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雲,犀角不敢燒,燃之有異香,沾衣帶,人能與鬼通。


    點燃犀角,燃香緩緩,靜靜守候,黎明破曉,花葬骨揉著酸澀的眼睛回了房間,他突然想見一個故人,一個本不該活著的故人,造化弄人當真不假,兜兜轉轉心思費盡,卻不想給他人做了嫁衣。


    “不過三日,修真界的人就要來了,到時候你別亂跑,一切有我們。”


    花葬骨看著專程過來和他說一句話,說完就走的明臣,有點同情傾天了,明臣連他的房間都沒進,想來是有人已經搶先進去等他了,推門一看,一屋子的酒香濃鬱,傾天還在自斟自飲。明臣這冷刀子下的有些狠了,花葬骨以袖掩口打個哈欠,做到傾天對麵,給自己倒了杯茶醒神,嗯,已經涼透了。


    “借酒消愁是凡人的法子,你一個神尊學不來的,海市蜃樓可沒有能讓你醉的酒。”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我與夙九聯手連天道都騙過了,不可能會走漏風聲。”


    花葬骨豎起食指抵在唇邊,輕輕地噓了一聲,指了指外麵,傾天一個眼神過去,房門打開,疏星和息澤挽站在院子裏,攜一身的星辰寒氣,應該是剛剛回來,可這個時間未免太湊巧了些,花葬骨抿嘴笑,招手示意兩人進來坐,他可不相信巧合之說,分明是故意想要打斷他和傾天的的對峙,是怕他發現其中的貓膩吧。


    花葬骨這次長了記性,朝那三人做了一個手勢,四神聯手將這個房間封印起來,疏星重新煮了一壺熱茶,遞給花葬骨一杯,就是沒什麽好臉色,花葬骨折騰一番身上的氣息不穩,枉費了那麽多日的調養,疏星知道就算說破了嘴皮子也不管用,所以現在也懶得理他了,這筆帳記在薛槐身上,等他爬上來再一起算!


    這一會的功夫,傾天又喝了一壇酒,仍是不見醉意,息澤挽不客氣的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不能喝,小口抿著也能嚐點味道。


    “趕得早不如趕得巧,今天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把前塵恩怨捋一捋,這樣有怨報怨有仇報仇,避免日後誤傷。”


    花葬骨以茶代酒,先幹為敬,疏星給他添了茶,息澤挽和傾天對看一眼,無聲謙讓,花葬骨摸到袖子裏胳膊上的一根針輕輕的拔出來,再紮回去,暫時抵擋了睡意。


    “你們不說,就由我來說。九澤九萬八千年,夙蘭宸渡劫關頭,拂昭被調虎離山,帝禍以一枚骨錐險些要了夕顏的命,導致夕顏睡了八千五百年,期間,夙九和你主動找到了夙蘭宸,息澤挽搭線,請出了危城,重傷拂昭,逼殺帝禍,更是很不小心的讓剛醒來的夕顏看到這一幕,不知前因的夕顏與夙蘭宸反目成仇。無妄海內,拂昭萬箭穿心,帝禍成魔,夕顏帶他離開無妄海,辦法用盡卻沒能救回他,隻能含淚將他斬殺在昆侖之巔,創建了九幽閣後,下落不明,直到八萬年後,舍身成魔帶回了乾元玉,與夙蘭宸同歸於盡,我說的不錯吧。”


    夕顏是花葬骨的第一世,帝禍拂昭的隕落是他與夙蘭宸的最初隔閡,花斂魂的一千年折辱並不是第一次,第一次該是無妄海裏帝禍的失控,花葬骨將這道傷口捂到潰爛不堪,都說夕顏大義滅親為神界除去了成魔的帝禍,又有幾人知道,昆侖之巔,帝禍一心求死。


    三人沉默不語,疏星不動聲色的看眼息澤挽和傾天,傾天仰頭飲了一杯酒,胸口火辣辣的,微眯起眼,太過久遠的事情他都快記不清了,可那隻是他自己感覺的,經由花葬骨口中說來,往事曆曆在目,無比清晰。


    “沒錯,是我主動找上了夙蘭宸,但是你一定不知道,是拂昭先找上了我,他的本意是想保護你,將你送回山海界,可是帝禍不允許,你該知道高位者都會有野心和忌憚,他們忌憚更強大的存在,卻又虎視眈眈的想把強大的力量據為己有,帝禍想借你的手除掉夙蘭宸,可是有些事不能做在明麵上,更不能留下把柄,所以舍身成仁。”


    傾天說完喝酒潤喉,息澤挽看看花葬骨再看看疏星,無奈歎氣,接著說了下去。


    “在九澤,帝禍就是天道,夙蘭宸修為大減,更是方便了帝禍趁虛而入,夙九有心取而代之不假,但那時他從沒有針對你和夙蘭宸下手,你方才說的那些應該是你全部的記憶了,骨錐入腦,傷了你的魂,損了你的記憶,八千五百年,根本不是你說的沉睡,你被帝禍控製,變成了傀儡,一身黑袍一把鐮刀,斬空之下多少神尊隕落,你記得舍命去求乾元玉,卻並非想用他殺了夙蘭宸,而是想讓自己擺脫帝禍的控製,並留下罪證,說是與夙蘭宸同歸於盡,你並沒有殺死夙蘭宸的記憶,那是因為在最後關頭,你替夙蘭宸承受了全部的傷害,導致了後來,花斂魂天賦雖好,卻被身體限製了修為。”


    “原來是這樣,難怪了。”


    花葬骨摩挲杯沿的手指輕輕用力,茶杯無聲而碎,熱茶幾乎全灑在手上,疏星一把抓過替他吹氣,一層薄薄的冰霜把燙傷的手覆蓋住,減緩了疼痛,花葬骨像是沒有感覺一樣,用另隻手揉著額角,原來所謂的真相和他所猜想的也差不多,謀天之局,那些寵愛溫馨堪比紙薄,其中又有多少的真心,多少的假意,夕顏都是明白的,可大局已定,他也沒了能力顛倒乾坤,隻能選擇成全,在九澤荒記上留下一個大義滅親的美名,真是諷刺。


    “今天太晚了,你倆就在這屋睡吧,我去疏星房裏睡,其他事以後再說吧。”


    花葬骨自顧的安排著,其餘三人麵無表情,已經很麻木了花葬骨的臨時起意,不要說讓傾天和息澤挽睡,要是他心情不好,沒準半夜爬上傾天的床,然後讓明臣出手家暴,他是幹得出來的,說白了,花葬骨看著是一個乖寶寶,骨子裏乖戾的很。


    花葬骨坐著朝疏星伸手,後者看他一眼,站起身,像是抱孩子一樣把他抱了起來,花葬骨雙手摟住疏星的胳膊,把頭埋進疏星的肩窩,一滴接著一滴的滾燙液體燙傷了鎖骨,疏星抱著花葬骨轉身就走,他大概猜到了這孩子反常的原因,可再多的心疼也無法給這孩子半分的慰藉,他終歸隻是一個局外人,那些經曆過才懂的痛他不懂,他隻知道是這個孩子在他最寂寥的時候,給了他慰藉。


    “為什麽難過?”


    猜到是猜到的,該問還是要問,走出好遠,疏星才問,花葬骨一動不動呼吸平穩,像是睡著了,本就是隨口一問,疏星也沒有期待會有回應,就在他以為花葬骨睡著的時候,低低的聲音如驚雷原地炸響,腳下像是生了根,再也動不得了。


    “那一千年是夙蘭宸的報複,我總不通為什麽夙蘭宸會恨我,現在也算是明白了,夙蘭宸沒有完全恢複記憶,天道屏蔽了一些記憶,所以夙蘭宸的愛成了恨和占有,不擇手段的報複。”


    “別想了,說吧。”


    疏星的手按在花葬骨的腰上,感覺到懷裏的身體不再緊繃,繼續朝前走去,天光大亮,清晨的霧氣有些大,疏星抱著花葬骨走進霧裏,像是穿梭了時空,看到了青年一身狼藉的在帝禍身下承歡,畫麵一轉,又是昆侖之巔,青年持劍的手有些不穩,一雙大手抓住他的手,狠狠地刺了出去,滾燙的鮮血噴了他一臉,絕望降臨……


    “帝禍哥哥……為什麽……”


    夕顏將那男子抱進懷裏,跪坐在地上,又哭又笑的,他的身上還殘留著這個男人留下的痕跡,可他從沒想過殺了這個男人泄恨啊,可是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如何給九澤一個交代,又如何去麵對麟瑤……


    “對不起,騙了你……”


    帝禍看著他一直寵著的人,動了動嘴唇,也隻說出了六個字,荒唐事已經做下,大錯鑄成,千言萬語也沒有意義,再者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成王敗寇,若他勝了,定當傾盡一切補償他,可現在他不隻是敗了,還敗的這麽難看,將這個爛攤子留了下來,還要這孩子背負一個大義滅親的名頭,記載在荒記之中,是他糊塗啊!


    “你不會有事的,我帶你去找明臣,他那麽厲害,一定可以救你的,你撐著點,麟瑤還在等你回去……”


    “不用了,我回不去了……你,你要小心……東西在山海界……拂昭說得對,你不該留在這裏的……是我……錯了……”


    夕顏說著就要背起帝禍,卻被打斷了,帝禍的神魂開始潰散,夕顏伸出手,看著金色的光從指縫漏過去,抓了一抓,什麽都沒抓住,茫然地看著天邊升起的朝霞,花葬骨從床上坐起來,腰酸的厲害,呲了呲牙,疏星下手也太重了,還真打算讓他睡幾天啊。


    視線落在窗前站立的人身上,花葬骨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重新躺回去,他好像還沒睡醒,再補個回籠覺吧,花葬骨想的挺美,可惜,天不遂人願。


    站在溫泉邊看著傷痕累累的白骨生長血肉,花葬骨閉著眼,隔著眼皮摸了摸自己的眼球,他現在算是想明白了,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夙九也不會平白做好事,看來這一世的琥珀琉璃注定和他沒有緣分了,薛槐還沒醒,能爬上來完全是靠意誌,早就不是清醒的了,要不然怎麽會一看到他就暈了,血淋淋的骨頭架子衝擊力實在太大,花葬骨卡殼了有一會,才反應過來,連鞋子都沒穿就跑了出來,身上也隻穿了裏衣,現在看著溫泉又不能泡,真的有些冷啊。


    花葬骨開始昏昏欲睡,記憶的殘缺也在補全,他想起了最初的那一場訣別……


    “你為了他們不惜成魔,還去找了乾元玉,真是厚待我,殺我,你抬頭看看我,好不好!”


    夙蘭宸笑的諷刺,夕顏垂眸,一襲黑衣在風中紋絲不動,乾元玉貼著掌心溫熱滾燙,嘴唇蠕動,卻不知該說什麽,他用了八萬年才謀到這麽一個同歸於盡的結果,從山海界到九州一次次的推演,都逃不過這一場決裂,拂昭帝禍之死他可以放手,可這茫茫九澤他不可以任性,連那一點的自私都要想方設法的去填補漏洞,說是大局為重,實則隻是個幌子,他的心總共就那麽大,裝下一個夙蘭宸就已經滿了,那裏還顧得上其他呢。


    “不必了,生死一場,恩怨兩清!”


    ……漫天的血色,夕顏看著自己的神魂潰散,比帝禍的金色淺一些,在血色中很好看,可是夙蘭宸看不到了,夕顏偏頭看著不遠處失去意識的夙蘭宸,扯了扯嘴角,這人應該恨了自己了吧!


    也好,也好!


    花葬骨醒來的時候已經泡在溫泉裏了,薛槐閉著眼在他身後,將他摟在懷裏,不讓他沉下去,隔著薄薄的裏衣,清晰的感覺到血肉之軀傳來的溫熱,和他身上冰冷完全不一樣,冰與火注定不能相容的,可他就是貪戀了溫暖,而且上了癮,戒不掉了。


    “我做到了,你可消氣了?”


    薛槐壓低了聲音,他沒了眼珠,看不到現在花葬骨,可憑手感他也知道這人被養的很好,胖了不少,一雙手在身上摸來摸去,花葬骨騰地一下的紅了臉,耳垂紅的都快出血了,轉身推開人,卻忘了自己還在水裏,一個撲騰嗆了不少水,薛槐忙摸索著把人撈回懷裏,花葬骨咳得說不出話來,靠在薛槐的懷裏喘著氣,怎麽每次遇見這人都沒好事。


    “傷好了就滾,和你在一起遲早克死我!”


    花葬骨抬手一巴掌抽了過去,薛槐沉下臉,他是真的太寵著這人了,抓住花葬骨的手腕往水裏壓去,還沒等花葬骨嗆水,雙唇相貼,相濡以沫,時間都停駐在這一刻,紫色的眼眸裏隻剩下了一個薛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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