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


    “月兒……”他卻不等我開口,沉鬱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有些壓抑,卻又柔情,“我是個錦衣衛……”


    你還知道自己是錦衣衛……我心中翻湧著無限哀怨。


    “天子賜名的錦衣衛二十八宿,在旁人看來風光無限。其實,卻意味著拋卻了一切:姓名、身世、親人、朋友,從此無名無姓,賣身天家,再也沒有了自我。”


    他語氣淡然,如星的眼眸中,卻閃過一絲淒楚,“錦衣衛,就是天家的一柄刀、一麵盾,隨時準備為主子犧牲,今日不知明日事,更不能為世間愛恨情仇所羈絆。”


    “我做了五年的錦衣衛,”他的聲音依舊喃喃,他的眼中蕩漾著美酒似的柔波,“但今晚,就當我真的是個鹽商,就當我,真的醉了……”


    我還沒尋味過他話中的意思,卻忽覺他一隻手將我腰身圈得更緊,另一隻手卻不由分說地將我的下頜輕輕抬起……


    一方涼甜入口,我駭然得一動不敢動,任由他霸道主動,淺啄低吮,毫不客氣。


    我有些懵,全然不敢相信這個正肆意吻我的人,是我認識的秦朗。


    直至被他吮盡了我口中的最後一點氧氣,又大張旗鼓地向我唇舌發起入侵,我終於回過神來。


    姑娘我從前世到今生,哪裏吃過虧……


    一雙手攀上他健碩的肩膀,環在他頸後。


    他的發,柔軟而順滑;他的臉頰微涼,他的呼吸灼熱……


    隻覺我心裏,自莫愁湖畔他轉身離去時便長出的一顆刺藤,此刻卻變得纏綿,開出了許多潔白美麗的花。


    分開,已不知過了多久,我自覺頭有些暈,一雙手卻兀自牢牢抓著他的衣襟,不肯放手。


    他攬著我腰的手亦不曾放開,隻是依舊低下頭,額頭抵著我前額,輕聲問道:“你可明白了?”


    “我不明白。”


    他便歎了口氣,語調輕糯又有些沙啞,“我自二十歲被征召入錦衣衛,已在太子身邊侍奉了五年,殿下賢明仁厚,乃是明主,我曾宣誓此生效忠於他,決不背叛。


    我以為,此生便要做他身邊的一個影子,孑然一身,無欲無求,直到……”他低下頭,如水溫柔的鳳眸望向我的雙瞳,“遇見了一個膽大包天,愛惹是生非的姑娘。”


    我被他盯得紅了一張臉,垂下眼瞼十分沒底氣地喃喃:“我這麽麻煩個姑娘,實在無需勞你掛懷。”


    “確是麻煩……”他薄唇微勾,“麻煩得讓我總忍不住想著念著,生怕你遭了欺負受了委屈,恨不能把你拴在劍穗上日日帶在身邊,你惹了麻煩替你收拾攤子,你心緒不佳便陪你喝酒,我不怕麻煩,隻怕找不到你……”他頓了頓,仿佛將呼之欲出的悲切重新深藏在心底。


    “直到,我運功化毒的日子,殿下前來看我,提醒我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我才驀然醒悟:殿下他,對你也是喜歡的,我作為他的護衛,他的手下,沒有資格,亦不能搶他中意的人。”


    他眼眸中深深的苦澀,刺得我心中一顫,卻也瞬間明白了許多之前不明白的事,“所以,你便刻意對我不理不睬,疏遠我,冷落我,還拿婚約的話來傷我的心?”


    “抱歉。”他臉上泛起一個苦笑,“那時,我參不透你的心思,隻覺得你這樣冰雪聰明的女子,與殿下甚為相配,有他護你周全自是最好。即便是世子爺,也比我這個錦衣衛強得多。”他伸手理了理我被夜風吹亂的頭發,“我以為是我自作多情而已,隻要你好好的,我便心裏苦些,也心甘情願。”


    “所以,你便心甘情願地將我讓人?”我有些窩火,直男的邏輯,永遠這樣奇葩,“秦朗,你在決定放手之前,可有想過問一問我?”


    “我想過,做夢都想。”他如星閃爍的眼神有些複雜,“但我又怕知道答案,怕你不喜歡我,又怕你喜歡我,患得患失。”他兀自嘲笑了一下自己,“看,我內裏竟是這麽個怯懦的人。”


    患得患失麽……我想起前世唐薇薇言情小說裏的一句話:愛情是劑魔藥,會讓最怯懦的人披荊斬棘無所畏懼,亦會讓最勇敢的人患得患失躊躇不前。


    我唇角輕揚,雙手撫上他那刀刻斧鑿般俊朗的臉,“那,我現在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冷心月此生此世,隻喜歡過一個男人……”


    感受到他緊繃的肌肉和明顯加快的呼吸,我的笑愈發甜蜜,“這個男人呢,不是沈正、豹兄,亦不是太子或世子爺……”


    我握住他的手,感受著那掌心一點涼薄的微汗,一如我與他的初見。


    將他的手放在我心口位置,盯了他一雙如初戀少年般期待又惶恐的雙眸,一字一句:“這裏,隻住著一個人,就是你,隻有你。”


    下一秒,我已被他用了極大的力氣,緊緊擁在懷裏。


    我曾夢到過這一刻,卻不知真正身處這一刻時,是這樣一種幸福到不知所以的感受。


    “月兒,有你這句話,我秦朗此生無憾了!”


    他頎長的身軀微顫,他清糯的語調竟有些哽噎,“隻是,我這一生已算是賣給了天家,我不忍負你一片深情,卻又怕給不了你幸福。”


    我鼻子酸了酸,斟酌了一下才答道:“你看,我這個人呢,雖然惹事生非了些,但頭腦還算機靈,身手也算敏捷,在遇到你之前,我也過得好好的,還把老爹和小樹也照顧的不錯。”


    將臉頰貼在他胸口,感受他身上的溫度和熟悉的味道,“我啊,自理能力很強的,不需要你照顧,也不勞你操心。”伸出食指戳戳他心口,“我隻要你心裏有我,能常常想起我,偶有閑暇時能來見見我,我便十分的心滿意足了。”


    大概是此生見過了太多生死,亦看淡了許多事,才將前世那個喜歡黏人喜歡撒嬌的女孩子,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前世的愛情,是依賴,是索取;今生的愛情,是鎧甲,是力量。


    “你看,今夜月色正好,湖畔也有幾株花,你可以這般花前月下地陪著我,便足夠我歡喜上十天半個月了。”


    他便攬了我的肩在雙亭中坐下,我將頭靠在他肩膀,聽他在我耳畔柔聲細語:“月兒,若可以,我多想陪你一輩子。”


    一天的折騰,最終換來一句告白,我覺得,值了。


    我便心滿意足地合了眼,在他懷裏沉沉睡去,半夢半醒間,依稀聽到他在我耳邊低語:


    “月兒,我會拚勁全力,為你我掙個未來。”


    翌日,我和秦朗商議,到淮安城郊的太虛觀一遊。


    當初聽船工說過,揚州的平安觀和淮安的太虛觀,是傳說中鎮湖之寶趴蝮旗的兩個販售點。當初在揚州時,因為被雲謠提前泄露了消息,姑娘我的平安觀之行一無所獲。如今既然到了淮安,自然要到太虛觀一探究竟。


    令人鬱悶的是,馬賽賽不知從何處得來的消息,興衝衝地備好了車馬,非要與我們同行。


    因有昨夜的一番真情吐露,此番馬車上,被馬賽賽一屁股坐在身邊,殷勤往口中塞蜜餞果子的秦朗可謂尷尬至極,全程忐忑著一張臉。


    反倒是姑娘我,因昨夜了解了他的真心之後,對秦朗十分的放心,此刻甚至沒了醋意,隻是抱臂坐在一邊,挑眉饒有興致地看著。


    秦朗卻以為我在向他施壓,一張臉更是青得厲害。


    直至到了太虛觀,終被馬賽賽纏得忍無可忍的秦朗,索性借口更衣,遁了。


    我正暗自思量,如何將馬賽賽甩開去尋秦朗,卻不料她突然湊上前來,頗有意味地喊了聲:“小四叔!”


    小、四、叔?姑娘我險些一口老血噴了出來,心想你這角色代入得很快啊。


    馬賽賽卻不可能知道我此時所想,接著在我身邊抱怨:“你家三哥,酒量不行啊!”


    我暗想:跟你爹相比,估計就沒人酒量是行的,“為何這麽說?”


    “我昨晚去給他送醒酒湯,”她倒大咧咧毫不避諱,“結果沒說兩句話他便靠在床頭上睡過去了,怎麽喚都不醒。”說罷十分遺憾地歎了口氣。


    我心中暗笑,很想教她前世一句格言:你永遠喚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對了,我想問你。”她忽然轉過頭來,難得地正兒八經,“你三哥那個老婆……何許人也?”


    我暗自翻個白眼:還沒過門,已經開始考慮宅鬥了?思忖了一下,忽然從唐薇薇的某部宅鬥小說中找到了靈感。


    “你說我三嫂麽,她……是個苗疆人。”


    “苗疆人?”


    “對啊。”我一臉的理所當然,“是我三哥年少遊曆苗疆的時候帶回來的,生得黃發棕瞳,十分的與眾不同。”


    馬賽賽愣了愣,故作不以為然地一擺手,“苗疆人麽……除了生得怪異些,倒也沒什麽。性子可還柔順?”


    我大搖其頭,“要說柔順二字,跟我三嫂還真是絲毫不沾邊。不過,她倒有個獨門絕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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