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不至於,是為了行俠仗義替天行道。


    三起案子,四個女鬼,兩員高官……我盤算了一下,忽然想起另一樁事:“李捕頭,你問你們衙內薛公子,中秋之夜在花船請客之事,可有眉目?”


    提及此事,李雷原本義憤的臉上浮現出尷尬神情,“別提了……莫說這位衙內公子終日流連於勾欄瓦舍,不是尋姑娘便是蹴鞠鬥雞,我根本找不見人。那日我好不容易將他堵在府門口問了一句,人家壓根兒就不接我的茬兒!”


    “不接茬兒?”是不屑於說,還是不能說呢?


    “可不!人家仗著自己堂堂應天府尹的兒子,哪裏將我一個小小捕頭放在眼裏。”


    “這就有點麻煩了……”我歎了口氣:花船女鬼案是第一起案子,它針對的究竟是誰十分重要,也許,多了這位“潛在受害者”,我們便能將這三起案子串聯起來,從而發現幕後黑手的作案初衷。


    所以,還是要想法子,撬開這位衙內薛公子的嘴。


    “你方才說,這位薛公子最愛流連於勾欄瓦舍、煙花柳巷……”我用指尖一下下敲著桌麵,忽然靈光一現,“若李捕頭請薛公子吃酒呢?”


    “哼,人家架子大得很,我相邀,人家還不一定賞這個臉!”對於這位薛公子,李雷發自肺腑的嫌棄之感。


    我便衝他挑了挑眉:“若席間有佳人作陪呢?”


    “以他那饞貓偷腥似的性子,那就……”李雷哼了一聲,又疑惑道,“可我哪給他找佳人去?”


    我便嗬嗬笑道:“李捕頭忘了麽,在下有個同胞的妹子,生得相貌也是不錯的……”


    莫愁湖畔的臨淵閣,高掛的燈籠映著明月湖光,是個清幽風雅的所在。


    臨窗而立,一襲水色輕紗長裙,故作楚楚動人打扮的姑娘我,此刻正咬了嘴唇小心地向窗外張望。


    心中著實有些忐忑:我這一幅典型的“小姐裝扮”,若被某狼看見了……


    心中便驀然想起他那句“看我怎麽收拾你!”


    有點怕怕……


    正擔心著,忽聞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便見一襲便衣的李雷走了進來,見我瞬間眼中一亮:“冷……”


    我趕緊娉娉婷婷地行了一禮:“李捕頭萬福,小女子冷心月,奉兄長之命在此恭候。”


    李雷表情莫名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終歎了口氣道:“冷公子,有些事呢我是看破不說破,但你執意拿我當傻子,就沒什麽意思了。”


    我:“……”


    李雷忽然後撤半步,一雙銅鈴眼中現出久違的八卦之光:“哦!你不會就是傳說中太子殿下在民間那個……”


    我實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不是!”


    他卻眉毛一揚,一副“我懂得”的神情。


    正尷尬著,忽聞門外傳來一陣吆五喝六之聲,與臨淵閣清幽的氛圍顯得格格不入。李雷聞聲不禁皺了皺眉:“怕是那位小祖宗來了。”


    口中這樣說著,卻不得不迎出門去,須臾間,便引了個油頭粉麵的公子哥進來。


    這位薛公子一身濃鬱的香味,瞬間彌散了整個廂房,我不禁用手中的團扇掩了口鼻,冷眼打量著眼前從頭到腳一身悶騷紫色,連衣擺和靴口都用金線繡了花紋,就差在臉上寫“爺有錢”三個字的紈絝公子哥兒。


    “我說老李,你這鐵公雞肯拔毛請客可是千年一遇。不過,就你那二兩月錢,能給爺找個什麽……”他話未說完,抬眼望見正盈盈而立,一把團扇嬌羞半遮麵的姑娘我,一雙桃花眼驟然睜大了幾分,“絕色佳人!老李,真有你的啊!”


    我便適時衝他道了個萬福:“奴家如月,給薛公子請安。”


    “好說,好說!”薛公子一副口水都要流了下來的樣子,“如月,好名字!果然人如月亮般,又大又圓,又白又亮啊!”


    我疑惑地瞟了眼窗外夜空中一彎瘦得可憐的月牙,心想我還沒灌你酒,怎麽就開始說胡話了?


    待轉過頭來,意識到他一雙色眯眯的桃花眼正盯著哪裏……姑娘我立時氣紅了一張臉,捏著扇柄的拳頭亦忍不住地蠢蠢欲動。


    臭不要臉的,你這話要讓我男朋友聽見了,你今兒就得橫著出去你造嗎?


    幸而李雷看出我一副隱忍不堪要發飆的樣子,趕緊咳了咳,引導薛公子入席坐下。


    看在你還有點利用價值的份上,這筆賬姑娘我先記下了。對於這樣一個登徒子,我也懶得多費心思,直奔正題:灌酒!


    然幾杯喝下去,被烈酒辣得直咋舌的姑娘我,便生出幾分悔意。


    平日裏喝桃花釀桂花酒慣了,便以為這大明朝的酒都度數偏低,跟前世的啤酒沒什麽兩樣,如今看來,倒是我孤陋寡聞了。


    心中暗歎:李雷同學,不就是為了套個話麽,你何必下這麽大血本?


    但事到如今,也由不得我打退堂鼓,隻好硬著頭皮跟這位薛公子推杯換盞、談笑風生。


    然這位薛公子,人看起來幹瘦得麻杆兒似的,酒量卻大得驚人,不到半個時辰,我們三人已是一壇酒下肚,他卻依舊轉著一雙桃花眼,講著些十分不雅的葷段子,並時不時想找機會從姑娘我身上揩個油。


    果然是在煙花柳巷中“久經考驗”的資深紈絝……姑娘我以手撐著發燙的香腮,隻覺意識稍一放鬆,眼前油頭粉麵的薛公子就一個變成了仨,隻得“嗬嗬”幹笑附和著,轉臉去向李雷使眼色:我不行了,你上!


    李雷瞬間會意,舉起麵前的酒碗:“薛公子,屬下敬您一碗,感謝您賞光大駕光臨!”


    不料薛公子全然不接他的茬兒,一雙眼睛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依舊在姑娘我臉上身上來回逡巡:“老李,你少特麽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本公子能賞光前來,那是因為你麽?那是給人家如月姑娘麵子!”說著一搖三晃地衝我端起酒杯,“來美人兒,陪哥哥喝一個,喝完給哥哥唱個曲兒聽聽?”


    我“嗬嗬”幹笑著擺了擺手,心想我若唱個曲兒,還真怕你承受不住。


    他一隻爪子便順勢向我手腕抓來,“不唱?呦還害羞……那哥哥給你唱一個?”


    我趕緊向後縮了縮,依稀聽到頭頂上傳來瓦片破裂的聲響,疑心是自己喝多了出現了幻聽。


    直至第二壇酒下肚,姑娘我隻覺腸胃裏一片火燒,連帶這周身都燥熱非常,胸膛裏的一顆心髒也仿佛喝多了酒似的,砰砰跳得異常的快。


    反觀薛公子,已然眯著一雙桃花眼,翹起蘭花指捏著嗓子,咿咿呀呀地唱了起來,我覺得,時機基本成熟了。


    “薛公子,你既然如此滿意奴家,那八月十五的花船宴上,為何不帶奴家去……”我故作撒嬌狀地晃了晃他的胳膊,“卻讓柳鶯兒那浪蹄子去陪貴客?”


    “八月……十五……”薛公子十分吃力地想了想,“他也算貴客?我呸!”


    終於說到點子上了,我揣著一顆“砰砰”直跳的心髒,故作嬌嗔道:“我可聽說,那位身份了得。”


    “不就是個沾親帶故的皇親麽,有什麽了得……”薛公子滿不在意地一揮手,“快四十的老頭子,偏偏娶個十八的大姑娘當續弦,老牛吃嫩草……還是個商人女,也不怕給皇家丟人……”


    皇親,快四十年紀,娶了商人之女……


    我深吸一口氣,強自按捺跳得愈發厲害的內心,“人家畢竟是皇親國戚,聽說手中權力也不小?”


    “權力大,大得過王爺?”薛公子滿臉爛醉的臉上現出個不齒的表情,“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幾杯酒下去,不照樣攥著柳鶯兒的手腕子不撒開?嘿……”


    砰砰……砰砰……


    聽他說至此,我心中已大概有了數。一直提著的一口氣方有鬆懈,努力守著的一絲清明也瞬間崩塌,胸膛裏一顆心髒更是莫名地跳得生疼,仿佛要爆炸開來。


    最後聽到薛公子嘟囔著:“要不是……我才懶得請他……”我便眼前一黑,癱倒了下去。


    依稀聽到李雷焦急地喚我,以及一聲從天而降的十分熟悉的“胡鬧!”我便徹底沒了知覺。


    再度醒來,卻是躺在一個久違了的地方。


    隻覺喉嚨幹得幾乎要冒煙,我掙紮著從竹榻上起身,勉強活動了一下酸脹的手腳,踱到窗口的桌案邊,拿起一個盛著清水的茶盞便要灌進嘴裏。


    “把十日斷命散給我放下!”


    聽到門口驟然傳來的喝聲,我觸電似的將那茶盞扔回了桌上,還心有餘悸地抹了抹手,告誡自己在老道士這裏一定不能亂摸東西,否則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死的。


    “醒了?”一襲半舊道袍的老道士負手跨進門來,瞪眼望著我吹胡子,“你還好意思醒過來見我?”


    我不明覺厲地眨眨眼,“師父……那你到底是想讓我醒過來,還是醒不過來?”


    老道士忿忿地一甩袖子,示意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明知自己患有先天心脈不足之症,最忌過量飲酒……是活膩味了,還是真以為自己有九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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