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傑想說幾句客套話,但才想開口卻發現說什麽都是不對勁,他和沈明哲之間的關係,確實太微妙了。


    一般的客套話都會說你小子啊,是個苗子,我早就覺得你行之類,可這話徐傑怎麽也說不出口,他批評過沈明哲這麽多次,現在說這種話,也太假了點。


    “不客氣啊,都是一家人,見外了啊。”徐傑拍著沈明哲的肩膀,拉著他一起往外走。


    在他看來,沈明哲表現的不卑不亢,態度從容,他努力想回想以前他們吵架的時候,沈明哲是怎樣的表情,可他腦子裏偏偏一片空白。


    看著沈明哲和徐傑對話,一旁的趙誌民盡收眼底,他心中暗暗點頭,說不定沈明哲還真是個苗子。


    等沈明哲和徐傑出去了,趙誌民拿起電話,“這個小子說不定還真是個苗子,確實比徐傑強,這個眼線我是放不下了。”


    徐傑帶著沈明哲走訪市委各部門辦公室,由於內部早有消息,所以大家對新秘書的到來並沒有太多的意外,但意外、轟動和議論的是這個新秘書竟然是沈明哲。


    沈明哲其實還是很年輕的,從傳媒大學畢業到市委宣傳部工作四年,如果按照秘書的年齡來說,他應該是秘書科最年輕的一位,同時也是最稚嫩的一位,相反從地位上來說,他現在又是最高的一位。


    新任市委書記欽點了宣傳部的沈明哲做秘書,這個消息在嶽州市機關裏不脛而走。


    各部門的同事看著徐傑帶著沈明哲一一引薦,各種目光從不同的方向透射過來,有嫉妒、有羨慕、有好奇、還有不以為然,有些人肯定是不服氣,憑什麽是他?


    沈明哲心中清楚,以後自己在這個圈子中需要真正的展露實力,單單有才是不夠的,他已經夠有才了,他現在需要的實力便是立威,隻有展示了自己的綜合實力,才能漸漸的得到大家的尊重和認同。


    沈明哲想明白了這一點,他在講話方麵也就言簡意賅了,基本都是客套話,簡短直接,沒有任何彎彎拐拐。他這個做法,倒讓很多人覺得沈明哲做事還是幹淨利落的,說不定真有過人之處。


    徐傑帶著他很快的走了一遍,對每個部門進行了簡單的介紹,沈明哲心裏明白,趙誌民交代了任務,徐傑必須要走走過場。


    在部門轉了一圈,徐傑又帶著他下樓,首先進的是副書記薑建國的辦公室。


    薑建國是市委副書記,由於年紀問題,前途不太明朗。


    薑建國對沈明哲說了幾句客氣話,語氣卻顯得很冷,淡淡的。


    沈明哲也能想得到,薑建國並不十分歡迎自己,其實這個倒不難想象,作為市委書記的秘書,和市委副書記之間本身就存在一些隔閡。


    期間,薑建國打了個電話,然後進來一個三十多歲的少婦模樣的女人。


    沈明哲看到薑建國要事情,便起身告辭。


    這時候,秘書長趙誌民又打電話過來,讓沈明哲再去他的辦公室,上樓梯的時候,他們遇見了市委書記葉建平的司機馬曉亮,於是徐傑給沈明哲介紹。


    沈明哲心想,恐怕是葉書記回來了。


    在樓梯上,沈明哲和馬曉亮握手寒暄,說以後就要合作了,希望相互扶持,共同進步。


    徐傑帶著沈明哲到了趙誌民辦公室,然後打了一聲招呼便離開了。


    趙誌民哈哈笑道:“小沈,感覺怎麽樣?對大家都熟悉了吧?”


    沈明哲道:“熟悉了不少,但市委的人比宣傳部多不少,一時名字還記不住,還是要秘書長多指教才是。”


    趙誌民笑道:“這個倒是正常的,慢慢來,不著急。”


    在官場摸爬滾打多年,趙誌民早就看盡了各種偽裝了,有些人表麵上說得聲淚俱下,轉過頭去又盡是我行我素。


    什麽麵子上笑嗬嗬掏心窩子,背地裏捅刀子的人更是不計其數,沈明哲這剛報道的一番表現,他心裏有疑問,卻找不出懷疑的理由。


    “小沈啊,憑你的聰明,相信你很快就適應了!”趙誌民笑嗬嗬的道。


    沈明哲點頭微笑,他清楚,說什麽不重要,關鍵是做最為關鍵。


    趙誌民放下手裏的文件,起身說道:“走,葉書記回來了,我帶你過去。”


    沈明哲趕忙起身,跟在趙誌民後麵。


    葉建平的辦公室在9樓的最東側,是一個複式辦公室,除了辦公室之外,內側還有一個休息室和一個小會議室,當然按規定,這個辦公室的規模是遠遠超標的,但市縣級辦公麵積超標是普遍現象。


    路過樓道的時候,趙誌民停在旁邊一扇開著的門前,指著那扇門說,“這間是你的辦公室,今後,你就在這裏工作了。”


    沈明哲轉頭一看,裏麵擺了兩張桌子,還有一套沙發和桌椅,這間辦公室離葉建平的辦公室僅有一牆之隔,而且是到達葉建平辦公室的必經之路,如果有客人要等待接見,可以坐在他的辦公室裏。


    葉建平辦公室的門是敞開的,趙誌民站在門口,輕輕的敲了敲門。


    一聲低沉的男中音從裏麵穿透出來,趙誌民便領著沈明哲進去。


    這間辦公室是前任書記周啟明呆過的,不過葉建平來了之後,進行了簡單的布置更改。


    辦公室很大,牆上貼了一副山水潑墨畫和一副毛筆字,沙發和茶幾都是木製,辦公桌上放著三排文件夾,窗邊同樣擺著花草,與趙誌民辦公室不同的是,葉建平擺放的卻是兩盆蘭花。


    蘭花是花中君子,孔子曾說“芝蘭生於幽穀,不以無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為困窮而改節”。


    沈明哲看到這兩盆蘭花,眼神裏多了幾許的敬佩之情。


    葉建平正在埋首處理文件,看到趙誌民帶著沈明哲進來,他隨手指了指旁邊的木製沙發,讓他們先坐,自己繼續低頭工作。


    就這麽一瞬間,沈明哲看到了葉建平模樣,有些偏瘦,但不能算體弱,看他握筆的那雙手,甚至可以用精幹來形容,他眼神中透著的精光,炯炯有神,給人一種果斷幹練的感覺,上衣穿著一件夾克,樸實而又親切。


    趙誌民和沈明哲站在一旁,等著葉建平處理完畢那些文件,幾分鍾之後,葉建平再一次抬起頭來。


    “葉書記,這是沈明哲,已經引薦給了各部門的同誌。”


    葉建平點頭:“好。坐吧”


    趙誌民說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便轉身走了。


    沈明哲目送趙誌民的離去,等再次轉身的時候,卻發現葉建平已經拿著自己的水杯走向了飲水機。


    沈明哲一個箭步追上去,忙說:“葉書記,我來吧!”


    葉建平笑笑,把水杯給了沈明哲,依舊說了一個字:“好。”


    等沈明哲裝好了熱水,給他放在桌上的時候,葉建平指了指辦公桌對麵的椅子,讓沈明哲坐下來。


    沈明哲更加小心翼翼,他緊張的坐在葉建平對麵,隻是將屁股的前半部分擱在椅子上,不過他突然發現一個問題,自己沒有帶筆記本和筆。


    想到這裏,沈明哲頭上的汗“唰”的就冒了出來,萬一領導安排事情,自己怎麽記下來?


    葉建平笑著說,“小沈,別緊張,初次見麵,我們就隨便聊聊,我知道你可是嶽州的才子,文章寫得很漂亮,呆在宣傳部覺得虧麽?”


    沈明哲謙虛的說,“葉書記太過獎了,我哪裏是什麽才子,而且寫文章是我的本職工作,沒有虧不虧。”


    “這倒不是心裏話了吧,當年我也在宣傳部工作過,那種沒有伯樂的心情,至今想想都覺得苦澀。”葉建平搖頭苦笑。


    沈明哲心裏喜道,“原來這樣,那您是我的前輩,我沿著您的奮鬥路程重新啟航。”


    葉建平再次搖頭,“你小子,宣傳部是寫材料的,跟我當秘書,材料不用你寫,有市委秘書科呢。”


    沈明哲本想說就市委秘書科那幾個人,寫的材料根本上不了台麵,還不如自己文章的五分之一出彩,不過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改口說道:“我還從沒當過秘書,以後您有事就盡管安排,我一定好好學習。”


    葉建平說,“我這裏隻需要你做些雜事,你可能會覺得自己大材小用了。不過這是一個過程,你要盡快適應,當然也要和同誌們打成一片才行,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了。”


    沈明哲心裏暗暗後悔,原來自己的名聲在機關裏這麽臭?


    他連連點頭稱是,並說自己一定努力。


    葉建平明白自己是個外來和尚,要在嶽州念好經,隻能找一個任何派係都不是的人,培養成自己的親信,要不然萬一被人安排了眼線,豈不是要被繞著鼻子走?周啟明就是最鮮活的例子,他可不想夾著尾巴離開嶽州。


    “你回去交接一下工作,明天就過來上班吧,我們兩都是新兵上陣,有的忙嘍!”葉建平靠在椅子上說道。


    沈明哲趕忙起身,說“好的。”就準備轉身出去。


    這時葉建平再次叫住了他,“小沈,幫我給那蘭花澆澆水。”


    沈明哲轉身環視辦公室,發現茶幾下麵放了一個小噴壺,於是拿起來給兩盆蘭花撒了一點水。


    葉建平看到沈明哲輕灑雨霧,說道:“蘭花之氣,貴在貧賤不移,威武不屈,但養起來卻要細雨輕淋,才能清香宜人。”


    沈明哲笑說“葉書記也是養花高手。”


    葉建平笑而不答,卻道:“去吧,明天來上班。”


    看著沈明哲離去的背影,葉建平滿意的點點頭,沒想到初來嶽州,撿了這麽個人才,雖說玉不琢不成器,但未來能走多遠,還要靠你自己啊!


    沈明哲走出葉建平的辦公室,小心髒還在砰砰亂跳,他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還狠狠的捏了一下大腿,那疼痛感傳到心裏卻變成了興奮。


    他回憶著葉建平最後一句話,似乎並不是單純的說蘭花,“細雨輕灑,才能清香怡人”,嶽州官場,迎來的僅僅真是一場小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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