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有些變化,梁建攔住了想混進去探探究竟的郎朋。兩人縮在垃圾桶後麵,安靜地等待著。半個小時後,穀清源從後門那裏走了出來,有兩個帶著粗金鏈子的光頭壯漢送他出來,看著他坐進車中後,就掉頭回去後。梁建本以為穀清源坐上了車馬上就會走,他和郎朋都已準備好馬上上車跟上。可是,穀清源的車子沒動。梁建和郎朋在垃圾桶後等了一會後,忽然看到車裏的黑暗中,忽然亮起了一道火光,然後是一點紅光,忽亮忽暗。


    梁建猶豫了一下走了出去,郎朋想攔,沒攔住,他猶豫了一下沒跟出來。梁建快步走到車子邊,伸手就去拉車門。車門一下就開了,車內的穀老爺子驚訝地看著梁建,直到他坐進副駕駛才反應過來。


    “你是?”他仔細看了一眼梁建,皺起了眉頭,想了一會才猛然想起眼前這個人是誰:“你是市委書記梁建。”


    梁建點頭:”是我,你好,古老先生。“


    穀老爺子還在驚訝之中沒徹底緩過來,手上的煙都已經燒到了盡頭,直到紅光燙到了手指,他才徹底回過神來,一把扔掉了煙頭,然後沉下臉來,質問:”你怎麽在這裏?找我有什麽事嗎?“


    梁建笑了笑,不答反問:”穀老爺子不開車嗎?要不然待會老黑的人出來看到你跟我在一起,恐怕不太好吧。“


    穀老爺子一聽,回頭看了一眼他剛才走出來的那扇後門,手摸上鑰匙一卷,車子很快就動了起來。路過那個垃圾桶的時候,梁建朝那邊看了一眼,依稀中看到郎朋在黑暗中朝他比了個手勢。


    梁建想了想有些不放心,他拿出手機給郎朋發了一條短信,囑咐他注意安全。小五現在下落不明,他可不希望郎朋再出事。


    車子開出了一段距離後,穀老爺子最先忍不住打破了沉默:”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堂堂一個市委書記,深更半夜的為什麽會在太陽城這種地方了吧?”


    梁建笑了一下,說:“原因很簡單,我跟你一樣,是為了畢望來的。”


    穀老爺子這點想藏起來的秘密被梁建一語道破,心中一驚,手下就有點晃,車子也跟著晃了兩下。梁建借著車外灑進來的路燈光,看了一眼穀老爺子,他兩鬢斑白,眼角的褶子層層疊疊,他已經很老了。


    這麽大年紀,現在為了孫子卻還在半夜自己開著車出來奔波,也可見穀清源被抓,確實是讓他著急了,著急得甚至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忽然,車子急轉彎,然後一個急刹,就再路邊停了下來。梁建錯愕地看向穀老爺子,穀老爺子雙手緊抓著方向盤,良久,忽然鬆了手拿出一包煙,分了一根給梁建。梁建擺了擺手,穀老爺子收了回去,塞在了自己的唇間。然後又摸出打火機,嗒地一聲,火苗就竄了起來,猛吸一口,這煙就紅了。


    “你說,這世道怎麽就這麽不公平?永成他一輩子沒做過任何一件壞事,哪怕後來做了永成鋼業的董事長,他路上看到個乞丐都要給個錢的人,竟然這麽年紀輕輕就沒了。清源我就不說了,我這一輩子,雖然算不得好人,可也絕對算不上是個壞人,你說老天為什麽偏偏要和我們過不去!我們老老實實地做生意,別人都偷稅漏稅,我們永成鋼業,我可以拍著胸脯保證,從開廠到現在從來都是一個子兒都沒缺過!為什麽現在反而卻是這樣的結局?我們到底哪裏錯了?難道有錢就錯了嗎?難道他們有權,就可以無法無天了嗎?”


    穀老爺子越說越激動,最後那一句話的時候,梁建甚至感覺到了唾沫星子都噴了他滿臉。他抬手抹了一把,然後看著穀老爺子又狠狠抽了一口煙,尼古丁帶來的刺激平緩了他激動的情緒。他咳了一聲,澀澀地說了一句:“不好意思,失態了。”


    梁建轉頭打開車窗,窗外的涼風吹進,吹散了車廂裏的煙霧,卻吹不散兩人間那股沉重的氣氛。梁建歎了一聲,說:“我知道你心裏苦。清源出這種事情,我也不希望!”


    穀老爺子像是被梁建的話刺激到了,眼一瞪,就罵道:“你別在我麵前裝好人!以前永成在的時候,總跟我說你是個好人,好領導!現在看來,你跟那些貪官汙吏,也沒什麽區別,都是一丘之貉!“


    穀老爺子的不分青紅皂白,讓梁建心裏鬱悶,可也理解。穀清源是他看重的孫子,永成鋼業的股份有一大半都在他和穀清源的手上,現在不僅穀清源很可能要遭受牢獄之災,就連永成鋼業恐怕也保不住。梁建覺得,穀老爺子還能讓他坐在這車上,跟他說話,已經算是客氣了。


    但氣話說一兩句就可以了,梁建是有正事要跟他談的。時間緊張,不能浪費。梁建開門見山:”其實你心裏應該很清楚,這次事情背後到底是哪些人做得手腳。我也就不明說了,我之所以上車找你,是想告訴你,如果你跟他們求和,恐怕也救不了清源。他這牢是坐定了,無非是長短的問題。”


    穀老爺子一聽這話,臉色頓時變了,聲音都抖了一下:“剛才太陽城的老黑可不是這麽跟我說的。”


    “他們是一路人,自然不會跟你說實話。你自己想想,目前他們掌握的證據都是指向穀清源的,穀清源要是不承擔責任,他們去哪裏找替罪羊?讓畢望出來認罪?那豈不是自打巴掌?他們會這麽笨嗎?”梁建的一番話點醒了穀老爺子。他本來就是個精明的人,不過是因為關心則亂。


    砰地一聲,穀老爺子一拳砸在了方向盤上,車子發出尖銳地喇叭聲,將梁建都嚇了一跳。穀老爺子氣的大爆粗口:“這幫狗日的,早晚不得好死!”


    梁建問他:“你能不能跟我說一說,剛才太陽城的老黑跟你談的什麽條件?”


    穀老爺子冷靜下來後,將之前在太陽城內與老黑的談判,和盤托出。


    老黑其實也算是一個比較具有傳奇色彩的人。光聽他這綽號,大部分肯定都以為他是個人高馬大的,起碼是個比較壯實的人。可實際上,他又矮又瘦,而且還是個殘疾。據說,他以前在外麵混的時候,一次群架的時候,為了救一個人把自己的腿給搭上了,後來雖然接上了,但從此就沒辦法正常走路了。隻不過,他這一條腿卻換來了後麵的一路亨通。他救下的那個人,據說很厲害,但具體是誰除了他自己之外,沒人知道。


    而他在之所以能混到如今這個地步,除了背後有人幫忙,還有他的手段。老黑手段的很辣是圈內有名的。隻要是栽到他手裏的人,恐怕沒一個是能囫圇著回去的。關鍵是,這麽多年了,這老黑不但還活著,還活得很滋潤。甚至,梁建到這裏幾年,都沒聽人檢舉過他。這也算是一個奇跡了。


    而穀老爺子之所以會找上老黑,是老黑的人先聯係上的穀老爺子。起初,穀老爺子也不知道,老黑竟然也牽扯到了這件事情中。他對老黑是要比梁建對老黑熟悉的。畢竟永成鋼業在永州開了這麽多年,跟黑道上多多少少也有過一些接觸。他對老黑是有忌憚的。所以,老黑的人打電話給他的時候,穀老爺子的心就一下子揪了起來,穀清源這麽一個清清秀秀的人,要是到了老黑手裏,恐怕不死也要脫層皮。這就是關心則亂,穀老爺子隻要再稍微想一想,就應該能想到,穀清源目前是被政府的人帶走審訊了,這是記錄在案的事情,老黑就是手再長,恐怕也要掂量掂量的。


    穀老爺子一個人去見老黑,也是老黑的要求。見了麵,老黑倒也沒為難他,就是給了他一張紙,上麵寫著老黑的要求。老黑的要求,倒是也不多,就三條。


    第一條,要穀清源卸去董事長的職務,將手上的股權全部轉讓給老黑。不過不是無償,是半價。


    第二條,要穀老爺子手上的股權立即低價全部拋售。


    第三條,要永成鋼業裁掉一半的員工。


    第一條,老黑似乎是留了情的,可第二條,穀老爺子手上的股份有20%多,一旦拋售,無疑會立即引起永成鋼業的股市震蕩,下滑是必然的。到時候,對於永成鋼業來說,恐怕又是一次傷筋動骨。


    而第三條,不得不說老黑的心思果然比較毒的。永成鋼業除了務實之外,它的員工團結度也是一直都很高的。這個時候,永成鋼業如果突然裁員,一定會在永成鋼業內部造成震動。穀清源被收押審訊之後,據穀老爺子說,公司內部一大半以上的人都不會相信他會做出這種事來,如果這個時候裁員,一定程度上就坐實了穀清源犯罪的事情。所以說,老黑心思毒,他不僅從資金上要打擊永成鋼業,還要從員工的情感上。


    穀老爺子看到這三個條件的時候,是有猶豫的。不用說,這代價太大,大得讓他下不去手。永成鋼業雖然他穀家占有大部分股份,但隻是大部分。隻是,穀清源對於穀老爺子來說,除了是爺孫之情外,還有一份特殊的情感在裏麵。他拋不下永成鋼業,更拋不下穀清源。


    老黑像是捏準了他這一點,篤定他一定會同意,也不急,讓他回家考慮一晚,明天中午之前給他答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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