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的事情,進展得並不順利。劉韜雖然在婁江源的口裏,是個能力不錯的女人,但終究還是沒有將這件事處理好。收到消息的時候,梁健正準備下班。是婁江源親自打來的電話,剛接起就聽到他歎了一聲,說:“梁書記,荊州的事情恐怕要實行第二方案了。”


    第二方案也就是由明德出手,強行將村子裏的人質救回來,是下下之策。劉韜已經去談了兩天,一直沒辦法達到和平解決的目的,才無奈決定使用第二方案。隻是,這第二方案明顯是弊大於利的。


    這一下午的時間,梁健已經算是基本了解了這次兩次村子大打出手的原因。緣由是一桶水。


    荊州市內,因為十幾年前開發過度,如今沙化嚴重。嚴重的沙化導致的後果,最嚴重的兩個後果,一個是環境問題,常年的風沙侵襲,讓環境變得很惡劣;一個是水源問題,土地的沙化讓水資源嚴重流失,五六年前的時候,荊州就已開始進入水資源缺乏的困境,這幾年,荊州政府一直試圖緩解這個現狀,但始終沒有什麽成效,反而這兩年隨著環境的愈加惡化,這缺水問題就愈來愈嚴重了。


    今年入夏以來,荊州市內就一直沒有什麽大的降雨量,偶爾飄幾滴毛毛雨,也很快就被漫天飛舞的風沙榨幹了水分。炎熱侵襲下,沒有水是多痛苦的事情是一直生活在沿海一帶的梁健所無法想象的。但,梁健能夠理解。


    這一次打架的兩個村子,良和村和趙前村,和另外一個潘村在缺水問題上,在荊州市內卻是一直算是比較良好的狀態,他們三個村子從上空看,就像是一個圓,將一個小湖圍在了中央。往年雖然也有幹旱缺水,但這湖中的水一直還算充足,勉強能維持三個村子的日常生活。但今年不知為何,從入夏以後,這湖中的水就開始減少,到如今已經能看到湖底了。


    這一下子,三個村子的人都急了。花式囤水活動就開始了,這樣一來,湖裏的水少起來就更快了。越是少得快,就越是讓人心慌,越是心慌就越是要加速囤水,這就是一個惡性循環。很快,就有人開始因為囤水而拳腳相向,幾次之後,三個村子的村幹部一合計,搞了一個定時定量取水,還專門請了鎮上派出所的人來幫忙維持秩序。幾次之後,大家也都習慣了這個根據人口來供水的方案,同時這個湖內的湖水的水量在這個方案實行後也穩定了下來,這更讓大家的心也定了下來。就在村幹部們都鬆了口氣,以為可以平安度過今年的大旱時期,卻不料前兩天出事了。有人取了水回去的路上,被人撞了,水桶翻了。這下好了。


    如今這水可是個稀罕物,救命物,有錢人家都未必願意賣。這一撞,一桶水沒了,少了水的人自然不願意,撞了人的又不願意賠,幾言不和之下就是拳腳相向。這每次取水,都是由村幹部集合,三個村統一去取水的。兩個人的矛盾,瞬間升級成為兩個村的矛盾。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一個前來勸架的老人不幸摔倒,一命嗚呼。他的老伴趕來後知道這個事實,刺激過度,心髒病發,也是隨了去了。


    這就是一桶水引發的血案。


    梁健知曉了事情大概的來龍去脈之後,一直也有在考慮,萬一劉韜不能談妥的話,是否真的隻有執行第二方案這條路了。梁健問了自己很多遍,最終給了自己一個自認為還算可以的答案。


    此時,聽到婁江源跟他說的話,他也沒有多猶豫,就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先不忙讓明德動手,我有個想法,你先聽聽。”


    婁江源聽了倒是一喜,他也明白明德這個暗手隻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如果有其他更好的解決辦法,他自然是願意的。他忙說:“您說。”


    梁健先問了婁江源一個問題:“我聽說,到目前為止,推倒老人的那個人還沒找到,是真的嗎?”


    婁江源歎了一聲,說:“當時情況混亂,哪裏有人弄得清楚到底是誰推的。就連良和村的人也弄不清楚。”


    “既然如此,就把當時參與鬥毆事件的人全部都抓起來。”梁健忽然擲聲。


    婁江源震住,片刻後,不確定地問:“這樣不太妥當吧?”


    梁健說:“太和市民風彪悍的問題,我想不用我說了吧。荊州目前的狀況,若是不用點雷霆手段,恐怕鎮不住這些人。一旦官府的權力和威懾失去了效果,你想想,會發生什麽事情。”


    婁江源沉默。


    梁健繼續說道:“當然,我說的抓起來,並不是真要給他們定罪。所謂法不責眾,何況是在這樣的狀況下,如果真要論罪,那就顯得我們政府方麵太冷酷無情了。隻是,該有的震懾還是要有的,否則以後就隻會讓他們牽著我們的鼻子走。”


    婁江源聽完梁健的話,歎了一聲,說:“你說得有道理。在這件事情上,我沒有你這樣的果斷和魄力。”


    梁健笑了笑,說:“既然你讚成,那就讓明德開始準備吧。至於逮捕之後該怎麽做,應該不用我細說了吧?”


    婁江源回答:“你放心,我已經有數了。”


    梁健有些不放心,忍不住囑咐了一句:“記住,逮捕的過程,盡量溫和,能不起衝突就不起衝突。”


    “嗯。我會轉告明德同誌的,我想他會有數的。”婁江源說道。


    梁健忽然想起一事,問:“荊州的缺水問題到底有多嚴重?”


    婁江源似乎是猶豫了一下,然後才回答:“據目前下麵反應上來的數據,荊州已經有一半的地方,開始進行飲用水管製了。”


    “這麽嚴重?”梁健頓時皺起了眉頭:“沒有什麽辦法改善嗎?”


    “之前曾想過從其他地方調水,但今年的幹旱不隻是荊州這一個地方,整個太和都處於一種幹旱狀態。城六區因為擁有最大最好的水資源,所以感覺不明顯。但其餘地方也都已經開始設置停水時段以節約用水了。”婁江源說到這裏歎了一聲:“各自都是自顧不暇,哪裏還有什麽心情去管荊州。”


    梁健聽完,眉頭緊皺:“即使如此,那總不能袖手旁觀吧?既然城六區的飲用水儲備還算充足,為何不從城六區調水。”


    “救了東家沒有西家,城六區的水資源雖然還算充足,但也隻是剛過基準線,真要兼顧這麽多,恐怕立馬就捉襟見肘了。”


    梁健聽完婁江源的話,頓時明白自己剛才是想得太簡單了。既然荊州缺水,那麽太和肯定也狀況不會好到哪裏去。畢竟是一個市,就算有所差異也不會很大。


    但就算如此,荊州的缺水情況已經這麽嚴重,他又怎麽能夠不管不顧呢?梁健皺緊了眉頭,想了一會也沒有頭緒,隻好對婁江源說:“這樣,你先去通知明德,盡快把良和村和趙前村的事情解決了。至於調水的問題,我再想想,你也再想想辦法。”


    “好。那我先掛了。”婁江源掛了電話後,梁健坐在那裏想了好一會兒,腦海中,還是沒什麽頭緒。這沒頭緒的其中一個主要因素,還是要歸咎於,梁健剛來對於太和還不夠了解,這種了解,除了人文之外,還有地理等等……


    地理?梁健忽然腦海中一亮,他要是記得沒錯的話,婁江就是從荊州的西部橫穿而過,然後蜿蜒穿過城六區,再從古城縣和青陽縣的交界處流出太和市。梁健想到此處,立即就上網找到了太和市的地圖,一看之下,果然如此。


    得到確認之後,梁健本想立即就給婁江源打電話,可手拿起話筒,卻又停住了。他想到,如果婁江有水,恐怕荊州也不會缺水至此了吧。


    梁健又重新將話筒放了回去。考慮了一會後,他先將陳傑叫了進來,問他:“我聽說,荊州缺水的問題很嚴重。”


    陳傑點頭:“確實如此。這幾年,太和市基本上一入夏以後到入冬以前,都會出現缺水的問題,這已經是一種常態了。但今年格外嚴重一些,據說荊州市那邊,已經將近一個月沒有下過雨了。”


    “我剛才看地圖,看到婁江是穿過荊州的,婁江裏難道也沒水了嗎?”梁健問。


    陳傑有些驚訝地看了梁健一眼,問:“您不知道?”


    說完不等梁健,又自顧自地回答了起來:“您不知道也正常,前幾年,隔壁陵陽市在婁江上遊建了一個水電站,從那以後,婁江下遊就沒有過一天是水滿,而一入夏以後,基本上就是屬於幹涸的狀況,今年是越發了,內陸的幹旱不止是太和市一家,這陵陽市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更加是把婁江的水看得比什麽都嚴了!”


    聽完陳傑這麽一說,梁健已然明白,這婁江肯定是沒水了。但沒水,不代表沒指望。婁江的上遊是肯定有水的。


    想到此處,梁健笑了起來。陳傑見梁健笑,頓感莫名其妙。


    “有沒有興趣跟我來一趟‘微服私訪記’”梁健問陳傑,一臉的神秘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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