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同辦公室。朱庸良剛坐下,楊炯敲了門,也推門而入。周其同指了指沙發,楊炯點頭坐下,目光在兩位領導臉上滑過,因為興奮,臉色微微發紅。他道:“周區長、朱部長,這事我已經調查清楚了,這次,梁健恐怕是在劫難逃了。”


    楊炯是紀委副書記、監察局局長。紀委副書記這個崗位是向黨委負責的,監察局局長又是政府機構,向政府負責,所以他是腳踏黨委、政府“兩條船”。楊炯是老長湖了,在長湖區資格老,與區長周其同關係不錯,周其同也多次暗示過他,要動區委組織部的梁健,一直找不到機會。


    這次有人舉報梁健,楊炯當然要用盡力氣抓住這次機會,為周區長把這個事情辦好。


    周其同道:“已經調查清楚?”,伸手從茶幾上拿了煙,給楊炯扔了一根,又扔一根給朱庸良。


    楊炯是老煙槍。接過煙,摸出打火機,為周其同和朱庸良點了煙,自己也點了,猛吸幾口道:“已經找了雲葡萄酒莊老板沈鴻誌談過話。他起先不肯說,怕自己說出來,以後在長湖區沒法混!我甩了狠話給他:你以為不說,你就能混下去嗎?我天天到你這裏查,查個昏天黑地,看哪個領導幹部還會來你這裏買酒!”


    朱庸良認可地點頭:“無商不奸,對這些滑頭的老板,就得這樣!”


    楊炯得意地笑著:“對付這種人,我還是有點辦法的。我跟他說,現在不需要他告訴我全部的行賄情況,隻要把送給梁健的數目說出來,我就不再找他麻煩!”


    朱庸良有些急,問道:“他說了?”


    楊炯說:“他不敢不說。”


    周其同吐了一口煙,目光從朱庸良他們身上滑到沙發旁的窗子上,問道:“數額有多少?”楊炯看著周其同:“沈鴻誌說的很清楚。一共有三次。都是通過梁健的表妹蔡芬芬送的,第一次是梁健住院,送了紅包,但後來梁健直接還給了沈鴻誌;還有一次,送了卡,但梁健沒收。這兩次都不算數。最後一次,送的是現金,一共四萬,是梁健表妹蔡芬芬,直接送給梁健父母的,這筆錢算是送出去了。”


    朱庸良看看楊炯,嘴角抽了抽,說:“這種行賄方式,倒挺隱蔽嘛!”


    楊炯笑說:“現在行賄受賄方法五花八門!”


    周其同目光如炬看過來:“有沒有書證?關鍵是要有過硬的證據。”


    楊炯點頭:“有,兩份書證,一份是,沈鴻誌的行賄記錄,這個酒莊老板,表麵看五大三粗,其實挺細心,他把每筆送出去的錢都記錄得詳詳細細,哪個人,通過什麽方式在什麽時間送了多少錢,全部清清楚楚,我也不強迫他,讓他把梁健的這份複印出來。”


    朱庸良說:“這是老板的記錄。這種東西不算完全可靠的證據吧?還有嗎?”楊炯說:“還有就是那四萬塊錢的銀行賬單,那一天,沈鴻誌的確從銀行中取現四萬,跟他自己的賬簿上記錄的時間是相符合的。”


    朱庸良心情愉快:“這麽說,梁健是真的收了錢了?!沒看出來啊!平時總是一副我是正義的樣子!”


    周其同卻蹙著眉頭,道:“紀委與梁健的談話中,是否也涉及到了這部分問題?”


    楊炯道:“涉及到了,但梁健否認這部分錢是他拿了,他說已經還給了沈鴻誌,但沈鴻誌堅決說沒有收到。”


    周其同點點頭說:“嗯,很好。你有沒有找他表妹蔡芬芬談過?”


    “還沒有。我不想打草驚蛇,畢竟蔡芬芬是梁健的表妹。我想先聽聽周區長的意見,再做打算。”


    周其同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你再找他表妹蔡芬芬談談,把這件事情敲實了!談話過程中,最好給那個女人一點威懾,讓她知道問題的嚴重性。對她來說,今後怎樣在長湖區繼續混下去是很關鍵的,你可以拿這一點做做文章!”


    楊炯說:“明白了。”朱庸良忽然開玩笑說:“楊書記,你有福氣了,這個女人相貌不錯的,又年輕又漂亮。”楊炯哈哈笑起來:“朱部長最愛開玩笑了!”


    第一次見到性感嫵媚的蔡芬芬,楊炯心道,朱部長說的沒錯,這女人果然有幾分姿色。不過他今天有公事在身,隻好收了調情的心。開門見山地說:“蔡芬芬,我們兩位是區紀委的,你也不用緊張,今天請你來,主要是向你了解一些你表哥梁健的有關情況。你知情嗎?”


    蔡芬芬被叫來談話,心裏不停地敲著鑼鼓,她不斷地要求自己鎮靜下來,可還是緊張,手捏得緊緊的,指關節都泛白了。一個人心虛的時候,總是難以完全鎮定。蔡芬芬說:“領導,我不了解,你說的是什麽?”


    楊炯喝道:“你不了解!你不了解誰了解!我們有的是時間,你好好想明白了。我現在先提示你一下,這是你們老板的行賄記錄,這一條,你看到了吧,寫得清清楚楚。”


    蔡芬芬緊張地朝楊炯推過來的複印件看了看,上麵清清楚楚寫著:“送區委組織部副部長梁健四萬,經其表妹蔡芬芬送,時間……”蔡芬芬真沒想到,沈鴻誌看起來大大咧咧,在這方麵卻記得這麽詳細,蔡芬芬真是後悔不跌,當時替他給那麽多幹部送了禮。


    楊炯見蔡芬芬神色有變,就道:“這四萬,看到了吧!你記起來沒有?”


    蔡芬芬當然記得,這四萬,蔡芬芬專程坐了車去衢州才送了出去,不過是給了梁健的父母,而不是梁健本人,後來梁健得知後,深夜趕過來把錢給了她。當時,蔡芬芬怕沈鴻誌說自己沒用,又閃過一絲貪念,就將這四萬,藏了起來,自己買了衣服、化妝品。蔡芬芬雖然是雲葡萄酒莊的銷售,在整個雲葡萄酒莊的銷售中也挑著大梁,但平時工資並不高,一年也就四五萬的樣子,可她為雲葡萄酒莊賺的利潤,已經有三百萬多萬了,為此,心裏有時也憤憤不平,覺得老板太摳門。於是,看到那四萬塊錢,她覺得老板應該把這錢給她!


    然而,就這一絲貪念,卻造成了如此後果。如果自己承認這四萬塊錢是自己拿了,沈鴻誌很可能會將她掃地出門吧,她原本還指望,能在長湖區闖出一番事業。等她把這裏的客戶基礎打好了,她要掙脫老板,自己開一家紅酒代理店,把客戶全部搶過來。這是她的遠大理想。


    但如今羽翼未豐,如果沈鴻誌將她辭退,她在長湖區積累的一切都將化為烏有,她不甘心啊!


    楊炯見她思想鬥爭,就進一步催逼:“怎麽樣,想好了沒有?”蔡芬芬猶猶豫豫地道:“領導,如果我表哥真的拿了那四萬塊錢,會怎麽樣?”


    楊炯說:“這不是你該關心的問題,你隻要把事情說清楚就行了!”蔡芬芬雖然緊張自己的前程,但也不想害了梁健,便說:“我可不想讓我表哥丟了工作,如果這事很嚴重,我寧可自己來承擔。”


    聽蔡芬芬這麽說,楊炯心裏就有些急了,如果蔡芬芬說這些錢最後是被自己拿了,梁健就完全脫了幹係。見蔡芬芬不太懂法,楊炯說:“我想不會太嚴重,四萬塊錢,我們也就教育教育,提個醒。隻要承認錯誤就好。不過如果你要自己承擔,說自己拿了這四萬塊錢,恐怕工作也得丟了吧?”


    這正是蔡芬芬最擔心的問題,表哥如果承擔責任,隻要批評教育一下就完事了,而自己則會丟了前途,畢竟,她在這個陌生的城市打拚也不容易,很艱辛地起了步,如果就這樣前功盡棄,實在可惜。權衡利弊後,蔡芬芬說:“我表哥的確拿了那四萬塊錢,沒有還給我們老板。”


    聽蔡芬芬鬆口,楊炯心裏歡暢,讓蔡芬芬寫交代筆錄,這時間裏,楊炯的目光戰鬥機一樣在她光滑的頸項中盤旋,然後一路下墜,落進玫紅色連衣裙的深v領裏,那裏的白嫩豐滿呼之欲出。楊炯有了反應,心想:這女人,摸起來手感應該不錯。


    楊炯一隻手插在褲袋裏,在心裏直接將蔡芬芬脫幹淨了,按倒在床上,正到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時候,蔡芬芬寫完筆錄,抬起頭來,那一雙烏黑的眸子看過來,楊炯全身顫了一下,幾乎射了。工作人員提醒道:“楊書記……”楊炯從蔡芬芬身上扯回目光,正了正神色,說道:“簽上名字!”


    楊炯拿著筆錄,走進了溫照盛的辦公室。之前,楊炯已經打電話向周其同作了匯報,周其同在電話中肯定了他的做法,並表示,一定要對梁健進行立案調查。


    溫照盛看了蔡芬芬的筆錄、沈鴻誌的行賄記錄,靠在了椅子裏道:“就這麽一點,真的要立案嗎?”


    楊炯看著溫照盛,挑了挑眉毛說:“勿以惡小而為之。雖然四萬塊這個數字並不大,但從根本上來說,數目大和數目小,性質是一樣的,都是腐敗。對於腐敗分子,我們要做到零容忍。”


    溫照盛知道楊炯的意圖,但他不好直接反對,畢竟這件事也不完全是空穴來風,有沈鴻誌的行賄記錄和蔡芬芬的筆錄作證。一般情況下,紀委辦案主要是由分管副書記具體負責,紀委書記隻要把握大方向即可。在辦與不辦這個問題上,溫照盛通常要聽分管副書記的意見,他直接掌握著有關情況。


    當然,在這件事上,溫照盛肯定不想立案,便說:“楊書記,我覺得,這個案子還有些可疑的地方。梁健說過,這錢他已經還給了蔡芬芬,會不會這錢,被蔡芬芬個人吞了?”楊炯說:“這就是我們還要通過立案調查清楚的。況且省裏和市裏都有轉下來的信訪件,如果我們不核查清楚,上麵肯定不會滿意。”


    楊炯利用上級來逼溫照盛,溫照盛真不好拒絕,但他必須表明態度:“楊書記,這件事,我個人認為證據還不夠充分,如果立案,很可能會陷入被動。不過,如果楊書記一定要辦,那我也同意。隻是我把醜話說在前頭,這個案子,萬一出問題,到時候你要負全部責任。”


    楊炯豁出去了,挑著眉毛說:“溫書記,出了問題,我負責!我有決心把這個案子辦出來!”


    當天下午,區紀委常委之間通了氣,明天把梁健帶到辦案點進行初核談話,如果不行,就要實施“兩規”措施。


    會議結束,溫照盛就去了區委書記胡小英辦公室。聽他粗略地講了情況,胡小英愣了一下:“怎麽會這樣?難道梁健會欺騙我們?他真的拿了錢?”


    溫照盛心裏有些悶,說:“這很難說,不過,我是相信梁健的。隻是現在形勢逼人,上級把信訪舉報件轉下來,如果不搞清楚,上麵會對長湖區有意見的。”


    胡小英抬了抬身子,水滴型的施華洛世奇水晶從橙色蕾si內搭衫的領口滑出來,閃了一閃,她說:“三元鎮副鎮長蔡源,不是已經撤回舉報了嗎?”


    “雖然撤回了舉報,但如果在調查中發現證據,這個案子就必須辦下去。紀委舉報,和民事上的訴訟不同,並非撤訴就了結了,紀委沒有這個慣例。”


    胡小英對此也有所了解,就是心裏氣不過:“難道我說不辦都不行?”


    “當然行。辦或是不辦,都要胡書記你說了才算。隻是,這樣一來,很可能有人就會拿這說事,說您包庇下屬。楊炯介入了這個事情,我猜,按他的性格,早已經向周其同通風報信。三元鎮副鎮長蔡源已經噤聲,但周其同就不一樣,他或許會動用力量,向上麵再次反映,到時候我們難以解釋,會陷入被動狀態。”


    胡小英輕輕蹙著眉頭:“你的意思是,對梁健立案調查?”


    “隻有這樣。照目前的證據看,如果梁健能夠在調查期間挺過去,就會沒事,他們的證據,都隻是單方麵的,隻要梁健自己不承認,就會沒事。”


    胡小英的目光滑過溫照盛濃黑的眉毛,滑過桌麵上的文件,一直滑出窗外,窗外是明豔豔的晴天。她說:“有幾個人,進了紀委能出來?如果梁健受不了你們的手段,認了,怎麽辦?”


    “我從這裏出去,就跟梁健聯係,讓他做好心裏準備。”


    胡小英心裏很有些不舍,梁健曾經救過自己,這段時間以來,又幫了自己這麽多忙,如果,在自己權力範圍之內,還要讓梁健遭受這樣的折磨,她於心何忍。胡小英還是希望,能夠避免最好避免:“難道一定要讓他經曆這些?紀委的手段可不是那麽容易過的。”


    溫照盛看著胡小英,說道:“隻是,形勢所逼,也沒有辦法。另外,還有一句話,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苦其心誌、餓其體膚。梁健要去市裏,如果在之前,讓他遭受一些挫折和磨難,對他來說,也並非完全是壞處。一個年輕幹部,早點吃苦,就是一種財富,才會更加珍惜已經擁有的東西!”


    胡小英收回目光,看著溫照盛:“也隻能這麽想了,你一定要囑咐梁健,一定要挺過去,千萬不能屈服!”


    溫照盛點頭:“我明白。”


    當天下午五點,區紀委副書記楊炯帶隊,來到區委組織部向部長朱庸良匯報,他們要將梁健帶走,接受組織調查。朱庸良簡直是心花怒放,但嘴上卻表示關切:“我們相信梁健部長是沒事的,請紀委一定核實清楚,還梁部長一個清白。”


    楊炯做戲一般在圍觀的區委組織部幹部麵前說:“紀委一定履行好職責,將梁健的問題查清楚。”


    這之前,梁健已經接到過區紀委書記溫照盛的電話,他沒有做任何辯解,跟著區紀委副書記楊炯和其他人走了。梁健被區紀委帶走的事情,一下子在區級機關各部門之間傳得沸沸揚揚。


    梁健坐在一張圓形的皮凳子上,已經精疲力竭、腦袋滯漲、瀕臨崩潰……梁健在心裏默念,已經五天五夜沒有睡覺,他們到底還要折磨我多少天?!


    談話室,設置在鏡州市第二招待所的一個房間裏。梁健來二招開過幾次會,對於這個紀委的秘密辦案點卻一點不知情。剛進來的時候,梁健還有些新鮮感,整個談話室內,除了天花板,牆壁、座椅、房門都用軟皮包裝,應該是為了防止被談話人員做出極端手段。


    一盞聚光燈正對著梁健。他已經被這麽照了整整五天五夜。第一天區紀委副書記楊炯跟他談了一會,無非是讓他如實交代,他講了,但楊炯不相信,氣憤走人。接下去,就是辦案人員輪班倒,對他進行車輪戰。每當他要睡覺,辦案人員就會上來喝罵,讓他無法睡覺。每當他口渴,辦案人員會在杯子裏泡一杯燙水,說“想喝水嗎?等水涼了再喝。”當水涼的時候,辦案人員又把水故意倒掉,再泡一杯熱開水,讓他耐心等候。


    有一次梁健火了:“這就是你們的伎倆!”


    辦案人員皮笑肉不笑地說:“我們不急,才剛剛開始呢!”


    大概是在第三天,梁健由於沒有睡眠,處於暈眩的邊緣,不由從皮凳子上掉到了地上,辦案人員把他從地上拉起來,讓他靠牆站著!一站就是十個小時。


    梁健說:“我總有睡覺的權力吧?”另一個辦案人員說:“困了是吧,把問題交代了,就讓你睡覺。”梁健說:“該說的我都說了,再沒有什麽要交代的了!”


    辦案人員說:“那就是說,你困了是假的,你其實一點都不困。”


    梁健把眼睛閉上,辦案人員過來,用手指捏著他的眉眼,把他的眼皮拉起來,不讓他睡。梁健火了,一把推開辦案人員。一見梁健動手,從外麵又湧進了辦案人員,將梁健雙手反過來讓他蹲著,站馬步,直到他摔倒在地。


    梁健的意誌已經處在崩潰邊緣,身體裏不斷地有個聲音在叫囂:“他們讓你說什麽,你就說什麽算了!再撐下去,也無非是多受折磨罷了。進了紀委,還能出去嗎?休想!他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要麽你認了,要麽你瘋掉!還是放棄吧!”


    梁健很想屈服於這個聲音,很想對那些人模狗樣的辦案人員說:“我都認了,你們讓我說什麽,就是什麽!”然後,倒頭便睡。他實在太想睡覺了。


    然而,話到嘴邊,心裏又有另一個聲音大聲喊:“不可以屈服,你就這麽點能耐?你就這麽無用?人家故意要搞你,難道你不知道!如果你就這麽屈服了,你對得起誰,對得起你自己嗎?對得起胡書記嗎?更重要的是,你的前途就這樣毀了,很可能還需要進去坐兩年!不,千萬不能因為一時的虛弱就軟弱,撐過去,你就勝了。要知道,忍無可忍的時候,再忍五分鍾,也許就是成功!再忍五分鍾吧!”


    梁健用溫照盛跟他說過的話,安慰自己:“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天將降大任於斯人……”


    在胡小英辦公室裏,胡小英、溫照盛、朱懷遇坐在一起,氣氛頗為凝重。胡小英說:“已經第七天了,我怕梁健會撐不住。”


    到了此刻,溫照盛也不知該說什麽,隻是深深地皺著他濃黑的眉毛。


    朱懷遇看著胡小英,說:“這樣下去,即使梁健的精神能支持住,我怕身體也要吃不消,若真是傷了身體,即使安然無恙地出來了,對以後的工作和生活怕都會造成影響。”


    這也正是胡小英所擔心的,她的目光滑過溫照盛的臉,說:“溫書記,你們‘兩規’可以搞一個月?”


    溫照盛道:“按照中央紀委規定,可以搞三個月。”


    胡小英有些震驚:“這麽久?”


    “如果證據確鑿,三個月沒有辦下來,甚至可以申請延期,可以再申請三個月。”


    胡小英聽得心驚,隱隱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疼,連連搖頭:“不行,不行,得趕快想辦法把梁健弄出來。這樣下去,交代和不交代,都會毀了梁健。”


    溫照盛有些為難地道:“可這件事,已經進入了程序,停不下來了!”


    胡小英對溫照盛的回答很不滿意,她是真的關心梁健,不由顯露出一個區委書記不該有的焦急:“難道真要等你們把他折磨半年?!”


    見胡小英因為焦急微微紅了臉,溫照盛心裏也急,卻無計可施。紀委辦案,一旦進入程序,沒有特殊情況,不可能中止。


    朱懷遇見胡小英處於發怒的邊緣,把這些天來一直飄在腦海裏的一個念頭說了出來:“我想再去找蔡芬芬談談,這件事是她引起的,解鈴還須係鈴人!”


    胡小英朝朱懷遇看了一眼,忽然想起在幹部推薦大會上梁健犯錯後,坐了冷板凳,當時他送給梁健的也是這句話:解鈴還需係鈴人。這些天,她倒是把蔡芬芬這個關鍵人物給忽略了,既然梁健說錢還給了蔡芬芬,而蔡芬芬老板又說沒有拿到錢,那麽很可能錢在蔡芬芬那裏。她朝朱懷遇滿意地點點頭,說:“事不宜遲,你馬上去,這件事再不能等了!”


    朱懷遇沒有讓駕駛員送,自己開了車直奔雲葡萄酒莊。車剛停穩,他快步走入酒莊,推開門,便問站在酒架子旁忙碌的店員:蔡芬芬在哪裏?


    這個店員認識朱懷遇,笑著說:“她今天沒有來上班。”


    朱懷遇站在門口給她打電話,嘟嘟聲無限悠長,卻一直沒人接。朱懷遇走上一步,問那店員:“蔡芬芬住在哪裏?”


    這問題比較私密。店員支支吾吾。朱懷遇解釋道:“我真有急事。”女店員見朱懷遇一臉焦急,這才把蔡芬芬的住址寫在一張紙條上,遞給了朱懷遇。


    朱懷遇駕著車,開得有些快,在一個十字路口還差一點闖了紅燈。


    在一個小區的公寓樓裏,朱懷遇在一扇門外,又給蔡芬芬打了電話,依然是無人接聽。他開始敲門,一開始敲的很有禮貌,三下,三下,溫文爾雅,見裏麵毫無反應,敲門聲開始火爆起來,終於,裏麵有了回應,慵懶而模糊的一聲:“誰?!”


    朱懷遇沒好氣地說:“我,朱懷遇”。


    終於,門開了。蔡芬芬穿著半透明睡衣,睡眼朦朧地站在門口,嘴裏還插著一把粉色牙刷:“你怎麽知道這裏?”


    朱懷遇的目光滑過蔡芬芬光滑的肩頭,移開視線,說道:“你先套個外套吧,這樣我沒辦法和你說話。”


    蔡芬芬嘿嘿一笑,關了門,去衛生間繼續刷牙。朱懷遇愣在門口,心裏如火燒一般,卻也發作不得。蔡芬芬從衛生間出來,見朱懷遇還怔在門口,便笑著說:“朱主任,你隨便坐。”邊說邊從衣架上拿了一件薄開衫套在身上,“現在可以說了吧?找我有事?”


    “怎麽沒有去上班?”朱懷遇一邊說,一邊在客廳裏隨手拉過一把椅子坐下來。


    蔡芬芬泡了一杯開水放在朱懷遇身旁的餐桌上,說道:“昨晚上喝多了,渾身不舒服,休息半天。”


    朱懷遇不想再繞圈,直入主題道:“你想害死你表哥嗎?”


    蔡芬芬不明就裏,瞪著眼睛:“朱主任為什麽這麽說?”


    朱懷遇的目光在這個小公寓裏漫無目的地轉了一圈,嚴肅地說:“你在紀委的筆錄上簽字,說你表哥拿了錢!”


    “紀委那個楊書記說,這件事沒什麽大不了,最多也就是找我表哥談談話,教育教育。


    朱懷遇又好氣又好笑:“芬芬啊,讓我怎麽說你!你怎麽這麽沒有常識,我跟你說,隻要拿了錢,一萬以上就可以坐牢了!”


    蔡芬芬嚇得蒼白了臉:“怎麽會這樣?那個姓楊的老混蛋騙了我!”


    “他當然要騙你!他們都盼著梁健能進監獄呢!正好,你給了他們一個機會。”


    蔡芬芬急了:“我真不知道這些!”


    “你別管知不知道了!我先問你,梁健真拿了那些錢嗎?”


    蔡芬芬看著朱懷遇,支支吾吾回答不出來。朱懷遇催促:“你說實話啊!”蔡芬芬被逼無奈:“他父母拿了,後來他把錢還給了我,讓我還給沈老板。”朱懷遇奇怪道:“那你們沈老板怎麽還說梁健拿了錢,他是要故意陷害他?!”


    蔡芬芬緊張地搖頭:“不是。其實,沈老板並不知道我表哥已經把錢還回來了!”


    朱懷遇敏銳地抓住了重點:“那錢在你那裏?你沒有還給沈鴻誌?”


    蔡芬芬點了點頭。


    朱懷遇無語:“你就貪圖這麽點錢!”


    蔡芬芬擺手:“我並不是稀罕這點錢,因為我怕沈老板認為我搞不定我表哥!所以沒有把表哥退錢的事情告訴他。”


    朱懷遇責備道:“那為什麽紀委找你談的時候,你不如實說?”


    蔡芬芬絞著開衫的一角,說:“我怕說了,沈老板會認為我不誠實,把四萬塊錢裝入了腰包,說不定就會趕我走!”


    朱懷遇冷笑道:“你以為你不說,他就不會趕你走了嗎?你們沈老板把行賄過的所有幹部,都記錄在小本子上,這個本子如今讓紀委拿去了,以後還有誰敢買你們的酒。雲葡萄酒莊,就等著關門大吉吧。你說,你們沈老板還會再雇傭你嗎?我覺得,你還是趕緊另謀生路吧!當然,這之前,你趕快幫你表哥出來,否則你會鑄成更大錯誤!”


    蔡芬芬相信朱懷遇不是在嚇唬她,官場的人最忌諱沈老板那種做法了,估計以後也不會再跟他做生意,自己會不會被解雇已經不重要,關鍵是把梁健救出來:“朱主任,那我該怎麽辦?”


    朱懷遇說:“趕緊換衣服,跟我走,到區紀委去說明情況。”蔡芬芬點頭:“我很快。”說著,便進臥室換了一套稍微正式的套裙。出門前,蔡芬芬問:“朱主任,如果呆會要我把那四萬塊錢還出來怎麽辦?”朱懷遇瞧著蔡芬芬:“難道你已經把那些錢花光了?”蔡芬芬點了點頭:“也沒買啥東西。現在錢不經花。”朱懷遇無語,差點暈倒。


    在車上,朱懷遇給胡小英打了電話,將情況作了簡單匯報,關於蔡芬芬把四萬塊錢私自用了的事,他也說了。胡小英說,錢不是問題,你是委辦主任,你想個辦法,盡快讓蔡芬芬到紀委把情況說清楚,別找別人,直接找溫照盛,溫書記目前就需要這個說法,可以把梁健放出來!


    帶著胡小英的指示,朱懷遇帶著蔡芬芬直奔溫照盛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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