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傳來窸窣的響動,花十七恍惚的想該是天亮了,對於一個瞎子來說,天亮與否其實並無太大區別,不過冷暖而已。


    “不急,天光未亮,你且再睡一會吧。”


    滿室盈香,清清淺淺,越發襯得這人溫柔體貼,花十七有些好奇的偏過頭,微涼的手貼在他的額頭,輕輕的揉了揉,眼前的黑暗似乎變淡了一點,不再那麽令人難以接受了。


    “你可以送我回去嗎?他找不到我會著急的。”


    花十七良心未泯的想起了薛槐回來會找不見他的,他抬手抓住額頭上微涼的手,被觸碰的地方暖暖的,很舒服,他從醒來便一直被溫柔對待,可還是第一次發現原來溫柔也可以是這般的恬靜。


    “沒事,我已經通知薛槐,等天亮他就過來。”


    薛蘭焰微笑看著自他起身就在門外等候的單薄少年,窗影印出了輪廓,蕭蕭瑟瑟,北陽之內,修真界頗具盛名幾大世家名門,淅河顧氏也算排的上名次,一夜血染,如今這人孑然一身,寄人籬下,再如何豁達的心境也很難不受影響吧。


    更何況,還有一個生死成迷的青梅竹馬下落不明,那個替他們再續前緣的少年此刻就躺在他的床上,沒了眼珠,算得慘烈了。


    “薛槐說他也在這裏…”


    似是感覺到了什麽,花十七突然想起了顧宵,可隻說了一句就閉口不言,他的師姐,那個給予他全部溫柔和真心的女子是否安好,是不是已經醒了,牽掛著他——


    又也許,再不會有那樣溫柔的師姐了!


    啞然半晌,有人推門而進,腳步沉重,一步一步走到床前,他聽薛槐言是這孩子要替玨兒向他提親,世事無常,誰能想到會變成這樣。


    “對不起——”


    耳邊撲通一聲,花十七下意識的伸出手卻抓了個空,對不起什麽,花十七恍惚的想著,想起那日大雨之中撕心裂肺,痛至失聲,本是模仿來的情緒,不曾想他早已入戲太深,難以自拔。


    “不是你的錯…”


    花十七喃喃一句,白綢下兩行鮮血流下來,這世上沒有琥珀紫眸看不到的未來,可他不但沒有做出挽救,還推波助瀾了一把,他才是罪魁禍首,錯的離譜。


    “也不是你的錯!”


    就在所有人沉默的時候,薛槐大步走進來,他先是攙扶起了跪在床前的顧宵,然後走到薛蘭焰讓出來的位置,用袖子替花十七擦了血淚,隻是血淚一直在流,根本擦不完。


    “那晚我見到她了,她和我說了很多,說她的小師弟很愛哭,怕被人欺負了去,我答應和她一起保護你,她笑的很開心。可我不過離開了一下…”


    說到這裏顧宵再也說不下去了,紅著眼不忍去看花十七,他也曾少年桀驁,卻在那三百年裏被磨平了棱角,說是喜怒不形於色也不誇張,可是今日見到花十七,他才知道是他太過高看自己了,那些被止了血的傷口再次被撕開,有刀子在裏麵攪拌著血肉,痛的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要記住你的承諾,你答應過會娶她進門,好好照顧她,若你負了她,我定將你的肉身靈魂一同淩遲,叫你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花十七突然抬頭,深陷的眼窩剛好對著顧宵,他認真的樣子讓薛蘭焰側目,微微笑眯了眼,這孩子是個有趣的。


    薛槐垂眸不動聲色的把花十七往自己懷裏壓了壓,他並不想


    這樣鋒芒畢露的十七引起二哥的注意,雖然已經來不及了。


    “你們不介意我來做這個公證人吧!”


    薛二哥發話自然是沒有人反對的,畢竟他現在還是一家之主,顧宵看著薛槐懷裏的花十七,再次跪了下去,隻聽他語聲低啞卻不萎靡,字句鏗鏘。


    “我以顧氏先靈起誓,絕不負她,誓言若毀必日夜受千刀萬剮酷刑,不得超生!”


    語聲落,天地一聲驚雷炸響,一道閃電撕扯夜幕,照亮這方寸之地,猶如白晝,花十七推開薛槐,摸索著下了地,落地不穩一個踉蹌險些摔了,有一雙手扶住他,花十七也不理,推開那雙手從跪著的顧宵身邊走過,走到門檻的時候被絆了一下,撲了出去摔在了門口,薛槐低垂著眸子,似是在看被花十七推開的地方,顧宵想要追上去被薛蘭焰攔住,看著薛蘭焰褐色眸子裏緩慢沉澱的凝重,一時啞然忘了反應。


    “瓊瓊星光,澤澤華域,瀚海生香,葬穀何方,戚戚諾諾,神來無恙,逢吉避凶,帷幄君安!”


    吟咒起,滿天星光破開雲層,隱有與月爭輝之勢,星輝血色縈繞周身,天地之間唯他一人沒有隨著天地黯然失色。


    “他怎麽會九州吟咒?”


    大驚失色的顧宵驚呼一聲,還沒來得及細想,後頸一疼人已經倒了下去,薛蘭焰扶著昏倒的顧宵放到床上,看眼有些晃神的薛槐,微皺了眉,退了他一把。


    “愣著做什麽,還不快扶他回去,天生異象,如果驚擾了父親,誰都保不住他!”


    薛蘭焰的擔心並非空穴來風,九州之大,無邊無境,說到底不過一個傳說,可是流傳下來的九州吟咒卻是真實存在的,他曾經在藏書閣裏翻閱古籍,看到的也隻有殘卷,如今不過一闕詞竟有調動星辰之力,看來傳言非虛。


    傳說中,古老的九州大陸諸神爭霸,本該是最強存在,卻莫名消失,再無世人見過。


    “十七,不要再吟那東西了,被有心人聽到會有禍事。”


    薛槐抱著花十七往秋築走去,雲階之上仙霧茫茫,薛槐走的不快,有些心不在焉的叮囑著,花十七覺得冷,往他懷裏縮了縮身子,又想起了第一個給他溫暖懷抱的少年。


    “薛槐,你會做家主嗎?”


    薛槐沉默,要說沒有野心是不可能的,一直以來的堅定被花十七這麽一問竟然動搖了,他點頭又搖頭,花十七看不到,又繼續說道。


    “花問海做了家主,無可奈何的他不要我了。”


    簡單一句話,薛槐聽的心疼,他抱緊了花十七,想了想釋然一歎。


    “有你相伴,寧做逍遙仙,不問家主位!”


    少年意氣,豪言一諾,殊不知世事無常,鬥轉星移,豈是三言兩語能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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