是怎麽樣一個下場?想到這裏,他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冷顫。


    中午在吃齋飯的時候,飯桌談笑風生,席間,沈明哲接到趙誌民打來的電話,約他下班的時候到西郊水庫釣魚,沈明哲看著外麵風和日麗,風也不大,便動了心思,隻是覺得下班的時候才過去有些晚,來回的時間都耽誤到路了,有些得不償失,趙誌民卻笑道:“那邊有住宿的地方,咱們可以在那住一晚,明早再回來。”


    沈明哲這才放下心來,想了想,便輕聲道:“趙秘書長,那就下班見了,不見不散。”


    沈明哲回到飯桌,簡單地吃了點飯,他便起身告辭,李海東和月明大師聊得正投機,便沒有挽留他,而是微笑著目送他出門,繼續問道:“月明大師,舉頭三尺真有神明?”


    月明大師微笑道:“印光大師講:“不知吾人之心,與天地鬼神,諸佛菩薩之心,息息相通。我心雖起一念,彼則無不了知,故曰,人間私語,天間若雷,暗室虧心,神目如電,周安士曰,人人知因果大治之道也,人人不知因果大亂之道也”。”


    下班之後,沈明哲搭成趙誌民的車子,沿著國道出城一直往西,幾十分鍾後,小車在一棟三層高的小白樓前停下,這是水庫管理局的招待所,他跟在趙誌民的後麵,緩緩走進招待所,招待所裏麵的裝潢還算漂亮,雖比不上有檔次的賓館,但在這山間野外,已經實屬難得了。


    從服務員那裏取了鑰匙,兩行人便上了三樓,打開門,發現裏麵也收拾得幹淨整潔,沙發茶幾電視一應俱全,屋子裏麵的裝修風格極為素淡,以淺色為主,沈明哲信步走到窗邊,拉開素白的紗幔,站在窗邊就能欣賞到前方的碧水藍天,心情立時變得開闊爽朗起來。


    這幾天恰巧有嶽州的退休老幹部在這裏舉辦垂釣比賽,所以招待所的房間有些緊張,趙誌民定房間的時候,也僅僅剩下一個,幸虧是標準間,兩個大男人不至於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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