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縱橫,危機四伏,望眼天邊雲卷雲舒,如此極端卻又如此搭配,鋪展宣紙,將這一幕繪成畫卷,沒有濃墨重彩,細細線條將一切勾勒成形,他的記憶一向很好,可以將看到的一切定格成畫,以獨特的方式記錄下來。


    “你想做什麽?”


    花葬影繼承了拂昭的記憶,同時也融合了他的性格,如雪消融靜默滲透,不會遺留任何的蛛絲馬跡,這世上沒有什麽事可以瞞過他,他起身走到溪邊,寬大的袍子裏灌進一些落花,袖子隨著他的抬手擺來晃去,每一個動作都是恰到好處的閑雅,不驕不躁,僅僅看著就是賞心悅目了。


    “這竹林空了許多年,我一直在等,可誰都沒有回來。”


    沈君白執筆的手一頓,一滴墨將要落在宣紙上的時候,被定格在半空,沈君白細長的手指接住了它,他曾經沉睡了漫長的歲月,那是人類望而不及的長生,於他卻是枷鎖,將他束縛起來,掙脫不得。


    夢靨從來都是恐怖的,而他被眷顧著,被溫柔的對待,所以他的夢魘裏是那些濃墨重彩,驚才絕豔,在這竹林之中笙歌曼舞,而那時他還隻是一個人,一個從異世界初來乍到的人,何其有幸遇見他們,又何其不幸與他們離別,他知道山海界的那人一直在默默地守護他,予所予求,萬般遷就,他活得自在,隨性,可他始終放不下那段過往,或者說不甘心,那種被剝奪的不甘心,所以他想做些什麽,無論付出什麽都無所謂,隻要不再讓自己抱有遺憾。


    “回不來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花葬影頭也不回的抱起樹下睡得正酣的花十七,朝著一個方向走去,大夢幾天也該夠了,知道的太多總歸不是好事,所以,今天是最後一場夢。


    獨屬於花十七的夢,這世上沒有特定的未來,一切都會被更改。


    “九幽閣的花葬影死了,頭都沒了,嘖嘖,連個全屍都沒留住。”


    “真的假的?花葬影死了?不可能吧。”


    “誰騙你啊,這事都傳瘋了。”


    “怎麽死的?誰那麽厲害敢對九幽閣下手!”


    “聽說不是外人,是花葬影的親弟弟,九幽閣最寶貝的十七少。”


    “一刀斷頭,連魂丹都碎了,魂飛魄散也不過如此了。”


    “唉,攤上那樣一個弟弟也真是可憐了……”


    不,不是我,我怎麽會殺死自己的親哥哥呢!


    “不是我!”花葬骨滿頭大汗的坐起來,外麵已經是深夜,顧謙聽到動靜從船艙外麵走進來。


    “怎麽了?”顧謙問。


    “……沒事,噩夢而已。”花葬骨避開顧謙的眼神,他的手還在發抖,已經過去這麽久的事情被重新想起,並不是什麽愉快的事情,況且,當年若不是因為花葬影之死,他心神有失誤入魔道,這世上也不會多出一個邪魔花葬骨。


    “醒了就下船吧,權瑟已經在外麵等了。”聽到顧謙提起權瑟的名字,花葬骨愣怔了一下,幾乎是條件反射的起身小跑著出了船艙。


    ……阿瑟……


    花葬骨張了嘴卻沒有發出聲音,麵前的少年有些陌生,湛藍如水的雙眸不再是當年的清澈,沉澱過後的蒼藍斂了幾分稚氣,多了一些沉穩,青色發帶束著黑發。


    花葬骨想,阿瑟長大的樣子真好看,就是不可愛了。


    “你就是文淵吧,文瀾總是提起你呢。”看著赤腳衝出來的人,權瑟笑了笑,抬手摸了花葬骨的頭“把鞋子穿上,我帶你去吃好吃的,我家的醉魚可是江南最好吃的。”


    花葬骨低頭看一眼腳下,眼角瞄到權瑟右手握著的清風,額角跳了跳,他就知道會是這樣,心中恨鐵不成鋼的跳腳,腦海中浮現的卻是江南落雨的湖心島。


    “葬骨,今日是哥哥的生辰,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權瑟站在樹下看著遙岸燈火通明,心不在焉的問著。


    “這裏平靜,帶你過來靜心。”


    花葬骨不知從哪裏弄來好多紙傘,撐開之後扔到樹上,不多時孤島上就多出一個避雨的地方。


    “今天的晚宴有醉魚,你真的不去?”權瑟看向花葬骨,有些好奇這人今天的反常。


    “醉魚什麽時候吃都可以,今天我想吃烤魚。”花葬骨說著脫下外衫跳進水裏,水花濺了權瑟一身,麵癱臉看著抽風的花葬骨,權瑟也脫了外套,跟著跳進去,反正今日閑來無事,陪他瘋鬧一回也無傷大雅。


    不多時兩個落湯雞爬上岸,抱著大魚哆哆嗦嗦的跑回樹下,一個生火一個斬魚,忙的不亦樂乎,權燁來的時候就看到兩個披頭散發的水鬼圍著火堆烤魚,好氣又好笑。


    “你們倒是會躲,清閑自在留我一個人應付那些麻煩。”權燁嘴上抱怨,人走到了火堆旁坐下,把手裏的食盒放在兩人麵前打開,花葬骨一陣猛吸氣,是醉魚的香味,在口水流出來之前一把搶過裝著醉魚的盤子,直接無視了對麵權瑟鄙視的目光。


    “我給你煮了麵,加了一個蛋,吃吃看味道如何。”權燁把一碗麵遞給權瑟。


    “啊,好!”看著權瑟小心翼翼的接過麵碗,權燁有些心疼,他這個弟弟從小就心思敏感,母親在的時候還好一些,母親不在了,每年一碗的長壽麵都沒人準備,明明是親兄弟,卻因為父親的偏愛收到不平等的待遇。


    權燁看向和魚刺鬥法的花葬骨,心中寬慰,阿瑟交到一個不錯的朋友,要不是花葬骨與他說明,粗心大意的他定然會因為阿瑟的沒心沒肺忽略這種小事。


    “我幫你吧!”一時興起,權燁奪過花葬骨的魚替他挑刺,這人笨的出奇,每次吃魚沒人幫他挑刺定然會被魚刺紮到,偏偏他愛魚如命,愛的還是魚刺最多的醉魚。


    “對了,阿瑟還沒有佩劍吧。”花葬骨也不急著吃,卷起袖子邊爬樹邊問,權瑟吃麵的動作一頓,點頭卻舍不得咬斷長壽麵,權燁看著好笑替他答了“還沒有尋到合適的。”


    “既然這樣,這兩把劍你們就替我解決了吧。”花葬骨從樹洞裏掏出一個長條的包裹扔下去,權燁打開包裹權瑟湊過來看,看到裏麵的東西,兩人皆是一驚。


    “清風扶雨,剛好你們兄弟二人,別和我說謝,真要感謝的話,多請我吃幾條醉魚就好。”


    花葬骨跳下來搶過醉魚接著吃,漫不經心的態度讓兄弟二人一時啞口。


    這人怎麽不按常理出牌,兜兜轉轉這一圈就為了給他們兄弟一個摒棄隔閡的機會,還幫他們過生辰,權燁抬頭看樹上的花傘,唇角不受控製的揚起,權瑟收到了驚嚇,一口氣把麵吸完,險些被噎死,把碗扔到一邊飛撲到花葬骨身上,哇的一聲哭出來,鼻涕眼淚都流到了花葬骨的衣服上。


    “喂!我的衣服很貴的啊!”麵對一臉嫌棄的花葬骨,權燁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看到被遺棄的麵碗時,嘴角抽了抽,這小子還真是……


    “文淵,這位是權家二少權瑟。”顧謙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打斷了花葬骨的思緒,回頭看去,顧謙一手拎著鞋子,一手拿著晚笛往這邊走著,花葬骨眼尖的看到顧謙衣角上的點點紅色,心中微沉,看來有人已經耐不住性子出手了,隻是不知道先來的這批人是姓薛還是姓花。


    “文瀾,沒事吧?”權瑟的臉色也不好看,江南是權家的地盤,當著他的麵對他的客人出手,無異於一巴掌抽在他的臉上。


    “小事,怕這幾日要給你添麻煩了。”顧謙搖頭苦笑,他還是疏忽了,要不是花葬骨早他一步跑出來,隻怕兩人都要死在裏麵了。


    “哪裏的話,你且安心住著就是,在江南就算薛槐來了也不敢對我如何。”權瑟不屑冷哼,神情像極了花葬骨記憶裏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兒郎。


    “哥,餓了。”花葬骨咧嘴一笑,想轉身,腳下一絆失了平衡整個人撲向了權瑟,一抹寒芒從水中射出,擦著花葬骨的後腦過去,花葬骨把權瑟撲到水裏之前還在想,下限什麽的果然是不存在的,重活一次他的臉皮越發厚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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