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織部長看了梁健一眼,笑著說:“梁健當然是個好同誌。不顧生命危險,冒險進火場救人,現在像梁健這樣的年輕人不多啦。”說著,組織部長就拿起酒杯,對梁健說道:“就衝這一點,我今天一定要敬你一杯,梁健,你這種精神,值得我們學習!”


    能做組織部長,果然還是有兩把刷子的。這球接的溜溜的。梁健一邊心裏暗暗佩服,一邊也舉起杯子,與他碰了個滿杯。


    汪漁似乎不肯就這樣讓組織部長逃過去,又說:“既然是個好同誌,就要重用嘛!梁健年紀輕輕,又有作為,窩在婦聯當個副主席,埋沒人才嘛!這傳出去,也不像樣子嘛!”


    汪漁說得更加直白了,饒是組織部長涵養不錯,這臉上的筋抽了抽,他看了一眼汪漁,想這老汪今天是怎麽回事?平常最謹言慎行的就是他,今天怎麽這麽賣力?


    想歸想,心裏埋怨歸心裏埋怨,可這臉上卻是一點也不能漏出來。他答應了兩聲“那是!那是!”後,將這皮球又踢給了梁健。組織部長看著梁健,笑問:“梁健,有目標了嗎?”


    這下輪到梁健尷尬了。梁健自然是有目標了,可是他不想就這麽直白的說出來。心底,他還是反感這種與跑官意義相近的行為。但今天這個飯局的目的是明確無比的。胡小英是為了他,才組織了這個飯局。而汪漁,已經把自己的立場表現得很明確了。梁健若是這個時候說沒有目標,那不僅會傷了胡小英的心,同時也駁了汪漁的麵子。汪漁在張強和華劍軍之間,一直是處於中立狀態,最近,似有往張強靠近的趨勢,這也可能是今天汪漁不遺餘力地幫梁健說話的原因。所以,梁健怎麽也不能駁了他的麵子。


    梁健心裏為難,但這話不能不答。他想了一下,說:“這目標是有了,不過這組織上的事情,光是想也沒用。”


    話音落下,汪漁看了他一眼。梁健知道,汪漁對他這個回答肯定是不甚滿意的。但這,已經是他最大的努力了。倒是,組織部長,聽了梁健這回答,心裏一鬆,臉上的笑容也自然了一些,說:“有目標是好事。有目標才有動力嘛!”


    話到這裏對組織部長來說,正正好。這皮球,總算是踢出去了。他忙抬手看了下時間,說:“時間也晚了,要不今天就這樣吧?”


    既然他提了出來,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再強留,否則就刻意了。到了他們這個位置,有些話,說得差不多就可以了。


    眾人先是送走了組織部長,和兩位女士。然後,梁健又和胡小英,送汪漁離開。汪漁上車的時候,忽然轉身,拍了下梁健的肩膀,說:“到底還是年輕啊,拉不下麵子,對不對?”


    梁健發現,汪漁說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什麽不愉快,似乎並不介意梁健剛才的不識趣。倒是梁健,聽汪漁這麽一說,心裏有些過意不去,正要解釋幾句,汪漁沒給他機會,接著說道:“不過,有些原則也是件好事。不錯!不愧是張省長看重的人才!”


    這最後一句,讓梁健有些不好意思,同時心裏,也有了些釋然的感覺。他想,張省長應該也不會欣賞那種跑官的行為吧。


    汪漁走後,胡小英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說話。梁健知道,她心裏還是有些怪他剛才不把握機會。梁健也不想解釋,走在她身邊的時候,心裏忽然就想到了項瑾。他想,如果今天換成是項瑾,她可能就不會安排這樣一個飯局了。


    這個想法在腦海中出現後,不知不覺間,梁健就將項瑾和胡小英對比了很多。其實,說不上誰更好,隻是,隱約間,梁健益發覺得,或許項瑾更加適合她。


    胡小英畢竟在官場上打拚了這麽多年,一個女人,沒有背景,能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其實,需要犧牲很多。雖然,有一些原則,胡小英一直在堅持,但終究還是會有改變的。有人說了,政府就是一個大染缸,進去了之後,還想要保持潔白如初,那是不可能的,多多少少,還是會染上一些的。這些年,梁健自己身上,也染上了不少顏色,何況是胡小英。


    梁健沒有資格去責怪胡小英的自作主張。沉默了許久之後,他率先打破了沉默,對胡小英說:“姐,今天很抱歉。”


    胡小英轉頭看著他,笑了笑,有些無力。她歎了一聲,說:“其實,我應該清楚,你肯定不屑於這麽做的。是我不夠了解你。”


    胡小英的眼裏,有些心酸,有些悲傷。梁健不忍麵對她這種目光,微微錯過了目光,說:“謝謝你這麽幫我。”


    “我們之間,已經這麽生分了嗎?”胡小英忽然停下腳步,盯著他的臉。梁健走也不是,停下卻又不知該怎麽麵對她此刻讓他害怕的目光。更加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這個問題。


    他幹澀地否認:“姐,我沒這個意思。”


    “是因為華劍軍嗎?”胡小英忽然就說出了華劍軍的名字。梁健震了一下,驚詫地盯著胡小英,心裏有些滋味,難明。


    胡小英的目光在梁健臉上停留了兩三秒後,神情忽然哀傷起來。她收回目光,淒涼地說:“原來,你一直都懷疑我。”


    “我沒有。”梁健極快地否認。可話說出口,梁健忍不住在心底反問了自己一句:“真的沒有嗎?”


    胡小英搖了下頭,沒看他,說:“其實,也不怪你懷疑我。確實,像我一個女人,沒什麽背景,能這麽快從一個副市長到市長,又到省裏做了副部長,不有點手段,怎麽可能?”


    梁健看著她,心裏忽然很痛。此刻的她,身上透露出來的那種疲憊,是那麽的沉重。這麽些年,她掙紮在這個處處是危機的宦海之中,一定很累。他忽然很想上前將她攬入懷裏,告訴她,她可以不這麽累,她還有他。


    隻是……梁健的手動了動,終究還是沒抬起來。就算梁健能拋開項瑾,願意給她一個家,一個臂彎,一個肩膀,她會願意拋下這一切嗎?


    梁健很想知道這個答案。她會還是不會。


    他看著她的背影,問:“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能夠在一起,你願意放棄你現在的位置,簡簡單單,平平凡凡地過下半輩子嗎?”


    胡小英的身體僵住。她回頭驚詫地看向梁健,目光裏有一瞬間的欣喜後,是掙紮,還有痛苦。她用了很長的時間去思考,梁健等了很長的時間。


    梁健不想再等,權衡來權衡去,權衡出來的結果,未必能有多真。梁健有些失望,可,還有些放鬆。他想起一年多前的時候,他第一次向她求婚的時候。還有後來,項瑾懷孕的時候。她是不舍得離開這個環境的。這是她用半生的精力,還有一段婚姻換來的,她怎麽可能會舍得丟棄?


    可如果剛才,胡小英毫不猶豫地回答了願意。那麽他,又該怎麽收場?


    梁健沒再去想這個問題。他看著終於有了答案的胡小英,沒等她將答案說出口,就搶先開口,說:“算了,不說這些了。我送你回去吧。”


    說著,梁健抬手去攔路上的出租車,很快,就有空車停在他們身前。梁健拉開了後麵的車門,胡小英看著她,卻終究還是坐進了車中。梁健坐到了前麵。


    下車的時候,梁健沒下去送她,隻是囑咐了她一聲早點休息。看著她走進江中賓館後,梁健才離開。


    江中賓館內,胡小英站在門後的陰影裏,看著梁健的出租車離開,有淚水悄然滑出了眼眶。她忽然恨自己,為什麽在那一刻,她猶豫了?難道,她真的不甘心舍棄這些?名和利真的比他重要嗎?不是的!她搖著頭,喃喃著告訴自己,不是這樣的。為了他,她甘願放棄一切,可是為什麽,那一刻她猶豫了?


    她猶豫的是什麽?是在權衡,他是否真的可以放棄項瑾和他的女兒和自己在一起嗎?還是在權衡,她的心裏,名利和他之間,到底哪一個更重要?


    胡小英感覺很痛苦,頭一次,這樣正視著,質問著自己的內心。一直以來,她以為,為了他,她可以放棄一切。她以為,當初她之所以不答應梁健的求婚,隻是不希望影響梁健的仕途。可是,此刻,她卻發現,或許一直以來,她這些自以為,都是錯的。她隻是不舍得自己的仕途而已。


    這一認知,讓胡小英有種心如刀割的感覺。她以為,她用了一切在愛梁健,可事實卻證明了,她根本沒有。名利都勝過了梁健,那她又有什麽資格去認為自己愛梁健勝過一切?


    “胡部長,你沒事吧?”有個認識胡小英的工作人員從大堂路過時,看到胡小英站在門口不動,走過來問。


    胡小英回過神,慌忙抬手揩去眼角的淚痕,笑笑說:“沒事。”然後,轉身離開。


    而梁健,坐在回去的出租車上,心裏也不似臉上那麽平靜。


    他的腦海裏,不斷地回放著剛才胡小英掙紮猶豫的神情,還有當初在鏡州,胡小英兩次三番地拒絕自己的求婚,這一切的一切,每一遍的回憶,都像是刀一樣割在胸口,很疼。


    原來以為天荒地老,你儂我儂的愛戀,其實也抵不過一場名利。


    或許這樣也好,梁健想,這樣起碼,他有了理由可以真的放開手。對於他,對於胡小英,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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