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媛聽著被掛斷的手機,抱怨了句“這個梁健,到現在還沒進人家家門。”


    梁健停在樓道,自問:“難道我真的要為了一個職位,送兩萬塊錢給鍾濤?我真的需要這麽做嗎?我真的想要這麽做嗎?我真的會這麽做嗎?尼瑪,這完全不是我想的。”


    手機又響了起來。


    梁健暗罵:“陸媛幹嘛要這麽逼我呢!”


    拿起手機一看,卻不是陸媛,是老領導黃少華。


    一看到黃少華的名字,心裏不由升起了一股愧疚感。他低聲接起了電話:“黃書記,你好。”


    黃少華:“梁健,你人在哪裏啊?”


    梁健當然不好說,是在鍾濤樓道裏,準備去給鍾濤送錢。隻好道:“馬上要回到家了。”


    “出來一下吧,區委組織部幹部科長薑岩也在,我們正在隨緣坊喝夜酒,一起來喝點。”


    梁健支吾了一下,其實是不知如何回答。


    黃少華又補充道:“以後假如你要調動,他能幫忙的,快來敬敬酒吧。”


    梁健想了想道:“好的,我會來的,大約二十來分鍾到。”


    梁健收起了電話,又瞧了瞧手中的水果籃子,真想馬上下樓,鑽進車裏走人。


    樓上忽然響起了鍾濤的聲音:“梁健是嗎?在樓梯上?”


    梁健沒想到鍾濤會親自開門等自己。隻好道:“鍾書記,你好,是我,正在上來。”


    “好。”鍾濤的聲音。


    梁健心裏納悶,鍾濤平時對自己不怎麽樣,今天卻親自來替自己開門,而且聲音聽上去還挺和藹可親。看來不上去是不行了。


    他眼睛直直瞧著水果籃中那個紅色的信封袋。又想起了剛才黃少華打來的電話。情急之下,他把水果籃放在樓梯上,在裏麵忙碌了起來。一分鍾後,他又將水果籃提了起來。登了幾步,就瞧見了鍾濤一隻手抽煙,一隻手放在門把手上等他。


    梁健:“鍾書記,你好。”


    鍾濤:“稀客嘛,請進來。”


    鍾濤的態度讓梁健百思不得其解,難道在鎮政府一直板著臉的鍾濤,在自己家裏是一位和顏悅色的家長?


    鍾濤家的家裝偏古色古香,看得出用的材料都是高檔貨。


    鍾濤的老婆馬來娣給梁健倒了杯茶過來,打了個招呼就進了裏屋,不再出現。


    在家裏的鍾濤還是工作時的穿著,不過看起來的確和顏悅色了很多。


    鍾濤:“梁健啊,今天怎麽想到來我家了啊?”


    梁健往前傾了傾身,指了指進門時帶來的籃子:“在鎮上幹了這麽多年,還沒到鍾書記家拜訪過,其實是我的失職啊。今天來,一方麵是來祝賀一下鍾書記升官;另一方麵也是來看看鍾書記。”


    鍾濤表情沒什麽變化:“你客氣了。你還帶東西過來。”


    梁健見鍾濤朝水果籃子看,紅色的信封袋微微地露出了一點,鍾濤應該瞧見了。梁健道:“沒什麽貴重的東西,就是一點水果。”


    鍾濤:“如果就是一點水果,我就收了,其他的東西我一概不收的。你知道,我一直強調廉潔自律。”


    梁健:“是是,這個我明白。”


    接下去就是各種寒暄。鍾濤問梁健,最近工作怎麽樣,有沒什麽想法。梁健說都好。鍾濤又問了梁健的丈人陸建明身體情況。梁健也說好。


    禮也已經成功送到,梁健想著去赴黃少華的夜酒,就提出要告辭。鍾濤也沒有挽留,對於梁健送的禮物,也沒有查看,就送梁健出了門。


    梁健回到車裏。妻子陸媛問:“送了?”


    梁健:“送了。”


    陸媛:“鍾書記在家裏?”


    梁健:“在的。還談了幾句。”


    陸媛又問:“真送了?”


    梁健:“你還不放心?要不你搜。”


    陸媛瞧瞧他的臉:“搜就不用了。”


    梁健:“你把我送到隨緣坊吧。”


    陸媛:“那地方不是喝夜酒的嗎?這麽晚了,你還去喝夜酒?跟誰?”


    梁健:“黃書記。”


    陸媛不高興了:“黃書記現在已經調離十麵鎮了,怎還老是叫你吃飯喝酒?”


    梁健:“老領導記得我嘛。”


    陸媛:“老爸說,讓你少跟黃書記在一起了,讓鍾書記知道了,肯定對你有想法。”


    梁健:“老領導叫,我難道說不去啊。何況,還有你那個師兄薑岩也在。”


    陸媛:“哦?薑岩也和他在一起?那你去吧。”


    薑岩看來是一塊很好的擋箭牌,梁健記住了。


    梁健剛走,鍾濤的妻子馬來娣就從裏屋出來了。馬來娣拿起了水果籃子:“就一個水果籃子?”


    鍾濤:“你看看裏麵那個紅色的東西是什麽?”


    馬來娣很快翻出了那個紅色信封,沉甸甸的,馬來娣又用手捏了捏:“好像裏麵是錢啊,不是小數目。打開來看看?”


    鍾濤:“等等。”


    鍾濤從馬來娣手中接了過來,也感覺了一下,硬硬的,該是剛從銀行取來的一百大鈔:“這個錢不能動。”


    馬來娣眯起了眼睛:“你官當大了,倒是越來越謹慎了。”


    馬來娣不是沒有替鍾濤收過錢,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次鍾濤顯得這麽小心,馬來娣就有些想不通了。


    鍾濤道:“這跟官當得大當得小沒關係。這個錢,你別拿,放我這裏,我自有處理的辦法。”


    馬來娣脫口而出:“你莫不是在外麵養了小老婆吧,這個錢是不是要去給小老婆了?怪不得,這些日子,家裏錢總是不夠用。”


    鍾濤一看跟自己的婆娘說不清,啐道:“胡說什麽!有些事情,你們娘們不懂。總之,這個錢,你不能動,也不能拆,我自有用處。”


    馬來娣還想說什麽,卻聽到鍾濤拿起了電話:“章書記啊,你通知一下,明天一早,金鎮長、畢主席、你、還有傅棟,到我辦公室碰個頭。這次中層競崗,出現了一些不容忽視的問題。有些年輕人,上進心切,無視組織紀律,竟然公然到我家裏上門送錢。這個事情不能當不知道,也不能當沒發生。我們要嚴肅處理,抵製歪風邪氣……時間嘛,一上班就來吧,八點半。”


    馬來娣聽鍾濤打電話,才知道鍾濤要對送錢的小夥子開刀了,心裏著急:這麽對待來送禮的人,以後還有誰敢來送禮啊。


    她怕鍾濤會說自己幹涉他的工作,就沒再出聲,把水果拿到廚房去了。


    隨緣坊在新城區是有點名氣的,雖然是家小店,夜酒做得好,特別是淡水魚鮮嫩可口、滑而不膩,吃著湖鮮喝著酒,感覺就是不一般。這場夜酒也是小範圍,黃少華、薑岩,上次送別宴上的公安局小倪也在,另有一個美女他不認識。


    此美女年紀不小了,大約也三十七八歲樣子,她臉型輪廓分明,看起來是來自北方的美女,徐娘半老風韻猶存,有剛硬之骨、兼有嫵媚之態,梁健覺得她不是一般的社會女性。


    果然黃少華向他介紹道:“這位是區檢察院副檢察長周雯。”


    原來是女檢察長,怪不得看起來剛柔相濟,這是職業在她身心上刻下的印跡。


    相互介紹之後,就是喝酒。


    在梁健到來之前,他們已經喝了不少酒,而梁健晚上沒喝過,保存的酒量顯得很充足。所以他敬酒敬得很豪爽。


    這引起了女檢察長的注意,對黃少華說,“黃局長,沒想到你的小兄弟喝酒一個比一個爽啊。”


    梁健習慣了稱黃少華“黃書記”,聽有人稱“黃局長”,還有些不習慣。小小稱呼的改變,也讓梁健感受到自己處境的變化,多喝酒的渴望在心裏擴張著。


    黃少華:“不是一個比一個爽,是一個個都同樣爽。”


    梁健注意到黃少華話中有照顧薑岩感受的成分,現場就他和薑岩是黃少華的兄弟,此外就隻剩下周雯和小倪。


    小倪道:“別忘了,我也是很爽氣的。薑科長,我敬你。你是組織部的,我們要進步都得靠你啦。”


    薑岩忙拿起酒杯,“你是市公安局的,我們區組織部可管不到市裏的人,反而區裏很多工作要市局照顧和支持呢。”


    黃少華見他們說起了官話,就催道:“都別說了,先把酒幹了再說。”


    兩人真就喝了。


    梁健依次敬酒,夜酒,上的菜卻跟正餐差不多。喝的是紅酒,黃少華說,這是他一個朋友從法國捎來的。大家對這種紅酒的評價都不錯。但中國人喝紅酒的牛飲風格,讓品酒也就隻局限於開頭的幾口。


    梁健敬了不少酒,由於是私底下的朋友聚會,大家反而喝得無拘無束,也就是說,大家喝得都不少。


    黃少華對薑岩道:“薑科長,梁健這位小兄弟很不錯的。有機會也向區級部門介紹介紹。現在我出了十麵鎮,他也想出來。梁健,你說是吧?”


    梁健:“黃書記說的是,如果能換個環境,我的確想出來。”


    薑岩聽著,點著頭。


    黃少華:“梁健,那你敬敬薑科長吧。”


    梁健倒了一個滿杯,敬薑岩。


    薑岩也是爽氣人,也把杯子倒滿了,喝完之後,他道:“我就在這個桌子上透露一下,說完了,我就當沒說過,聽完了,你們也就當沒聽過。”


    周雯副檢察長道:“這點組織紀律觀念,我們都有的,薑科長你就放心吧。”


    薑岩點了點頭:“其實,上次我們去指導十麵鎮的中層幹部競崗演講那天,我們已經看到梁健的風采了。在整個演講比賽上,梁健是講得最好的。當天,王兆同副部長就跟鍾濤書記提出來,要把梁健調入組織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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