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曲,倭國武士們拍紅了巴掌。


    此情此景,姑娘我終忍不住飆一曲前世終極大殺器《山路十八彎》,他們竟起身扭著腰背拍著大腿,在場子中央翩翩舞了起來。


    姑娘我著實的受寵若驚,自覺這些倭國人的音樂品味可謂獨樹一幟劍走偏鋒,實在是……難能可貴!


    高山流水,知音難覓啊……我著實的感動。


    一片群魔亂舞中,我偷眼看依然閑坐在主位上的織羽君,一雙眼睛依舊遠遠地望著我,涼薄的嘴角,竟隱約勾起一絲笑意。


    這一絲清淺的笑意,令我心中一凜,莫名地有些緊張。


    卻忽見一人從門口急急而入,湊到織羽君耳邊說了句什麽,織羽君臉上的一抹笑容立時隱去,換上了招牌式的陰沉,起身出門而去。


    我眉梢一挑,費力地穿過亂舞的群魔,跟出門去。


    不料織羽君速度極快,我不過晚了幾步跟出門去,人已不見了蹤影。


    看他方才鄭重急迫的神情,像是要與什麽人見麵的樣子。我一邊穿過走廊四處搜索一邊想。


    這些倭國人,若隻是為了找姑娘作樂,秦淮河畔秦樓楚館眾多,實在無需次次都光顧簪花館。


    那麽,他們光顧簪花館的真正目的,很可能便是與人接頭,以達成某種交易。


    若是為了接頭,便不大可能在人多喧鬧的地方。我想至此,轉身向簪花館西的別院行去。


    這別院乃是獨立於簪花館樓閣的單獨一座,相當於前世的vip總統套,是用於招待大人物,故而十分清靜。


    我沿途四處搜尋,忽見不遠處蓮池畔,紅色燈籠映照下,隱約有搖曳人影。


    我趕緊悄聲近前,那身影卻又驀然不見。


    這也太詭異了……我邊東張西望著,邊步入蓮池中的一座水閣,忽然一陣穿堂風吹過,將閣窗的紫色紗簾卷起半分。


    然後,我便透過紗簾,看到了做夢都不會夢到的一幕景象。


    水閣外,長廊幽暗的盡頭,是一雙糾纏的身影。


    隻見那頎長男子一手攬了女子的腰,一手按上女子的香肩,帶著不容置疑的氣場,將女子按在了長廊盡頭的影壁之上。


    而他對麵的紫衣女子,不過猶豫片刻,便將一雙玉臂攀上男子的肩頸,蒙著輕紗的臉與男子愈湊愈近,終吻了上去。


    男子身形僵了僵,卻並無拒絕。


    這月下朦朧中的香豔一幕,看在我眼裏,落在我心裏,卻如同十級颶風在海麵上刮過,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我曾對他說過,我對他太了解,即便他用麵具藏了相貌,用鬥篷隱了身形,隻要我能看到他的一張唇,一雙手,一片衣襟,我也認得出他。


    如今這份了解,這輕易的認出,落在這樣的場景裏,卻是如此諷刺……


    我想忍住眼淚,它卻肆意而出;我拚命捂住了嘴,卻終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嗚咽。


    這低低的一聲,卻逃不過走廊盡頭正癡情糾纏的,兩大高手的耳朵。


    見他們有所察覺,我下意識地轉身欲走,才發覺不知何時,身後已多了個人。


    織羽君悄無聲息地立在我身後咫尺的地方,低頭望著我,臉陷在一片陰影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此時卻心慌意亂至極,直接伸手去推他,口中帶著哭腔的請求:“織羽君,讓我走!”


    便是這一瞬間的糾纏,我餘光看到那女子的身影,已向這邊徐徐而來。


    於是下意識地轉身躲在了織羽君身側,扯了他的衣袖焦急道:“不能讓他們看見我!求你!”


    說罷才想起,織羽君語言不通,正苦於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卻忽然腳下一空,人已被他打橫抱了起來。


    “你……”


    “不想被發現,就待著別動。”織羽君說著身形一轉,抱著我穩穩地向別院外走去。


    他身材本就高大,加上衣著寬擺,竟將我在懷中藏得嚴嚴實實。


    他便這樣橫抱著我,一路旁若無人地回到方才的樓上,見迎麵而來的簪花館老鴇,忽然將抱我的手緊了緊,呼吸也刻意急促起來。


    老鴇立時會意,陪著笑將他讓進了一間空置的臥房。


    “放我下來!”


    我腳一著地,立時警惕地後退幾步,伸手將靴筒裏的短刀拔了出來,“你想幹什麽?!”


    見我一副噤若寒蟬的模樣,織羽君反而唇角一勾:“我不是剛替你解了圍?”


    我這才緩過神來,方才若不是織羽君及時將我帶走,那麽……


    卻忽然意識到一件重要的事:“你你你……不是倭國人麽,怎麽突然會講漢語了?”


    “倭國人?”織羽君不置可否地重複一句,雙眸盯著我一副意味深長,“你方才向我求助,我還以為……丫頭,你當真不認得我了?”


    他這句話令我瞬間腦子短路,“我……應該認得你麽?”


    他上前兩步,語氣急迫道:“我是李義啊!”見我依舊一臉懵的樣子,終無奈歎了口氣,“罷了,便是當時,你也並不知道我姓名。且一晃五年,當年的小丫頭都長大了,我……也該老了許多。”


    五年……我心念意轉:聽他的意思,五年前,我的前生冷心月,與他是相識的!


    隻是,當時的冷心月不過十三歲年紀,深居閨中性格柔弱,如何會與個倭國武士有交情?


    我著實的好奇,便道:“我曾生了場大病,將許多事都忘卻了。我與閣下,曾相識麽?”


    他臉上現出個恍然狀,頓了頓方開口道:“我這條命,是你救的。”


    他說著,伸手扯開衣襟,露出了那條貫胸而過,直至腰腹的猙獰傷疤。


    “五年前,我還不是什麽倭國人,隻是混跡江湖一個不入流的小角色。那年我遭遇仇家追殺,受傷甚重,九死一生地殺出重圍,逃到頭陀嶺的一處山洞中躲藏了起來。


    我在山洞裏躺了三日,水米未進,自覺再這樣下去怕是要見閻王。正是此時,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一邊喚著‘弟弟’一邊誤打誤撞地尋了進來。”


    “是我?”我心中暗歎,冷小樹啊冷小樹,你真是資深害姐二十年。


    “那時我正生死邊緣,為活命計便恐嚇了你,假意說你弟弟在我手上,讓你去給我拿吃的,且不許向別人透露,否則便要了你弟弟的命。


    你當時嚇壞了,一連聲地乞求我不要傷害你弟弟,然後跌跌撞撞地去了,半個時辰後,你給我帶來了饅頭和水,還有一瓶傷藥。”


    織羽君說著望了望我,“正是你帶來的東西,將我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我本以為,你不過是受我脅迫,對我避之唯恐不及。不料隔天後,你竟又帶著吃的和藥來看我。


    我便問你為何要如此,你說幼時你娘曾告訴你,人做了善事,天上的神仙便看得見。你多積德行善,便可以求神仙保佑你弟弟和未婚夫有個錦繡前程。”說罷抬眸問我,“方才那男子,便是你未婚夫?”


    我心知當時冷心月指的應是沈正,遂果斷答道,“不是,那是個忘恩負義的薄幸子罷了。”


    織羽君眉毛一挑:“他有負於你?我去替你殺了他!”


    我趕緊扯住他衣袖:“不必……隨他去吧。”


    “那你未婚夫……”


    我無奈:“亦是個無德無情之人,早已解了婚約。”


    說罷,聽織羽君口中吐出個意味深長的“哦”字,心想你這般冷酷大佬怎麽也如此八卦,“我救了你,然後呢?你又怎麽變成了倭國人?”


    他便繼續講下去:“也都是命數。我承蒙你幾次三番送食送藥,在頭陀嶺休養了月餘,終養好了傷離開。後來機緣巧合,聽說海上生意獲利甚巨,我本就是漂泊之人亡命之徒,無甚牽掛,便隨人駕船出海。


    在海上漂泊許久,某日忽遇一隻小船,船上一個人向我們大聲呼救。我彼時想起你曾與我說過的行善積德之說,鬼使神差地便將他救上船來。


    上船之後,才發現他乃是倭國之人,自稱姓織羽,說是倭國商人,做得亦是海上的生意,不日前遭手下叛變,奪了他的船和貨物,將他隻身趕下船去,任其在蒼茫大海中喂鯊魚。


    此人頗有些煽動天分,幾日下來,竟說動我們船上的兄弟隨他去報複尋仇,許諾隻要奪回船隻,他情願將船上貨物和金銀與大家平分。我船上的兄弟聽得心動,便隨他去了,與他手下叛徒一番亡命廝殺,打了個兩敗俱傷。


    廝殺期間,我仗著自己功夫不弱,護著織羽一路收拾餘孽,深得他心,便做了他的手下,後來又拜了他做義父。”


    我聽得火起:“你堂堂一個大明男兒,竟認個倭國人當爹,真是認賊作父,丟臉至極!”


    我這話說得難聽,織羽君卻難得地不慍不惱,“當時,也是迫於無奈。去年織羽因病身亡,膝下無子,我便陰錯陽差地,成了他們一幫人的頭兒。”


    他說得隱晦,我卻聽得分明,“所以,你們根本不是什麽倭國使節,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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