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走他,誰來護你?”


    身後的聲音讓花葬骨回神,他低下頭,獨眼的眸子彎了彎,似是在笑,卻沒有發出聲音,他在反省,這些年都做了什麽,怎麽會讓人有這般的誤會。


    “嗬嗬,你們是不是想太多了,自誕生之日,我便孑然一身,獨來獨往,何曾有過庇護,無奈身死,無法在庇護他人罷了。”


    是啊,他何曾被人庇護過,荒城清冷,他一人在那裏睡過了多少春秋,已經是記不清了,後來夙蘭宸將他帶回玄天城,說是護他,可聚少離多,到頭來還不是靠他自己千防萬防苦苦求生。


    南柯有心護他,可他們之間的相差的又何止修為那麽簡單,所以便顛倒了過來,由他護著南柯,護著墨帝,護著被天道不屑一顧的那些生靈。


    再後來,九州禍起,殃及山海界,輾轉來了九澤,他活著,不惜一切的去謀算去守護,他死了,過去的他設下的局仍在繼續,現在的他也難辭其咎。


    “可憐可憐,你這麽費心費力不討好,圖個什麽呢?”


    花葬骨伸手接過那人手裏的傘,入手一瞬,炙熱火焰躥起老高,不過眨眼,他的手裏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有留下,花葬骨從乾坤借裏取出一件披風,給自己披上,天冷了,他總是要學著顧好身子,才能延年益壽。


    “什麽都不圖,於私心而言,我什麽都不想圖的,可惜,生不由我,命也不由我。那你呢,你圖什麽?好好地九州不待著,跑來這裏湊什麽熱鬧!”


    花葬骨實在想不明白,從山海界開始,他便推演,直到現在,也不懂這人圖的是個什麽……


    “那還用說,我來當然是圖一顆真心了。”


    “真心?哈哈哈哈哈哈,你可別逗我笑了,你沒有心,終其一生,魂魄湮滅,沒有心的你拿什麽去求一顆真心!”


    像是聽到什麽笑話,花葬骨幾聲大笑,越笑越冷,他的聲音都冷出冰渣了,笑這人的癡人說夢,也是可憐,他們這些高高在上的神放著舒坦日子不過,非要把自己折騰得傷痕累累,萬念俱灰,到頭來一不過一杯濁酒澆愁,黃粱一夢,夢醒之後,前塵往事隨夢而去。


    自古多情,最是無情,癡心一場,揮揮衣袖,不染塵埃,這便是劣根,諸神的劣根!


    “我沒有沒有心不重要,你的一顆心贈與他人,可想過夙蘭宸幾分?”


    花葬骨默然,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不能後悔,剜心救人的時候,他也想過這個問題,可沒有人給他回答,想到的是那些慘烈的代價,所以,他不想再等下去了,與其等一個解釋,不如他親自去尋找一個答案。


    “挑撥離間這招你還沒玩夠啊,換個套路,你不煩,我都煩了。”


    花葬骨以袖掩口打個哈欠,順勢往嘴裏塞了一顆藥丸,苦澀味道在舌尖化開,換了一些清明,跟這人待久了,可是很容易被蠱惑的,連這人的聲音都是帶毒的呢。


    “既然煩了,還不給我個機會,讓我贏一次看,你每次都這麽警醒,我真的很……不爽啊!”


    最末三個字話音未落,驟然卷風夾雪從天而降,花葬骨往前一步,那風卷擦著他的衣角砸在他剛才站立的地方,一招不中,那人及時收手,息澤挽半身修為在他眼中是不夠看的,可若是這半身修為進了花葬骨的身體裏,可就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在這裏打起來,他絕對是討不了好的。


    “偷襲失敗,你更不爽,所以,你可以滾了!”


    花葬骨揮揮衣袖,像是在趕蒼蠅一樣,那人也不惱,看眼山腳方向,了然一笑,轉身,消失在風雪裏,山腳下本該離去的臣簡正站在那裏,一雙眸子裏滿是笑意,花葬骨無奈,真是無聊的神,臨走了還要坑他一次,這筆帳先記著,以後一起算!


    “你覺得,這渾水濕了我的鞋,我還能全身而退嗎?”


    臣簡說著從袖子裏掏出一幅畫卷,手一抖,畫卷展開,畫卷中男子一身白衣被血染透,躺在白茫茫的雪地裏,他的眼還在望著遠方,下一秒,卷中白雪紛紛揚起,幻化成雪白的荼蘼花,亂花迷眼,將一切就此埋葬。


    “荼蘼花開,這就是你想讓我看的嗎?”


    花葬骨閉上眼,看到的是那日雲山霧海裏肆意綻放的霧空花,本以為荼蘼花指的是瑤華映闕,倒不曾想與南柯牽連之人都躲不過這一場花開花敗。


    “你看到了花開?”


    臣簡微皺了眉,這幅畫從未有人看懂,或者說看到的人都說這是白卷,隻因這畫卷能破他短壽之命,隨身攜帶,如今一念之差竟然真的有人看到了。


    “將他送我,可好?”


    花葬骨笑著伸手,臣簡點頭,畫卷已經到了花葬骨手裏,觸碰畫卷之時,刻骨恨意再也無法壓製,滿腔悲涼,夙蘭宸啊夙蘭宸,你當真殘忍至此,非要逼我與你一決生死嗎?


    “可是不舒服了,我扶你回去吧。”


    看著花葬骨垂眸不語,臣簡知他是看出了什麽,那畫卷並非尋常,以人皮所製,手感極佳,不禁讓人懷疑許是從活人身上撥皮抽筋製成的,隻是,將畫卷交付與他那人隻讓他好好保存,未提及隻言片字,花葬骨的反應明顯是知道什麽,不過不急,總會知道的。


    兩人從山下往山上走去,沒走多遠,花葬骨就爬上了臣簡的背,一臉理直氣壯的他是病人,需要照顧,看的臣簡啼笑皆非,隻得背著他朝山上走去,相識不及,他已經開始習慣花葬骨的每一麵,冷漠也好,孩子氣也罷,都讓他心疼,該是怎樣複雜的壞境下才能讓一個人善變至此……


    趴在臣簡的背上,花葬骨昏昏欲睡,以魂凝體一旦傷了,便是根基,更何況體內離魂蠢蠢欲動,潛伏的龍血虎視眈眈,還真是多災多難,想起畫中荼蘼,花葬骨摟著臣簡脖子的手用了些力氣,卻恰到好處的沒有勒住他。


    幽冥之地,彼岸黃泉,三生石的荼蘼花美到極致,凋謝也隻是一瞬而已,不會如彼岸花那般吸引往生的人駐足停步,頹敗之美是給那些末路之人欣賞的,比如他,比如南柯,再比如夙蘭宸……


    “他還沒有回來啊。”


    一早臣簡便猜到了這個結果,薛槐不會對薛蘭焰用強,可求不到他定然是不會空手回來的,花葬骨似是真的累了,在他背上睡的很沉,把他放到床上都沒有驚醒他,臣簡去找了下人在屋子裏添了火盆,又添置了火爐熬煮薑湯,這才重新坐回桌前,拾起方才丟下的古籍再次翻閱起來,頗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這邊花葬骨睡的舒服,跪在三分春色外的薛槐可就不好過了,身體裏的夙蘭宸殘魂叫囂著要出來,被他壓製住,他錯得已經夠多了,他會跪在這裏求薛蘭焰,跪到他出來為止,但絕不會以武力強製薛蘭焰走出三分春色。


    “婦人之仁,如此怎能護他周全,吾怎能安心沉睡?”


    心傳來夙蘭宸輕蔑的笑聲,薛槐垂眸,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清楚夙蘭宸所言非虛,可他不願那樣做,欠下的因果已經夠多,不能再多了……


    “我自有辦法救他,你且睡你的,這是我的身體,而你不過一抹殘魂!”


    薛槐說完,再也沒聽到夙蘭宸的聲音,這話是重了的,可他絕不允許二哥再受到什麽傷害,連他也不行,雪越下越大,很快就淹沒了他的小腿,兩條腿已經被凍得失去了知覺,薛蘭焰站在三分春色裏,就這麽看著,再多的心疼他都忍住了,身後等待許久的神已經快沒有了耐性。


    “你若不願便罷了,吾不會強人所難,後繼無人的神又不止吾一位。”


    “你的條件隻有這個?”


    “接受吾的神力,替吾守護不死穀,除此之外,你的自由不受幹涉。”


    “好,我答應你!”


    劫雲再聚,薛槐看著頭頂劫雲,麵如土色,他的二哥也要渡劫成神了,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一念忘塵,一念妄塵,雷劫落下,神魂消散,三十三天,鳴鍾再響,花非卿跪在未雨綢繆外朝下界看去,一時茫然,依照花葬骨所言,這隻是開始,會不會在未來的某日他的師尊,連同他也逃不過這樣的結局呢。


    一念起,心魔生,傾天守在明臣身邊,兩耳不聞窗外事,他知道花非卿在外麵跪著,本以為這個徒弟是個聰明的,被花葬骨三兩語攪得心神大亂,該罰,且跪著吧!


    “還睡嗎?”


    臣簡看花葬骨醒了,端起溫熱的薑湯走到床邊,花葬骨一臉嫌棄的喝了,看眼窗外,這裏是看到三分春色的,可是那份熟悉他記得,是不死穀的妄塵,他們也算是朋友了,沒想到天道已偏離至此,連一向不問世事的不死穀都不放過。


    “再幫我乘一碗吧。”


    花葬骨眼尖的看到窗外那個虛幻的人影,正笑眯眯的與他揮手告別,接過臣簡盛好的薑湯,遙敬妄塵,一碗薑湯憑空消失在手裏,臣簡很淡定的視而不見。


    “小氣鬼,存了那麽多好酒,才隻給一碗薑湯,算了算了,不和你計較,有時間去極天關看看吧,那家夥的時間也不多了。”


    一口飲盡薑湯,妄塵瀟灑的揮手轉身,消散在天地間,此後天高地廣任君遨遊,清風為伴,日月星辰作陪,妄塵,這就是你所期待的自由吧。


    “走吧,去看看薛槐,突然想喝他做的湯了。”


    花葬骨起身換了淺明黃的外衫,遞給臣簡一個披風,兩人這才往外走去,還不到三分春色,遠遠就看見跪在那裏已經變成雪人的薛槐,花葬骨看著這一幕隻覺得可笑,夙蘭宸做不到的事情,薛槐都做到了,看來他的這一世不會在重複之前的那些淒慘了。


    “雪人,我餓了。”


    薛槐眨了眨眼,看著蹲在自己麵前的花葬骨,突然一把抱住他,用力地仿佛是要將花葬骨揉進身體裏,臣簡看著三分春色裏走出來的薛蘭焰,走前一步,擋在薛槐和花葬骨身前,完全看不出一個人和一個神的差距,薛蘭焰垂眸,是他看走眼了,花葬骨身邊的人還真是一個比一個麻煩呢。


    “想吃什麽?”


    “喝湯,還要吃甜的!”


    “好,我們回去,我給你做。”


    薛槐站起來抱著花葬骨往回走,再沒看薛蘭焰一眼,隻在他跪著的地方靜靜躺著一枚家主令,臣簡低頭看了一眼,跟上了前麵的兩個人,這還真是有趣,也許可以邀請薛槐和花葬骨去錦州玩玩,那裏可比北陽好多了。


    “我活一日,你便多一日的自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這是我這個做哥哥唯一可以幫你的。”


    薛蘭焰撿起家主令,他再也不用擔心悄無聲息的死在某個黃昏或日出,現在他有足夠的時間去整理薛槐闖下的那些爛攤子,不理解,哪怕是恨了他,他也受了,誰讓他就是這樣一個自私的人呢!


    三十三天,楚辭回來的時候,麟瑤還在睡,睡顏恬靜,當初正是這毫無防備的樣子讓他動了心,起了貪念,想把人留在身邊,可想想他做的那些事情,麟瑤若是清醒必然不會原諒他的。


    “後悔了嗎?”


    少年從殿外走來,長袍曳地,他終於是換下了他的鬥篷,在不多的時間總是要活得自在一些,楚辭回頭,對上那雙紫眸的主人,微微一笑,做了個請的動作。


    少年撇嘴,小心過度的男人,兩人在側殿坐下,煮茶溫品,都在等待對方打破安靜。


    “你要做什麽就抓緊時間,他已經恢複記憶,奪了息澤挽半身修為,用不了多久就會找上你我的。”


    “你呢,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我沒什麽想做的,隻想安安靜靜的睡一覺,睡到自然醒。”


    “幼稚!”


    楚辭笑罵一句,看著少年毫無形象的坐姿,頗有些感慨,這些年還多虧有他的暗中幫忙,不然事情不會發展得這麽順利,還真有些舍不得呢。


    “我幫你做最後一件事,你就幫我護他一回,別叫他孤立無援。”


    “你呀……”


    看著空無一人的對麵,少年早不知去了哪裏,楚辭笑著搖頭,他是該感謝這份信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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