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商局局長餘數坐在辦公桌的對麵,微低著頭,眼神閃閃躲躲得,渾身上下哪裏都透著心虛。梁健看著他,腦袋裏心思飛速轉著。


    沉默了一會後,梁健停住了擱在膝頭的部勻速抖動著的手指,開口對餘數說道:“今天叫你過來,除了隨便聊聊之外,還有一件事情要問你一下。”


    餘數略有些忐忑的看著梁健,問:“什麽事情?”


    梁健說:“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前段時間我有個朋友,本來想來這裏開個水廠,但是他呢這個人比較固執,不喜歡搞關係這一套,所以愣是不讓跟你們打招呼。但是我這等了好長一段時間了,也沒收到消息,問他呢,他也就是說已經在走程序了。你是招商局局長,這種事,一般都是先走你們那邊的程序,所以想跟你打聽一下看,這程序到底走得怎麽樣了?這麽久都沒消息,是不是有什麽問題啊?”


    在梁健提到水廠兩個字的時候,餘數的表情一直沒什麽變化,顯得有些茫然。梁健說完,他的神情也大多是茫然為主。梁健一直注意著他的表情,可顯然看不出什麽。


    餘數回答說:“書記,您確定你那個朋友已經開始走程序了嗎?會不會程序還沒走到我這邊。我聽到過有一個水廠項目啊,不過,這個水廠項目可能有點小,下麵沒報上來,這也是有可能的。”


    餘數的表情不似作假,梁健想,難道真的沒有水廠這個項目?紀中全弄錯了?但,按照紀中全所在的位子來說,沒有把握的事情,他應該不會亂說才是。


    難道說,有這個事,但餘數真的不知道?飛鴻一手遮天,將這個事情給蓋下了。但也有可能,隻是餘數演技太好。可是從之前的表現看,餘數應該沒有這麽好的演技。至於下麵沒報上來,這一點梁健倒是沒考慮。否則的話,項目就該落地了。


    梁健不敢確定,到底是哪種可能。但他有一個優點,一時想不通的事情,他從來不鑽牛角尖。梁健聽了餘數的話後,就說:“是這樣嗎?那我回頭再去問問。好了,我也沒其他的事情了,餘數同誌有什麽事情要說嗎?”


    餘數搖頭:“沒了。那梁書記忙,我就先出去了。”


    梁健點頭。等餘數站起來,梁健又似乎是忽然想到一般,開口提醒:“這水廠的項目要是走程序走到你們那了,你就在原則基礎上,給些方便,但別透露是我的意思。”


    餘數認真地點頭,然後出去。梁健看著門關上,忽然想,這餘數現在出去,是直接回他的招商局了呢,還是會去其他地方轉轉再回去。這一次,梁健沒讓沈連清再跟去看,他想要知道的,其實這一次的談話,基本都已經摸得差不多了。餘數並不是一個城府很深的人,甚至還有些懦弱和膽小。梁健想不明白的是,這樣的一個人,是怎麽當上招商局局長的。按理說,這招商局局長可是肥缺,不少人都紅著眼睛盯著這個位置呢。看來,這餘數,還是有些秘密的。


    餘數走後,沒過多久,沈連清就進來了,說是宣傳部的部長過來了。宣傳部部長陳玉婷,這可不是個簡單的角色,光那一手搗糨糊的本事,就足以讓梁健重視了。


    但是,宣傳部現在來找他,會是什麽事呢?梁健忽然就想起了,前段時間,張強來電話,說省委宣傳部在近段時間會下來一趟。


    難道是她要來了嗎?梁健的胸膛之上,忽然就像是壓上了一隻手掌,用力壓著,但胸膛之下,那顆心髒,卻有些不受控製地拚命地想擺脫這種壓製,這種既想克製,又想衝破一切束縛的複雜感覺,讓梁健有一瞬間的失神。他想到了,康麗曾提到過的一句話,曾經他見過的那個中年男子,到底是不是她的歸宿呢?還是,是她故意想讓他誤解?


    這個問題,自從康麗那次說漏了嘴後,梁健一直都不敢認真地,深入地去想,他怕自己忍不住,會去打擾到她。可是,此刻,那種像知道真相,知道答案的渴望,卻讓有種近乎失控地感覺。


    梁健連著深吸了兩口氣,才壓下心頭那種恨不得立刻打電話給胡小英問清楚的衝動,然後通知沈連清讓陳玉婷進來。


    陳玉婷開門的時候,窗外忽然暴雨突襲,豆大的雨點借著風的力量,重重地砸在窗戶上,啪啪啪地,讓人有種心慌的緊迫感,仿佛萬千重兵來襲。


    梁健轉頭看了一眼,窗戶上,已有水珠碎裂,目光透過水漬,窗外的風景都變得模糊扭曲,就連這黑壓壓的天空也多了一分神秘朦朧。梁健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轉過頭時,正好看到,陳玉婷也在看窗外。


    梁健開口:“這雨這麽大,今天晚上,恐怕又要辛苦大家了。”


    陳玉婷收回目光,得體一笑,說:“工作嘛,都是應該的,哪裏有什麽辛苦不辛苦。要說辛苦,最辛苦的也是梁書記您。”


    梁健笑笑,從辦公桌後站了起來,走到前麵,朝著沙發一指,說:“我們坐沙發上聊。”陳玉婷點點頭,等梁健先坐下後,她才跟著坐了下來。


    等坐穩後,梁健看著她,問:“玉婷同誌過來找我,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吧?”陳玉婷說:“梁書記,是這樣的,剛才長清區的區委書記給我打了個電話,想請我幫點忙。”


    梁健一聽這話,有些愣。他原本激動複雜的心情,像是一拳打在了空處一樣,忽然就停住了,憋住了。他以為她說的會是胡小英的消息,可沒想到,竟不是。其實,是他自己因為胡小英而亂了。或許胡小英這個名字注定就是他命中的禁忌一樣,有關她的任何事,任何消息,總能讓他失去冷靜,失去理智。他怎麽就沒想到,如果省裏宣傳部要下來,最先收到消息的,應該是他這個市委書記才對呀!他怎麽就會沒想到這一點呢。


    梁健回過神來後,不由心底狠狠地自嘲了兩句。而麵上,他卻是不動聲色,笑道:“既然是長清區區委書記找你幫忙,你又何必來跟我說。”


    陳玉婷說:“這件事說小也可小,說大也可大。我心裏沒底,所以想想,還是來跟書記您商量一下,聽聽您的意見。”


    陳玉婷話說得很客氣,雖然奉承的色彩不明顯,但這樣的說法,容易讓人心裏舒服,得力。梁健不是個喜歡虛偽的人,事實也可能並不像陳玉婷說得這樣,但這話聽著,卻是讓人心裏舒服。


    梁健說:“那你就說來聽聽。”


    陳玉婷就將事情說了一遍,原來近日受台風影響的關係,長清區那邊雨水連綿不斷,連著下了好幾日,青龍潭的水在今天早上已經超過了警戒水位。青龍潭是個水庫,但規模相比於一般水庫來說,要大了很多,上麵還建了一個發電站。如果,青龍潭出了事情,那就不是小事情了。


    梁健一聽到這裏,頓時這個心就提了起來,這麽大的事情,他竟然一點消息也沒收到。梁健神色嚴肅,沉了聲音問陳玉婷:“這麽大的事情,為什麽我這邊一點消息都沒有收到?”


    陳玉婷回答:“我也是剛才長清區區委書記給我打了電話,我才知道這件事情。”


    “你先等等,我先打幾個電話。”梁健說著就站了起來,立馬就打電話給沈連清,讓他通知防汛辦的領導也就是水利局的局長來他辦公室,同時也讓沈連清通知分管水利的副市長一同過來。放下電話後,梁健回到沙發上坐下,看著陳玉婷,說:“你接著說。”


    陳玉婷猶豫了一下,接著往下說了下去:“閆國強同誌想讓我幫忙聯係一下永州市電視台,讓他們派幾個記者過去,做一個直播采訪。”


    梁健聽了,想都沒想,就說道:“糊塗!這水位都已經開始在敲警鍾了,這個閆國強竟然還在想這些。看來,等這件事情過去了,得要好好找這個閆國強談談了。”梁健也是有些氣急,所以話出口前,也沒仔細考慮。陳玉婷的神色動了動,沒接話。


    梁健坐在那裏,想了一會,情緒也稍微平靜了一下,他開口說道:“你去告訴閆國強,這要是青龍潭出了什麽事情,我唯他是問。”


    陳玉婷看了一眼梁健,梁健臉上這一刻流露出來的氣勢,讓她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好的。那我先出去了。”陳玉婷站了起來,退了出去。梁健坐在沙發上,等了大約兩三分鍾,水利局局長和副市長都還沒來,梁健心裏著急,就站了起來,走到辦公桌後坐下,在電腦上查看起長清區的消息。


    這不查不知道,一查還真查出了不少消息。官方消息沒有,都是些網友發的帖子等。其中不少都是照片,照片中,長清區不少地方,都已經被水淹了。特別是長清鎮上,因為排水係統不夠先進,導致現在整個鎮上都已經成了一片汪洋。


    而讓梁健更加揪心的是,就在今天這場大雨沒下之前,長清區的一個山區,發生了小範圍小規模的山體滑坡,雖然沒有傷亡,但有一戶人家的豬棚給衝垮了,這照片就是那戶人家的兒子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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