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不屑地撇撇嘴,心想若真是至交好友,就該將人家女兒贖出來好生教養著,而不是霸占了人家當小妾。


    這位羅東陽大人,人品堪憂啊。


    “仵作也勘驗了嶽婉晴的屍身,隻是……”


    “沒有外傷,亦沒有中毒?”看他一副無奈的表情,我索性替他說了出來。


    “正是。”


    這結論實在令人沮喪。找不到發狂的原因,亦找不到作案的動機,這案子可要如何查得下去?


    我鬱悶地揉著因沒睡好而隱隱脹痛的額角,忽然想到一個關聯:“方若依、方若藍、嶽婉晴,這三個發狂的女子,都曾是官家小姐,後因家道中落而沒入了教坊司……”


    “確是如此。”李雷接口道,“你這麽一說,這三個女子的身世還真是有些相像。”


    我忽然有了些靈感:“你說,會不會是有人,利用這樣苦命女子的怨恨,將她們變成了殺人的刀?”


    “怨恨麽……”李雷蹙眉想了想,“說起來,嶽婉晴還是被羅東陽從煙花之地救回來的,她為何要怨恨?”


    “也許,她並不願意嫁給羅東陽呢?”站在一個姑娘的角度,被一個從小叫大叔的人給霸占了,隻怕心裏也不會十分好過,“但這個目前來說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們的怨恨,可能會是隱藏的殺人動機。”


    李雷不明覺厲地點點頭:“冷公子的意思是?”


    “既然羅府的案子暫時沒了頭緒,那我們不妨回到花船的案子上想:若有人要利用這些發瘋的女子來殺人,那麽在花船上,他顯然失敗了。”這幕後之人千算萬算,卻沒算到紅籮姑娘為了會情郎,關鍵時刻掉了鏈子。


    “那麽問題來了,”我擺出一副柯南的樣子,故作高深地望著李雷,“中秋之夜的花船上,他想殺的,是誰?”


    “這……”李雷為難地撓了撓頭。


    “公子幾日不來,可想死奴家了!”


    簪花館裏,麵對風情萬種地直衝我懷裏撲來的柳鶯姑娘,我尷尬地悄悄望了李雷一眼,卻見他一雙八卦的眼睛炯炯閃著光,“冷公子風雅之人,佩服佩服!”


    我隻得嗬嗬幹笑兩聲,心道我哪來這許多優點讓你佩服,你這叫盲目崇拜懂不懂。


    “咳咳,這個……柳鶯姑娘,我今日是陪應天府的李捕頭前來,問問你中秋之夜花船上之事的。”


    聽說我不是來照顧她生意,柳鶯姑娘的臉色立時變了變,以手撫額做個弱柳扶風狀,“哎呦,怎麽又是那個事,一提起來我這頭就疼的呦……”


    看她一副欲遁的樣子,我趕緊賠笑道:“知道姑娘受了驚嚇,我這兩日專門留心給你尋了支上好的老山參,明日就讓小廝給姑娘送來可好?”


    柳鶯的臉色這才緩過幾分,衝我拋個媚眼,嬌嗔道:“還是公子你,心裏有奴家。”


    我一邊賠笑著一邊掃了身旁的李雷一眼:這老山參屬於辦案支出,應天府得管報銷吧?


    李雷默默咽了口口水,衝柳鶯道:“請姑娘跟我們說說,那日花船上,都有些什麽人?”


    “按說,我們做清倌人亦有規矩,陪了什麽客人是不能往外亂說的。”柳鶯說著,衝我又是眼神一勾,“不過既是公子問起,我也不好不說。那日宴飲做東的,可不就是你們應天府尹家的衙內薛公子。”


    這下,輪到李雷尷尬了:“衙內公子……好,還有呢?”


    “當時是個小宴,不過三個男客,除了薛公子,還有一個陪客的黃公子,也是在我們簪花館常來常往的熟人,至於另一個被請的主客……”柳鶯捏著帕子想了想,“眼生的很,我是頭一回見。”


    “哦,這個眼生的,長什麽樣子?”


    “他吧,看起來三十半的年紀,白麵有須,舉手投足間都帶著幾分貴氣,一看就不似尋常人家的男子。”柳鶯想起了什麽似的,臉上竟掛上了幾分曖昧的緋紅,“不過,那位貴客拘謹得很,一看就不是常來風月之地的人。”


    三十五歲上下,白麵有須,貴氣……我詢問地望了李雷一眼,見他兀自搖了搖頭,表示一時也想不出此人是誰。


    “回去問問你們衙內公子,不就清楚了?”


    好容易擺脫了柳鶯姑娘的曖昧糾纏,走在秦淮河畔的路上,我好意提點李雷。


    “我們這位衙內公子……”李雷滿臉嫌棄的表情,很好地說明了他對這位衙內公子的態度,“我試試看吧。”


    說到這位應天府尹家的衙內,不禁令我想起,之前青璃的案子,也曾有他的“友情出演”,在元宵節的燈會上跟青璃合作演了一出好戲,成功騙得了胖子的玉佩。


    這位衙內薛公子,是二皇子的走狗無疑。


    這一聯想,令我心中平添了幾分不安。


    曾答應了某人不再往秦淮河去,如今卻一趟兩趟跑得熟絡,簪花館的柳鶯姑娘都把我當了熟客。


    這要讓小性兒的某人知道了……


    姑娘我自從想起這茬,便總覺得身後有雙眼睛在盯著我,盯得我後背一陣發涼,腳步也越來越快。


    最後,在李雷有些詫異的目光下,我幾乎是一溜小跑地撤離了秦淮河。


    隻怕又要挨某人的罵了。


    回到家中的姑娘我,對著一盞燭火出神。隻是……


    臭狼,你倒是現身來罵我一頓也好啊……


    我心中湧起無比的失落和糾結。


    “聽說了麽,又一個女鬼!”


    “我的媽呀!誰呀?”


    “新任漕運總督羅東陽家的五姨太!還把羅東陽給生生嚇死了!”


    兩日後清晨,我和小樹坐在張記燒餅鋪裏吃蟹殼黃的時候,發覺“羅家發狂的五姨娘”儼然已經上了金陵熱搜榜第一。


    “哎呦,羅大人這是造了什麽孽呀!”


    “還真讓您說著了,我聽說,真就是這位羅大人自己造下的孽……”


    聽聞此言,我和小樹對視一眼,扔下燒餅佯裝八卦地湊了上去。


    “這位犯了邪祟的五姨太婉晴,她爹原本與羅東陽乃是同窗好友,婉晴小時候還認過羅東陽做幹爹!”


    “哦!”眾人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感歎。


    “熟料知人知麵不知心,這羅東陽極不是東西,眼見幹女兒婉晴一天天長大,出落得亭亭玉立,出水芙蓉一般的妙人兒,他竟起了色心!但人家爹在那擺著,他自然不敢下手。”


    “那他如何得逞的呢?”小樹不禁插了一句。


    “後來,三千營貪墨軍餉的案子一出,羅東陽終尋著個機會,舉報了婉晴她爹也牽涉其中,結果她爹被革職流放,婉晴姑娘便沒入了教坊司。此時,羅東陽再做好人將婉晴贖出帶回了羅府……你們想想,一個家道中落無依無靠的可憐女子,還由得她不從?”


    “出賣朋友,霸占幹女兒,這羅東陽簡直禽獸不如!”


    聽著吃瓜群眾一片憤慨之聲,我眼珠一輪,插嘴問道:“羅東陽的確禽獸不假,但那婉晴怎麽就變了女鬼呢?”


    “這可就是段駭人的辛密了。”不等方才那“知情人士”開口,另一個閑漢模樣的人放下手裏的燒餅一招手,示意吃瓜群眾們聚攏了些,故作神秘地壓低了嗓門:


    “我有個朋友,是城南長生寺裏的和尚,我聽他說,他們寺裏原本供著一座長生塔。


    那塔是前朝之物,明麵上說是為皇室祈福長生之用,其實,隻有寺裏的和尚知道,那塔下埋著的,都是前朝皇宮裏冤死枉死的嬪妃宮女之類,怕她們的鬼魂犯邪作亂,故而建了座塔在上麵鎮著。誰知不久之前的一個雷雨之夜,這塔……竟突然倒了!”


    此語一出,眾人皆一聲驚歎。


    “塔一倒,可想而知,塔下的冤魂惡鬼就被放了出來。我那和尚朋友說,自塔倒之後,夜晚常能見到飄浮在四周的綠瑩瑩鬼火,還有女子淒厲的笑聲和哭泣呻吟聲……”


    他這一番繪聲繪色的描述,令吃瓜群眾齊齊打了個冷顫,便有個惶恐聲音問道:“你這麽一說,那些發了狂的女子,確是被邪祟附體無疑了?”


    “切,那還用說,不然好端端的女子怎麽就突然變得鬼怪一般?”閑漢環視四周噤若寒蟬的人,又寬慰似的補充道,“我那和尚朋友說了,這些冤魂惡鬼都是死去的女子所化,隻找那些怨氣深重的女子附體,男子無礙。”


    說著,這閑漢懶懶地起身伸了個懶腰,開玩笑似的對眾人道:“奉勸各位兄弟,撫慰好自家婆娘小妾相好的,別讓她們生了怨氣,否則……嘿嘿。”


    見閑漢起身出門,我便也悄然跟到了門口,眼見閑漢和方才的“知情人士”前後腳走了出去,二人隱秘地對望一眼,又一先一後往同一方向走去。


    我便暗暗認真記了二人模樣,打發小樹去書院,自己則轉身向潘公子府邸方向走去。


    “嶽川麽……”潘公子搖著扇子凝神想了想,“確是被人告倒的。”


    “哦?”看來這市井流言還真有幾分可信度,“那他是被誰告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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