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轉過身來,手中正拿著一個小仙人掌,剛才她正用一個水杯給這小盆的仙人掌澆水。方羽臉蛋粉紅,青春飛揚,特別是她的身子似乎比以前更顯的凹凸有致,讓剛剛醒來的梁健,生出一種不該有的激動。


    方羽見梁健醒來,托著仙人掌,驚訝地睜大眼睛,立馬就笑了:“你已經醒啦?”梁健點了點頭,這才感覺有些口渴:“有沒水?”


    方羽看看手中的杯子:“啊,水啊,我讓仙人掌給吃了!”梁健笑道:“你不會吧,給仙人掌喝茶!”方羽說:“不知這株小仙人掌是誰擱在這裏不管了,我看裏麵的沙土都已經幹裂了!”梁健盡管口渴,還是諄諄教誨:“仙人掌本來喜幹,你給它喝茶,不是溺死,就是燙死。”


    方羽見梁健精神狀態頗佳,就問:“你感覺身體還好吧?”梁健還沒有注意過自己的身體問題,左看看,又看看,抬抬腿,活動活動手,才道:“好像沒什麽問題。”


    方羽一邊為梁健倒水,一邊說:“聽人說,你在裏麵被折磨的很慘。”


    聽方羽這麽問,梁健的腦海裏,又浮現出身在辦案點的那些恐怖場景。聚焦的白光、濃重的皮質味道、辦案人員的嘲笑、被摁在水盆之中的窒息感……梁健不由晃了晃自己的腦袋,就像要把這些全部扔出自己的腦袋。但那些回憶就如馬蜂一樣盤旋、嗡嗡作響……


    方羽看到梁健臉色難看:“梁部長,你怎麽了?身體感到不舒服?”梁健這才從那些屈辱的回憶之中回過神來。梁健想,痛苦的東西,對人具有非常大的殺傷力,梁健努力讓自己不去多想,這才能讓自己盡快恢複過來。


    梁健說:“沒什麽,就是想起了一些不開心的東西。”方羽一邊用力地吹那些冒著熱氣的水,一邊說:“現在你已經回來了,這比什麽都好,那些都不值什麽了!”梁健看著方羽吹氣的動作,心裏暖暖的:“你說的沒錯,你一直在這裏照顧我嗎?”方羽溫暖地笑著:“也沒多少時間,從昨天晚上開始的。”


    目光滑過她秀氣的鎖骨,梁健說:“謝謝你了!”方羽俏皮地看一眼梁健,把水遞給他,說:“你先喝點吧。小心燙。昨晚上胡書記來看過你了……”


    正說著,聽到有人敲門,進來的恰是胡小英,身後還跟著區紀委書記溫照盛。


    方羽見區裏兩位大領導來了,立馬站起身來,說:“胡書記、溫書記你們來啦!”兩位領導異口同聲:“你辛苦啦!梁健已經醒啦?”梁健看到他們,心裏溫暖,笑了笑:“剛醒一會。”


    方羽抬眼迅速地看一眼胡小英和溫照盛,說:“兩位領導,你們坐,我去給梁部長買晚飯。”梁健連忙擺手:“方羽,不用了,我感覺身體已經好了。我今晚要出去吃,這幾天在裏麵沒有吃過一頓好的,我要去好好吃一頓。”


    胡小英露出笑容:“溫書記,看來你們紀委的夥食不行啊,是你們虧欠梁健的。這頓飯該你來請!”


    溫照盛看著梁健,哈哈笑著:“我們虧欠梁健的可不隻是一頓飯。走,我請客,去外麵吃好的。”


    方羽見兩位大領導要請梁健吃飯,再待下去就有蹭飯的嫌疑,便拿起手包,說道:“各位領導,你們慢慢坐,慢慢說話,我先回去了……”


    區紀委書記溫照盛目光溫和地滑過方羽有朝氣的臉,說道:“方羽要不一起吃飯吧?”方羽紅了臉說:“還是不了,昨晚都沒有回家,回去跟爸媽吃頓飯。”胡小英看著方羽一身天青色連衣裙,清爽的仿佛一片荷葉,心裏挺滿意,微微點頭道:“還真是個孝順女兒啊,那我們也不勉強你。”


    方羽朝梁健看一眼,笑著:“梁部長,那我過去了。”


    梁健說道:“謝謝你照顧我一整天。”方羽眨了眨眼,轉身走出了病房。


    溫照盛的目光從方羽勻稱的背影上滑到梁健臉上,笑道:“梁健,這女孩不錯嘛!你是單身,可以考慮!”


    梁健聽溫照盛這麽說,不由朝胡小英瞧了眼。胡小英也正看他。兩人目光觸碰,胡小英趕緊移開了。胡小英今天穿了一套素色的套裝,化了淡淡的妝,顯得格外年輕。梁健的目光在胡小英胸口的圓形胸針上頓了頓,對溫照盛說:“溫書記很喜歡做媒嗎?我這裏倒還有幾個光棍朋友,溫書記可以幫忙介紹介紹。”


    溫照盛斥道:“誰喜歡做媒啊!”


    胡小英笑得很溫和,給人春風拂麵的感覺:“閑話少說了,我看溫書記還是趕緊解決梁健的溫飽問題吧。”溫照盛恍然大悟道:“對對,吃飯最要緊。我們還是去嘉良飯店吧!”梁健說:“那邊的醬鴨不錯,讓他們給我來一隻。”


    胡小英見梁健似乎恢複得不錯,心裏的擔憂不由就放下了:“那裏的‘開懷一笑’蠻好吃的,給我也來一碟。”溫書記笑道:“梁健,還是我們胡書記好應付啊,隻要一碟糯米棗就可以了!”


    大家都笑起來。


    梁健是光身一人來的,也是光身一人走。醫院的費用,就留給其他人來處理了。


    走出醫院,風一吹,梁健忽然覺得身上粘膩膩的,這些天在裏麵都沒有好好洗澡,到了醫院一直昏睡,也沒有洗。他下意識地抬起手臂聞了聞,還好,臭味倒是沒有,隻是身上怪難受的。想著,待會回去後第一要事就是好好衝個熱水澡,去去黴氣。


    來到嘉良飯店,區紀委書記溫照盛叫來了老板娘,先把嘉良醬鴨和‘開懷一笑’給落實了,其他的就讓老板娘看著配。胡小英忽然說:“今天就五個人,飯菜不貴多而貴精,給我們梁部長吃頓好的!”老板娘滿口答應地走了。


    “怎麽是五個人?我們不是三個人嗎?”梁健看著胡小英問道。


    “諸部長和懷遇也說要過來,他們剛才正在電視電話會議。”


    “真是勞煩各位領導了。”


    冷盤“開懷一笑”上來時,諸茂和朱懷遇推門而入。兩人一進門,就盯著梁健看。梁健被他們看得奇怪,下意識地摸了摸臉,說:“怎麽了?我臉上有東西?”諸茂道:“除了有些黑眼袋,沒什麽特別的嘛!”朱懷遇道:“看來,‘兩規’也不過如此,奈何不了什麽!”


    溫照盛白了一眼,說道:“懷遇,你是不是也想嚐嚐‘兩規’的滋味?”梁健聽朱懷遇幸災樂禍,就道:“溫書記,一定要讓懷遇也去嚐嚐其中滋味,我看他挺盼望的!”朱懷遇急了:“梁部長,你別一出來,就給溫書記出餿主意!我是一輩子都不想進去。進紀委的人,有幾個出得來的!”


    胡小英今晚格外溫和,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笑意,說道:“你們倆還是先坐下吧,已經上菜了!”


    諸茂和朱懷遇趕緊坐下,也不太敢開玩笑了。畢竟和胡小英私下吃飯的機會很難得,胡小英在應酬方麵,很是克製,一般應酬她也會去,但通常都不喝酒,遇上實在重要的領導,她也隻是意思一下。


    她深知,作為一個女領導,稍不矜持,人家就容易有話說。她已經過了那種需要通過酒桌上的拚搏來撈取政治資本的年齡。所以,像今天一樣,私下裏聚餐的機會,朱懷遇是沒有碰上過,溫照盛、諸茂也就那麽一兩次,他們都領會到了胡小英對梁健的重視。


    太過認真後,氣氛反而有些沉悶了。胡小英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說道:“今天就我們幾個人,大家不用拘束,想喝什麽喝什麽,想吃什麽吃什麽。我和梁健都點了吃的,你們也點一些吧。”


    諸茂和朱懷遇都說:“我們是雜食動物,什麽都吃。”胡小英的目光滑過在座諸人,說:“今天我們稍稍奢侈一些,喝紅酒吧,就喝法國的卡斯特,怎麽樣?”溫照盛點頭同意:“行啊。那麽我再點一盤牛肉,紅酒要配些紅色的食物。”


    梁健聽了,說道:“溫書記很懂紅酒唉!”溫照盛擺擺手,說:“懂點皮毛。”吩咐服務員去準備了。


    第一杯酒,幾位領導一起敬梁健,慶祝他全身而回。胡小英端著酒杯,說道:“能這樣從紀委全身而回的人,在長湖區,梁健是第一個吧?”溫照盛迅速地看一眼梁健,又把目光落在胡小英身上,說道:“沒錯,第一個。”胡小英滿意地點點頭說:“祝賀你,梁健,這杯酒我們都喝了。”


    喝了酒,吃了點菜,溫照盛正色對胡小英道:“胡書記,借這個機會,有個情況我要向您匯報一下。”胡小英放下筷子,做好了傾聽的準備:“溫書記,你說。”


    溫照盛道:“按照胡書記的指示,昨天我已經對那些違反辦案紀律、對梁健濫用私刑的幹部,進行了查實,下一步要進行處理,一共涉及到六個人,最重的處分是開除黨籍,最輕的處分是黨內警告。另外,我建議對我們的副書記楊炯,可以另外安排崗位。這人不太講大局,很多事情上表現偏執,本來,偏執和愛鑽牛角尖是最適合紀檢工作的特性,但楊炯的偏執有些不同,他的偏執是脫離大局意識的偏執,主觀性太強。也正因為他的這種性格,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堅持對梁健立案,讓梁健無辜受累。”


    胡小英說:“你這個建議不錯。下一步幹部調配的時候,一並考慮。梁健,你是分管副部長,這個事情你記著。”


    梁健知道,溫照盛和胡小英這些話,都是說給他聽的,便道:“我知道了。”


    胡小英的目光春風般滑過梁健英俊的五官,說道:“另外,一直在病房照顧你的那個女孩方羽,人還不錯吧?”梁健看著胡小英,客觀公允地說:“不錯,工作很認真,人也靈活,關鍵是心腸比較好。”


    朱懷遇本想開玩笑:“她就是對你一個人心腸好吧!”但一看今天的氛圍,不是說笑話的時候,就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自從當了區委辦主任,朱懷遇知道,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口沒遮攔了,這段時間,他已經注意了許多。


    胡小英夾了一顆開懷一笑,對諸茂說:“諸部長,我記得第一街道的宣傳委員好像空缺了,是不是?”諸茂趕緊回答道:“是的,上次幹部調整後,原來的宣傳委員調到了區部門,目前宣傳委員的崗位,的確空著。”


    胡小英看了一眼諸茂,吃了一筷子鱸魚,問道:“有沒合適人選了?”諸茂說:“幹部問題我們宣傳部說了不算,要組織部考慮的。”胡小英便抬眼看著梁健,說道:“梁健,你覺得你們辦公室的方羽,去擔任第一街道宣傳委員怎麽樣?”


    梁健瞧了眼胡小英,又瞧了瞧諸茂,道:“我覺得很合適。”胡小英說:“那就行,初步就這麽定了,今天我們還有兩位常委都在,這件事你們兩位多關心一下。”諸茂和溫照盛道:“這個小女孩,我們以前也接觸過,的確是不錯的,她去擔任宣傳委員,倒合適,肯定能幹得有聲有色。”


    梁健見領導們都表示讚同,趕緊拿起酒杯:“各位領導,我替方羽敬敬你們。”朱懷遇也起哄道:“我也代方羽敬敬你們。”


    諸茂笑道:“懷遇,你憑什麽替方羽敬酒啊!”朱懷遇道:“我們都是長湖區幹部嗎,相互代替一下,就是相互幫助嘛!”溫照盛笑道:“你是不是還想代替全區人民啊?”朱懷遇趕緊道:“代替全區人民我可不敢,這裏隻有胡書記才有這個資格。”


    大家都笑起來。梁健暗覺,朱懷遇“搗糨糊”的本領是越來越高了,看來他在仕途上還大有可為。


    洗了個澡後,梁健一夜好眠。


    第二日,梁健早早便去上班了。一個上午,王兆同、江海宏和其他科室的人,都來梁健辦公室轉了下,不管他們內心的真實想法如何,都表示了對區紀委胡亂對梁健進行“兩規”的憤怒。梁健隻是稍作應付,將他們一批一批的送走。


    終於靜下來後,梁健才意識到,朱庸良沒有來看望自己。辦公室方羽早就已經將梁健回來的事情,告訴了朱庸良,但朱庸良遲遲不來,說明了什麽?梁健當然明白,朱庸良壓根不想看到梁健這樣安然地從紀委裏出來!


    梁健暗道,你不想見到我,不想心裏煩,我就讓你這麽安寧嗎?不可能!於是,梁健主動去敲了朱庸良辦公室的門,走了進去。


    朱庸良坐在那裏,見到梁健進來,先是一愣,隨即臉上擠出了笑容:“梁健,已經回來了啊!?”梁健笑道:“是啊,朱部長還不知道吧?”朱庸良看了一眼梁健道:“知是知道了,正要去你辦公室看你呢,你就來了。”


    梁健說:“讓朱部長親自來看我,哪兒行啊!當然應該我先來拜訪朱部長啊!”朱庸良道:“在裏麵沒吃少吃苦頭吧?”梁健說:“沒事的,苦頭是吃了不少,不過我想,先苦後甜,總比先甜後苦要好。朱部長日理萬機,我就不打擾了,我不過是來朱部長這裏報個到。”


    梁健離開後,朱庸良咀嚼著梁健的那句“先苦後甜,總比先甜後苦要好”,這句話什麽意思!讓朱庸良有些惴惴不安,難道梁健是有所指的?那又會是什麽呢?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情,讓朱庸良總覺得屁股下麵不穩。


    曾經對朱庸良最大的威脅,就是李菊手頭掌握的那些賬目。如今李菊離開了人世,照理應該不會再對朱庸良造成什麽威脅。但那些賬目,到底在哪裏,卻始終是一個迷。隻要他沒有見到這些賬冊化為灰燼,他就不會心安。但是那些賬冊到底在哪裏呢!


    梁健從朱庸良辦公室出來,經過辦公室門口,看到方羽正低頭忙著工作。自從李菊離開了組織部後,辦公室還沒配備辦公室主任,方羽就承擔了大部分工作,等於是一個人幹了兩個人的活。


    梁健心想,好在方羽馬上就能離開區委組織部,到第一街道去任職了。


    大概目光也有溫度吧?方羽感到臉上熱熱的,抬起頭,正見梁健站在門口看著自己,臉上不由更加發燙,站起身,叫了一聲:“梁部長。”


    梁健也有些不好意思,雖然問心無愧,但默默盯著女孩子看,總是一件令人發囧的事情,梁健趕緊裝作有事找方羽一般:“晚上我請你吃個飯,怎麽樣?”


    方羽一聽梁健邀請自己吃飯,心裏開心,就道:“行啊。還有其他人嗎?”梁健不知她是希望有其他人,還是希望沒有其他人,就道:“到目前為止,隻有我們倆,還沒有叫其他人。”方羽倒是落落大方:“既然隻有我們倆,那就這樣吧,別叫了。”


    梁健聽出方羽是想跟他兩個人呆在一起。溫和一笑。這一笑倒讓方羽有些難為情了,說道:“你叫的人,都是些領導,讓人不自在。所以,我還是喜歡簡單點,就我們兩個人吃個飯。”


    梁健脫口而出:“領導也是人,你自己也馬上要變成領導了!不過,這次就我們倆。時間地點我發短信給你。”


    機關裏手機用的極為頻繁,一般情人吃飯,都要發個短信,以“誠邀某某參加晚飯……”開始,然後把時間、地點相告,再以“不見不散”或者“敬請一定光臨”結束,這樣確保大家都安排好時間和交通工具。


    方羽說:“好的,我等你短信。”心裏,卻為梁健說的那句“你自己也馬上要變成領導了”感到詫異。她來到組織部幾年時間,與很多前輩相比,可以說資曆還很淺,如果要提拔怎麽也輪不到自己啊!


    方羽並無什麽遠大理想,她隻是想把工作做好,有個安穩的生活,這也是她父母一直教導她的。為此,她在部裏,心態一直是最好的,不與人爭、不與人搶,自己看得慣的人多交往一點,看不慣的人就躲遠一點。隻是,對梁健,她從一開始就有種難以言說的好感。


    人說,一個女孩子的幸福,是有一個可以保護自己的哥哥。可惜方羽的父母隻生了她一個。所以,從心底裏方羽就認定梁健就是那個可以保護自己的哥哥。她為梁健做的事情,並無功利色彩,就如一個妹妹替大哥做的事情一樣,出於好感、出於自願、出於感情。這些,梁健也都感覺得到。


    她壓根就沒有想過,要通過梁健來為自己謀求職位的升遷。為此,這時聽到梁健這麽說,她倒頗有些意外。梁健是分管幹部的副部長,整個長湖區,關於幹部提拔消息,從任何一個幹部嘴裏聽來的,恐怕都沒有從梁健嘴裏聽到的更可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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