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作梗的,便是張威。他手下便有間印書局,自然不願眼見這肥差落到了別家,於是仗著自己禮部尚書公子的身份,派人來威脅令尊,讓令尊將這筆生意拱手讓出。”


    “結果卻失算了。”我很了解老爹的為人,雖說平日裏看起來懶散,骨子裏卻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


    “張威惱羞成怒,派人暗中作祟,向應天府舉報冷記印書局私印廢帝舊臣的反詩集。應天府尹本就是媚上欺下之徒,二話不說便將令尊下了應天府的大獄。去年八月十五,令尊還在獄中生受。那時姑娘你去見張威,不知可是與此事有關?”


    潘公子的一番話令我茅塞頓開,之前始終想不通的關鍵環節,此番終於被補齊。


    老爹被張威陷害入獄,冷家門第凋零,小樹年紀尚幼,冷心月作為長姐,自然不願坐視老爹蒙冤受辱,於是央求未婚夫沈正帶自己去見張威。


    “我是為了求他,放過我爹。”我長歎口氣,似是說給潘公子聽,其實更像是說給自己。


    “姑娘孝心,令人敬佩。”潘公子沉吟道,“隻是,那秦淮河畔是什麽地方,姑娘不可能不知道。如此貿然前去,不怕毀了清譽麽?”


    “我自然知道。”之前的冷心月自然也知道,此去可能會麵對什麽、經曆什麽、失去什麽,“但爹若沒了,家就倒了。若能以冷心月一人之犧牲,保全了整個冷家,留下小樹這個希望,我以為,值了。”


    冷心月,這個深居閨中的弱女子,卻在父親下獄、家庭蒙難的時刻挺身而出,用自己微弱的力量去爭取一分同樣微弱的希望,哪怕犧牲了自己也在所不惜。


    我忽然對她生出十分的敬意。


    “之後呢?”冷心月一心舍己救父,但任她千算萬算也不會算到,半途中換成了穿越而來的我,二話不說便逃離了那個莫名其妙的酒局。


    從我接手這具軀體之後的記憶來看,那場夜宴之後,我再也沒見過張威,可見冷心月與他並未發生什麽實質性的關聯,換言之,冷心月之前的救父計劃,怕是失敗了。


    然而,如今老爹卻好好地在家待著,每天喝酒聽戲打馬吊,日子過得十分滋潤,這又是為何?


    “我爹他,是怎麽出獄的?”


    “令尊得以平安渡過此劫,一半要歸功於姑娘你的努力,至於另一半……”潘公子輕笑道,“隻怕要歸於運氣好了。”


    “哦?此話怎講?”


    “之前張威派人誣告令尊私印的反詩,乃是廢帝舊臣解縉的詩集。然誣告後不久,解縉便得陛下起複,出任右春坊大學士,所謂舊臣反詩之說,自然不攻自破。加之應天府尹怕因此事得罪了解大學士,便將令尊放了出來。隻是,刊印《性理大全》的生意,最終還是落在了張威手裏。”


    “原來如此。”


    難怪老爹回來之後,見我一副掉了魂兒似的狀態(其實是剛穿越的不適應),又聽小樹多嘴抖出了我去秦淮河花船之事,氣的險些操刀子把沈正給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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