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明臣醒來的時候傾天已經替他擦洗過,腰酸腿軟的一根手指都不想動,身體裏也並沒有什麽異樣的感覺,淫龍之血最忌諱的就是情欲,一夜荒唐,他卻是安然無恙,輪椅孤零零的在那裏,明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腿,這輪椅他已經用不上了,傾天沒有在他身邊,該是聽到了花葬骨與他的對話真的信了龍血會讓他變得虛弱,原來所謂真心不過自欺欺人的謊言,他竟也被花葬骨傳染,犯了一回傻。


    “尊上可是醒了?”


    小妖們在外麵候了許久,明臣閉了閉眼,是了,這就是花葬骨要告訴他的事情,好一個夙九,好一個傾天,將他的善意任意踐踏,未免欺人太甚!


    “進來吧!”


    明臣起身坐在床邊,雙足之上的玉蝶展翅欲飛,衣衫半攏,露出的半個胸膛上滿是粉櫻曖昧,小妖們把頭垂的很低,魚貫而入,等明臣洗漱好了,帶著輪椅去了疏星的房間,疏星已經煮好了茶在等他了,花葬骨躺在床上很是安靜,安靜的連呼吸都微不可聞,明臣走過去坐在床邊,以指尖血點綴成花葬骨眉間朱砂,房間裏燃著火爐,連燈燭都燃了百盞,疏星不會冷,明臣也不會感到熱,隻是花葬骨怕冷,又怕黑的,臨睡前抓著疏星的袖子,他說。


    “今晚多燃些燈盞好不好,我不想在黑暗中入睡。”


    疏星不會拒絕他,隻是掐指一算,無奈又可氣,這一世好容易少了一個夙蘭宸,又多了一個薛槐,一個燃燭千盞的安穩就讓花葬骨惦念至此,說到底,還是他們來晚了,身為臣卻不能盡職守在君的身邊,還真是失職啊!


    “走吧,他一定很想去看那一場狗咬狗的好戲。”


    明臣說著已經給花葬骨穿好衣服,抱著他坐在了輪椅上,疏星聳肩,他也是這麽想的,隻是一直沒好意思去和明臣要輪椅,可惜煮好的茶又要浪費了,想是這麽想的,可是疏星把茶倒掉的動作很流暢,小妖們看著遭殃的嫩苗花草,很有默契的在心中點蠟,轉身,當做什麽也沒看見的走了。


    月朗抽抽嘴角趁著顧離還沒醒去搶救了一下那些可憐的嫩苗花草,要知道是他好不容易尋到的荼靡和彼岸種在海市蜃樓,疏星也太謹慎了,觸景傷情也要小師弟看得見才好,這一壺茶下去指不定百年之約的這一個多月,荼蘼和彼岸就能修成人形了,這不是明擺著告訴他養大了趕緊丟出去,別髒了這塊地方,也不知道荼蘼和彼岸做了什麽惹了這位大神不痛快,也正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才想讓他們活過來,好好問一問當年的事情,他也不是傻的,當年的事細細想來疑點重重,不查個明白他總難心安。


    息澤挽吹熄了最後一根蠟燭,今晚的月色太淡了,染些血色會更好看,一葉孤帆坐在他的床邊,床上鳩占鵲巢不自知的巫徒睡得很沉,裂開的虎口已經被包紮好了,一葉孤帆輕輕在巫徒眉心落下一吻。


    “辛苦了,我的好師弟!”


    他的聲音很輕,很溫柔,可惜巫徒是聽不到的,息澤挽回頭看這個曾經爽朗的少年,默然半晌,無奈搖頭,夙九造的孽還是要他自己去擔著,如今的他也隻能在這海市蜃樓靜觀其變了,隻是沒想到三個神尊就這麽栽在了一葉孤帆的手裏,天道也推波助瀾了吧。


    “借刀傷人,卻將自己摘得幹淨,瑤華映闕教你的?”


    “師尊還在閉關,這等小事怎能麻煩他,倒是你不去看看,薛槐的修為精進不少,再加上一個傾天,夙九這次可是要吃虧的。”


    “吃虧是福,讓他長些記性,修身養性,對他有利無害。”


    “嗬嗬,修身養性?別說笑了,憑他當年對小師弟做的那些事情,我是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的。”


    息澤挽看他一眼,眼角餘光瞥見窗子外麵的一角顏色,彎了彎唇角,指尖輕輕點了點,半空中蕩起一圈漣漪,漣漪擴散到一人大的時候才停止,一葉孤帆抱起巫徒不緊不慢的走進了漣漪裏,息澤挽脫力的坐到地上,窗外的少年冷眼瞧著他,唇邊一抹冷笑極其諷刺。


    “早就告訴你離那隻狐狸遠點,這下好了,泥菩薩,自身難保了吧。”


    “閉嘴吧,有功夫諷刺我,不妨好好想想如何瞞天過海,明臣可不是那麽好騙的,花葬骨包庇你們完全是為了天道的平衡,其他的人可不會顧慮這些。”


    “你這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嗎?”


    “算是吧,我和夙九活不長,你們也未必好到哪裏去!”


    “那你就在這裏好好看看,看我們是怎麽活下去的。”


    少年一甩袍袖,無形的力量隱在了息澤挽體內,這樣一來,除了死,息澤挽在也無法離開海市蜃樓,對他們的威脅降到了最低,也是麻煩,要不是明臣橫插一腳,直接殺了永絕後患再好不過了。


    “嗬嗬,籠中鳥,你予的這個結局未免太仁慈了。”


    低低笑歎,息澤挽看著自己過於幹淨的掌心,眸光之中一片清明,他再不用猶豫,往後的路他已經知道該怎麽走了,罷了罷了,再苟活了這段時間,怎麽著也不能讓花葬骨死在他前麵,身為晚輩,是要懂得尊老愛幼的。


    小白狐狸看著所有人都沒心思理他,偷偷的溜了出去,沈君白已經在外麵等著他了,看著沈君白身後的黑麵神,白狐狸沒敢撲上去,任由沈君白笑眯眯的拎著他命運的後脖頸瞬移到了狐岐山,他的兄長已經在渡劫了,小小的狐狸爪緊張的在發抖,沈君白把它放到地上,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大大的狐狸眼死死盯著前方被雷劫劈中的青年身上,眼角都濕了,等到雷劫過去,青年朝他走來,小白狐狸才知道膽怯,想跑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他被溫柔的抱起來,趴在那個久別的懷抱裏,壓抑的委屈像是開了閘的洪,大眼睛裏水汪汪,圓滾的淚珠一顆接一顆的往下掉,青年憐惜地摸著他的頭,走到沈君白對麵,輕輕點頭,無需感謝的話,這份恩情他濉狐記住了。


    “這裏已經不安全了,你們兄弟先去山海界稍作調整,怕是用不了多久,九州都要亂了。”


    “聽君安排。”


    濉狐看了一眼天邊,想起某個同族的叛徒,唇邊笑意森寒,這仇他不著急,總有一天會討回來的,看著懷裏哭累了的小白狐狸,斷尾之仇他也會親手討回來的,夙蘭宸,總有一日,我會讓你後悔的,


    薛槐來到溫柔鄉的時候,夙九慵懶的斜支著頭,指尖泛著淺藍的光在空中畫圈圈,桃花眼風情無限,卻不知在望向哪裏,長發如瀑的流淌了一地,薛槐看的眼熟,捕捉到一縷白色才驚覺出哪裏不對勁。


    “喜歡嗎?”


    夙九的問話莫名其妙,薛槐卻是聽懂了,瞳孔驟然收縮,下意識的摸了自己的雙眼,指尖冰冷,這份冰涼直達心髒,薛槐蹲下來,輕輕的拾起一縷長發湊到臉頰蹭了蹭,夙九笑得像個妖孽,勾魂攝魄,可這些都比不過他說出的話有衝擊力。


    “你早就發現了不是嗎?花葬骨並非是你的葬骨,你該知道他和你不一樣,死了就死了,再像也不過是他,一個假貨罷了,你竟也這般愛護,為了他連天道都不顧,夙蘭宸,你看著我,這頭發,這雙眼睛,這副皮囊,都是他賜予我的,你真的要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破壞這些嗎?”


    “從一開始你就在懷疑了,無妄海你有機會去救夕顏,可是你猶豫了,花斂魂生辰,你也可以相信他,但是你沒有,親手將他鎖起來的是你,將那些人送進去羞辱他的也是你,你不覺得很可笑嗎?與他親昵將他留在身邊,可是你一次次的袖手旁觀,任他受盡折磨,因為你知道他是個冒牌貨,可是你又舍不得他就此消失,再也見不到那張臉了,我說的可有錯?”


    “讓他為你生育神子也不過是想製造一個容器,重新複活你的葬骨,薛槐不過是你設的一個局,你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薛槐是愛著花葬骨的,那麽夙蘭宸就可以為所欲為的傷害他,你捫心自問我說的可有一句不實?”


    薛槐蹲在那裏低垂著頭一言不發,漆黑的發在風中無限延伸,瘦削的少年身形也在變化,紫眸的眸子染上了血色,純粹的不染雜質,是一種驚心動魄的完美,傾天遠遠看著揉了揉眉心,真是令人頭疼的家夥,夙九是瘋了嗎!


    在這裏刺激夙蘭宸覺醒成為天道,這是要毀了九澤的節奏啊!


    “那又如何!”


    低沉沙啞的聲音,陌生又熟悉,一如既往的霸道啊,花葬骨坐在輪椅上,蜷縮了小指,他本來睡得好好的,卻被這聲音吵醒了,突然有些好奇這人接下來會說什麽呢?


    “那又如何!夙九,我與他之間,沒有你們插手的資格,諸神如何,天道如何,都管不到我如何待他,真的如何,假的如何,是我撿到他撫養他,他是我的,這一點無論如何不會改變……”


    “嗬嗬,哈哈哈哈哈,真是可憐,他還真可憐,被不懂愛的你強行占有,你說,要是他知道那些人的不幸都是因為你暗中下手,他還會不會原諒你,會不會一如既往的聽之任之?”


    “閉嘴!夙九,你在找死!”


    青年薛槐站起身子,他的唇很薄,都說薄唇的人最薄情,那麽神呢?他朝著夙九伸出手,掌心飛旋的風刃迅速變大,天羅地網一般的朝夙九飛過去,那人隻笑著看他,絲毫沒有躲避的意思,銀芒斬落,千鈞一發,傾天橫插一腳,擋在夙九身前,看著完好無損的頭發,鬆了一口氣,還好,夙蘭宸還沒有失去理智,不然別說夙九了,連他都要交代在這裏了。


    “同門之誼還真是感人啊!”


    薛槐笑了笑,隨手揚起萬千星辰,散落那刻鋪天蓋地的將夙九和傾天包裹了起來,花葬骨抬手卻被阻止了,疏星抓住花葬骨的手,一邊為他蓋好毯子,一邊湊到他耳邊壓低了聲音。


    “他一直在等你出手,那番話是說給你聽的。”


    花葬骨沒有掙脫疏星的手,彎了唇角,笑意苦澀,他知道啊,知道薛槐是在逼他出手,多可悲啊,時至今日,薛槐仍是在疑他啊!


    “再感人也不能由得你說殺就殺呀!”


    明臣踏出一步,霎時間鬥轉星移,晝夜交替,隻是一個抬手的動作,萬千星辰立刻倒戈相向,反撲薛槐而去,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傾天和夙九還不打算毀了人界,聯手建了一堵屏障將人界暫時封印起來,這邊明臣和薛槐你來我往,好不愜意,拂衣揮袖間,已是星河倒灌,日月同空,疏星像個沒事人一樣守在花葬骨身邊,少年跨界撲來,疏星推著花葬骨移了位置,那少年撲了個空也不氣餒,拍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朝著花葬骨一拱手,道。


    “三十三天君權奉君來遲,望君恕罪!”


    這一聲清脆響亮,打得火熱的兩個人同時停手,望了過來,花葬骨不為所動,他非君,留下疏星隻是因為有愧,此時,斷然沒理由再收下一個君權,君權似是知他所想,上前一步,單膝跪地,再次朗聲。


    “吾等在此恭候了十萬年,可君每每讓吾等失望,這便是君的不是了!”


    話音未落,君權已到近前,疏星抬腿一個橫掃,君權退而避讓,猝不及防,一隻手從虛空中伸出將花葬骨拉離了輪椅,身穿鬥篷的人將花葬骨抱在懷裏,在明臣和薛槐聯手之前,足尖一個輕點,退出數丈有餘,這變故突如其來,鬥篷人速遞很快,連明臣和薛槐都慢了一步,眼睜睜看著他抱著花葬骨消失在虛空裏,滯留下一句淡淡的話語飄落風中。


    “奉君而來,怎好空手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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