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堡的攻城戰還在持續,但並不激烈。


    最初的幾天,巴克斯大軍攻得很猛,但在損失了幾百人卻連城牆都沒摸到之後,巴克斯大軍放緩了進攻的勢頭。


    他們沒想到城裏有那麽多諾多精靈,白鹿堡射出的弓箭又準又狠,而且舉著盾都頂不住。


    天色已晚,城外的一個小山頭上,兩個巴克斯領主正在揮舞旗幟指揮退兵。


    “看起來我們可能很難攻陷白鹿堡了,沒想到白鹿堡還真被烈獅境的人送給諾多精靈了……”


    一個微禿的中年人說道:“跟諾多精靈打仗很危險啊……安東尼厄斯,要不,我們現在幹掉賈斯特斯,然後直接撤軍?”


    “還不到時候,裏穆斯克大人……我父親那邊還沒傳回消息,馬略皇帝也還沒發出召回大軍的旨意,現在撤軍就前功盡棄了。”


    另一個全身都被嚴密包裹著的領主摘下了覆麵盔,摳著自己臉上的綠色瘡痕,慢條斯理的搖著頭。


    這是安東尼厄斯,就是李昂和安森曾經救治過的,凱洛斯的兒子。


    他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了人的樣子,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條毒蛇。


    他臉上依然有鱗片般的青綠色瘡痕,眼睛也是暗黃色,而且瞳孔已經與常人大相徑庭了——是豎著的橢圓形,也就是爬行動物般的豎瞳。


    這種形狀的瞳孔,大概意味著他現在具備夜視能力,但到了白天估計就很難看到東西了。


    “安東尼厄斯,你手裏控製的是賈斯特斯的部隊,死光了不心疼……可我用的卻是我自己的部隊啊!我和你父親可是老交情了,你可別害我!”


    裏穆斯克皺著眉頭,有些不滿:“我可不想把家底全都搭進去!”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再說,你本來也沒帶多少部隊出來,你的精銳家底全都留在沃爾汶吧?”


    安東尼厄斯仍然慢條斯理的扣著瘡痕:“這場仗打得越慘烈,對我們就越有好處,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但你也看到了,白鹿堡裏那個諾多女人隔著兩百米都能射殺任何人!每次都是一箭斃命,連巨盾都擋不住她的箭!而且她專門射殺領軍者,現在誰都不敢帶兵攻城了,還怎麽打?”


    裏穆斯克眼裏有明顯的畏懼,大概是被文達蒂爾給嚇的。


    “她是很強悍……但敵人越強,才越能顯出暗影軍團的重要性……再說,隻要往森林裏放一把火,諾多精靈再厲害也隻能退回他們的山林裏救火……別那麽擔心,我們隻需要圍著城等消息就行了,隻要等思源城或我父親那邊的消息傳回來,我們就撤軍。”


    安東尼厄斯很淡定的說著。


    “那明天讓誰進攻?反正我是不會去攻城了。”


    裏穆斯克問道。


    “提圖斯啊,給了他那麽多好處,不就是讓他在這時候出力的嗎?反正他死不死的也無所謂……正好,他好歹也算是鳳凰騎士團的人,要是他死在白鹿堡,說不定還能趁機讓鳳凰騎士團離開潘德大陸……”


    安東尼厄斯指了指中軍營地側麵的鳳凰旗。


    但隨後,他突然瞪大了眼睛,那可怕的豎瞳似乎變得更細了些:“提圖斯人呢?他的營地為什麽沒有人?!”


    “沒人?他當了逃兵?!”


    天色比較暗,裏穆斯克大概看不清楚:“這混蛋不要命了嗎?!”


    “我可沒當逃兵……”


    一個聲音從裏穆斯克身後響起:“我當然珍惜自己的命……”


    與說話的聲音同時響起的,還有一陣利刃刺入身體的摩擦聲,鮮血從動脈中迸射出來的滋滋聲,以及幾聲短促的慘叫。


    “提圖斯!你……你……”


    裏穆斯克轉過身,看了看左右,發現這山頭上,竟然已經沒有自己的護衛了——都已經倒在了地上。


    周圍全都是提圖斯的手下,個個都提著帶血的劍。


    安東尼厄斯倒還頗為鎮定:“提圖斯,你要幹什麽?你打算造反嗎?”


    “安東尼厄斯,拜蛇教的人都聽你的話對吧……我就想問問你……為什麽我家裏會被拜蛇教劫掠?為什麽?!”


    提圖斯提著血淋淋的劍逼向了安東尼厄斯。


    “什麽意思?劫掠?你家?”


    安東尼厄斯皺起了眉頭。


    “你可別說你不知道……拜蛇教的人把我家裏的一切全都帶走了,還把我的莊園燒成了灰燼……”


    提圖斯惡狠狠的說道:“我知道你想用這種方式逼迫我……讓我從此隻能依靠你們……但你以為,拿到了我殺死帝國騎士的把柄就能威脅我?老子不吃這套!”


    “我還真不知道……提圖斯……這可能是個誤會……”


    安東尼厄斯搖著頭試圖解釋。


    “屁個誤會!我家裏的仆從、護衛,還有整個伊美爾村的人,全都看到了,一個舌頭分叉的拜蛇教女祭司,帶著一隊教徒搜刮了我的莊園!現在除了你手下,哪兒還有這種舌頭分叉的女祭司?”


    提圖斯咬牙切齒的舉劍抵住了安東尼厄斯的喉嚨:“我明白……我是外來者,我不是暗影軍團的人,你們不會信任我……我明白!但我可不會坐以待斃,也絕不會任人驅使……”


    “或許是從巴克斯大陸跑來的女祭司……提圖斯,別那麽激動,我還不至於蠢到在這個時候對付你……”


    安東尼厄斯兩手攤開步步後退。


    “是嗎……嗬……我之前也這麽認為。但你還記得你剛剛說過的話吧?反正我死不死的都無所謂,如果我死在白鹿堡,你們還能趁機把鳳凰騎士團卷入政治鬥爭……哈,我都聽見了……”


    提圖斯的臉色越發陰狠。


    “呼……提圖斯,這麽說來……你是打算當叛徒了?”


    安東尼厄斯歎了口氣,瞳孔縮成了一條縫。


    “叛徒?你們才是叛徒……幹掉你,拿著你的頭去思源城,我就仍然是馬略皇帝的忠臣!”


    提圖斯說罷舉劍便刺。


    提圖斯可不是什麽手無縛雞之力的菜鳥,他的劍術相當強——要不然當初也不會被灰燼裔帝國派來作為使團衛隊長。


    但他刺出的劍刃,竟被安東尼厄斯徒手抓住了!


    安東尼厄斯隻用了一隻手,便鉗住了提圖斯的劍刃。


    他並不是什麽刀槍不入的怪物,劍鋒劃破了他的手掌,血順著劍身流了下來,但他好像毫無痛楚一般。


    “幹掉我?就憑你?提圖斯,你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安東尼厄斯緩緩用力,單手便將提圖斯的闊劍坳斷,隨後鬼魅般的踏步向前,血糊糊的手掌掐住了提圖斯的脖子。


    這一下速度快得驚人,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條突然發起攻擊的毒蛇一般。


    “呃……呃……”


    提圖斯雙手掰著安東尼厄斯的胳膊不斷掙紮,但怎麽也掙不開。


    撕扯中,提圖斯扯爛了安東尼厄斯的衣袖,露出來的手臂上,也有蛇鱗一樣的疤痕。


    四周,提圖斯的手下衝上前來圍住了兩人,但誰都沒有妄動。


    因為安東尼厄斯已經掐著提圖斯將其攬入了懷裏,長長的指甲嵌入了提圖斯的脖子。


    提圖斯被掐的兩眼發白,臉漲成了青紫色,手裏的斷劍也掉落到了地上。


    “安東尼厄斯……你可別把他弄死了!”


    裏穆斯克看了看四周的士兵,低聲叫了起來。他還想活著呢,周圍有提圖斯的上百名手下圍著這個小山包,真要是把提圖斯殺了,怕是誰都活不了……


    “裏穆斯克,你在怕什麽?怕他的部隊圍攻我們嗎?”


    安東尼厄斯回頭笑了笑。


    “安東尼厄斯,這很明顯啊……這裏都是他的人……”


    裏穆斯克左顧右盼的看著提圖斯手下那些步步逼近的士兵。


    “哈哈……他的人?把他綁好……”


    安東尼厄斯突然大笑起來,一把將提圖斯推向了那些士兵。


    “哎!你……你幹什麽……”


    裏穆斯克完全沒想到安東尼厄斯會在這時候把提圖斯放給那些士兵。


    “是,大人。”


    但更令裏穆斯克沒想到的是,那些士兵接過提圖斯之後,竟然向安東尼厄斯行了個禮,然後把提圖斯綁了起來……


    “提圖斯的手下……都是你的人?”


    裏穆斯克驚訝的叫了起來。


    “不,他們是第納爾的人……誰願意給他們更多第納爾,他們就是誰的人……提圖斯這蠢貨,舍不得手裏那點浮財,怎麽可能擁有忠誠的部隊?”


    安東尼厄斯輕蔑的笑道。


    “他說他家裏被拜蛇教的人劫掠了……那是你派去的人嗎?”


    裏穆斯克看著被捆在地上的提圖斯,有些不安的問著。


    “當然不是……提圖斯這混蛋一天到晚刮地皮,仇家多得很,誰知道是什麽人幹的……”


    安東尼厄斯看起來並不在意伊美爾村出現‘拜蛇教徒’的事:“不過,既然提圖斯要和我翻臉,那就讓他成為英雄吧……明天我父親那邊應該就有消息了,到時候讓提圖斯去毀掉麥香領……再殺了賈斯特斯……”


    “凱洛斯大人已經到麥香領了嗎?”


    裏穆斯克愣愣的問了一句。


    安東尼厄斯點了點頭:“如果麥香領被毀,李昂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他必然會全軍出動進攻巴克斯。而賈斯特斯死在白鹿堡,無論馬略皇帝願不願意,都必須為賈斯特斯複仇……等他們打得兩敗俱傷,我們就能席卷大陸……”


    “安東尼厄斯,你……真的打算用拜蛇教征服潘德?可你們父子以前不是最痛恨拜蛇教嗎?而且,你前兩年被拜蛇教害成那樣……”


    裏穆斯克皺著眉頭看著安東尼厄斯的豎瞳。


    “是啊……我現在也仍然痛恨拜蛇教,我被拜蛇教害成這個樣子,人不人鬼不鬼,我比誰都想毀滅拜蛇教!但是,裏穆斯克,我想活著……我必須擁有更大的權勢,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安東尼厄斯重新戴上了覆麵盔,頭盔下暗黃的雙眼看起來極為可怖:“裏穆斯克,我知道你也未必信任我,你大概還想著既不得罪馬略又不得罪我……但我可以明白的告訴你,如果你不想死在睡夢中,那最好就服從我的安排。”


    說完,安東尼厄斯帶著‘提圖斯的手下’離開了。


    裏穆斯克沉默不語,看著安東尼厄斯的背影,眼裏有明顯的糾結。


    夜晚,回到自己的營地後,裏穆斯克收到了來自沃爾汶的消息,前來報信的就是那個年輕的巡邏隊長。


    “你是說,我的家人全部都被抓了?!”


    裏穆斯克全身顫抖著:“那……她呢?”


    “也被那些帝國騎士帶走了……所有人都指認她是拜蛇教女祭司……”


    這個年輕人低著頭不敢看裏穆斯克,因為就是他自己第一個指認裏穆斯克的情婦是拜蛇教徒……


    “拜蛇教女祭司?!”


    裏穆斯克頹然坐倒在地:“這是陷害……安東尼厄斯這條腹蛇……那些帝國騎士還在沃爾汶嗎?”


    “他們已經離開了,但他們讓我給您帶封信……”


    年輕的巡邏隊長拿出了一個封著火漆的小卷軸。


    火漆上的印章,是‘帝國情報處’。


    這是阿琳娜的印鑒。


    “情報處?那些帝國騎士居然不是安東尼厄斯的人?!”


    裏穆斯克一下子精神起來,飛快的拆開了信件。


    “傳令……讓家族所有部隊集合……”


    他開始飛快的召集自己的親信。


    ……


    第二天上午。


    “……提圖斯呢?你們這些蠢貨!連個人都看不住!?”


    安東尼厄斯正在一個插著鳳凰旗的小營地裏咆哮。


    “安東尼厄斯……不光是提圖斯……賈斯特斯和裏穆斯克也不見了!”


    一名高大的騎士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


    “什麽?!”


    安東尼厄斯的豎瞳再次眯成了縫:“高盧斯,去傳令,全軍撤退……撤退前在森林裏放火……”


    “放火?!現在快要進入夏天了,整個森林如果燃起來……”


    高盧斯有些猶豫。


    “如果不放火,我們會被諾多精靈追擊!到時候你去殿後嗎?”


    安東尼厄斯惡狠狠的看著高盧斯。


    “明白了……我這就去……”


    高盧斯皺著眉頭邊說邊走:“但是,安東尼厄斯,這會帶來大災難的……”


    “那又如何?你在阿美拉堡不是也放了火嗎……哼哼……不把諾多精靈逼到絕路,他們又怎麽會與帝國全麵開戰呢……”


    安東尼厄斯看了看手臂上青色的鱗斑。


    幾個小時後,白鹿堡外的巴克斯大軍全部撤離,同時,白鹿堡外的森林裏燃起了衝天的大火,灰色的煙塵遮蔽了整個天空。


    麥香領外,艾爾河邊,須發花白的凱洛斯元帥抬起頭,掀開了頭盔麵罩。


    他看到了東邊傳來的遮天蔽日的煙塵。


    “抱歉……陛下,我得活著……安東尼厄斯也得活著……”


    凱洛斯喃喃的低語著,隨後,他拔出了劍,大喊道:“進攻!燒毀麥香領!”


    他的臉上,也有一些青綠色的瘢痕,就像細碎的蛇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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