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留著一頭男式短發,行為舉止也顯得像個士兵一般,不認真看還以為她是個男人。


    “醫生,你確定這個家夥真的還能被救活?我可沒見過得了紅死病還能救活的……”


    小船漸漸靠近了湖邊,女子拿著長矛往水裏捅了捅,確定水已經很淺,便翻身下船踩在水裏,一邊將小船拉向岸邊一邊問安森。


    “他不一樣……他身上中了一種很奇特的毒,這種毒好像是與他身上的紅死病相互中和了,甚至還能讓他的紅死病不會傳給其他人——那個祭司在神殿觸碰了他的血,但卻完全不擔心染上紅死病!如果能確定他中的是什麽毒,就等於找到了醫治紅死病的方法!朱莉亞,幫個忙,我拖不動他……”


    安森看起來很疲憊,他費勁的想要將那個昏迷不醒的男人拖下船,但隻把船搖得晃蕩了幾下,人卻完全沒拖動……


    “或許你的醫術確實不錯……但你這身手可真不該獨自出門,年輕的醫生……”


    那個被稱為朱莉亞的女孩頗有些鄙視的搖了搖頭,伸手拖住那個昏迷的男人,用了用勁一把扛在了肩頭,隨後兩個大步上了岸,把那男人放到了地上。


    “我沒有獨自出門啊,我不是雇傭了你嗎……我隻是高估了你那些同行的膽量,也低估了拜蛇教的瘋狂程度……他們居然能讓人變成蛇一樣的怪物?”


    安森歎著氣搖了搖頭,背上了他的醫療箱,從搖搖晃晃的船上下來,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到朱莉亞身邊坐了下來開始喘氣。


    “我也沒想到那些混蛋這麽膽小……醫生,以你這種身手,居然還敢從那個詭異的神殿裏把人帶走……我倒是真挺佩服你……”


    朱莉亞扭了扭腰,看著安森感歎著。


    “我可是光輝十字騎士,光輝照耀之處無所畏懼……怎麽會害怕幾具失去了靈魂的蛇皮屍體?”


    安森撐著膝蓋站了起來,回頭看了看湖裏:“它們好像沒追上來……我們趕緊走吧……”


    “你不是不怕嗎?……”


    朱莉亞翻了個白眼,但也沒耽擱時間,扛著那個昏迷的男子,杵著長矛艱難的往前走。


    很顯然,他們這一路,這個名叫朱莉亞的女人才是幹活兒的主力。


    “身為雇員,你似乎不該嘲諷雇主……”


    安森見朱莉亞走得搖搖晃晃,伸手扶了一把。


    “嘿!我隻是想臨時找個護送醫務人員的小活兒混口飯吃!我可沒想到這裏也會碰上那種邪惡的東西!”


    朱莉亞明顯是對這個工作有些不滿:“你出發前不是說隻是出來找點藥材嗎?你付的那點錢可不是賣命的價格!”


    “沒錯啊……這家夥就是藥材!雖然找藥材的過程中確實有點危險……但有一句諺語你聽說過嗎——好藥總是長在懸崖上……”


    安森看來是在領主大人身邊待得太久了,已經耳濡目染的學會了如何壓榨員工,估計還從莎拉那裏學會了不少‘語言藝術’,解釋得一套一套的。


    “可你這藥材也太特麽重了……你得加錢!”


    朱莉亞咬牙切齒的說著,扛著一個成年男人走路當然不容易,她確實累得不輕。


    “當然……等見到李昂大人,要多少錢就有多少錢……但總得先活著回到博識城……加油!回到博識城你就發大財了!”


    安森學著領主大人曾經的樣子開著空頭支票,順便還激勵了一下員工……


    兩人一路前行,漸漸走到了一片沼澤地的邊緣。


    大湖的邊上總是會有很多沼澤濕地的,而且很可能是那種人一進去就會陷下去的淤泥地。


    兩人看著眼前的沼澤地有些傻眼——此時已經是傍晚,光線已經不算太好了,這種時候誰都知道不能輕易進入沼澤地。


    “……等等,醫生,我覺得我們似乎走錯了方向……為什麽夕陽在我們的前麵?我們剛才好像是在往西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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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莉亞左看右看的觀察了一圈,突然愣愣的轉過身來:“博識城好像是在東南方向才對吧?”


    “啊?這……你不認識路的嗎?”


    安森呆住了,很顯然,這位年輕的醫生沒什麽野外生活經驗,剛在寬闊的湖麵劃了許久的船,又在沒有什麽參照物的野外走了這麽久,他早就失去了方向感……


    這個當初在博識城的港口都能上錯船的年輕人,當然是有個明顯的缺點的——他很容易迷路……


    “我說過我是剛從思源城來到這兒……我對這附近又不熟,怎麽可能認識路?!”


    朱莉亞再度放了肩頭的男人,她此刻明顯心情不怎麽好,但動作卻依然輕緩,看樣子是不願把那個昏迷不醒的病人給折騰出個什麽好歹來。


    很顯然,雖然朱莉亞嘴上沒好氣,行為舉止也像個男人,但她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孩。


    安森有些茫然的左顧右盼了一圈,歎了口氣:“要是裏薩迪蘭在這裏就好了,他總是能找到路……為什麽我不能有諾多精靈那樣隨便看看就能找到方位的天賦呢?”


    “諾多精靈?哈……人家那可都是能活上千年的老怪物,你要是多活上個幾百年,你也能輕而易舉的在任何地方都找到方向……”


    朱莉亞看樣子是個很直率的話癆,嘴上基本不帶停的,但倒也確實一直都勤勤懇懇的在做事。


    “我可不是老怪物……安森,總算是找到你了,大人為了找你,差不多已經將布雷特汶村附近挖地三尺了……”


    一個清越的聲音響起。


    說誰來誰,那正是裏薩迪蘭。


    裏薩迪蘭正帶了幾個諾多遊俠在沿著湖岸搜尋,精靈們的耳力確實很好,隔著湖畔的丘陵沒看到人他就聽見了安森的聲音——幸好安森和朱莉亞一路都在說話。


    “裏薩迪蘭!嘿……看來我們往這邊走是對的……”


    安森興奮的揮舞起了雙手,他已經看到了裏薩迪蘭騎著馬的身影。


    “安森……或許你往這邊走確實是對的……看看你的身後!”


    裏薩迪蘭快馬趕到安森身後,並且抽出了劍:“你的運氣倒確實是一向都挺好……”


    大概裏薩迪蘭找到了安森也是挺高興的,平日裏他可不會和安森說這麽多的話。


    精靈殺手手中的劍光斬落,一個全身慘綠色的人形怪物被諾多精靈砍下了頭顱。


    那是一個被吞噬者,原本正在無聲無息的靠近安森——它們慘綠色如同蛇皮一樣的皮膚在沼澤附近很難被發現。


    “他們居然一直追著我們……還好你來了……”


    安森往身後看了幾眼,眉眼一下子耷拉下來,幹笑了幾聲:“裏薩迪蘭,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大人在布雷特汶村沒找到你,讓我們把大部分騎兵都派了出來……”


    裏薩迪蘭搖了搖頭:“我們最好趕緊離開這裏,這些怪物在沼澤附近很不顯眼……他們是追著你們來的嗎?”


    朱莉亞抬頭看了看裏薩迪蘭,似乎是被英俊的諾多精靈給帥到了,說話的語調都變得溫柔了些:“是,我們就是被那種怪物追到這裏來的……我們現在往哪兒走?是要穿過沼澤嗎?”


    “不,跟著我一路向南……等等……看來現在我們得殺出去了……”


    裏薩迪蘭看了看朱莉亞,隨後從朱莉亞的身後看到了更多搖搖晃晃的身影。


    那全都是被吞噬者。


    “它們或許是從湖裏一直追過來的……它們……能潛水?”


    朱莉亞明顯意識到了這些被吞噬者不需要呼吸的特性。


    裏薩迪蘭立刻翻身下馬:“你們騎上馬離開這裏!我擋住它們!”


    隨後把韁繩往安森身前一丟,提著劍往朱莉亞身後衝了過去,他帶著的幾名諾多遊俠也跟著他一起衝了出去。


    諾多精靈在遇到敵人的時候一向都很靠得住。


    安森很聽話的上了馬,但卻依然沒忘記他自己的使命:“朱莉亞,把那個人搬上來!快……”


    朱莉亞轉頭看了看已經開始砍殺的裏薩迪蘭,奮起力氣一把提起那個昏迷的男人橫放到安森的馬鞍前,隨後朝著馬屁股狠狠的抽打了一下。


    馬兒往南邊飛奔了起來,安森隻來得及‘唉’了一聲就被馬兒給帶走了。


    “但願你能治好紅死病!記得給我加錢!”


    朱莉亞朝著安森的背影念叨了兩句,隨後提起長矛朝裏薩迪蘭身後跑了過去。


    ……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是很奇妙的。


    兩個不同種族,不同個性,不同身份,甚至不同性別的人,往往會在一場短短十分鍾的戰鬥中,結成一般人相處數十年也未必能締結的友誼。


    裏薩迪蘭與朱莉亞便是如此。


    一個是諾多貴族,長得如同絕美女子一般的男性精靈,留著女子般的披肩長發,平時沉默寡言,還當過很多年的殺手。


    而另一位,卻是一個人類平民,是個把自己打扮得像男人一樣的短發女子,長得也很中性,平日裏是個話癆,並且正在兼職護衛。


    這兩人無論是從哪個方麵看都是相反的……


    但他們在戰鬥中卻異常的合拍。


    裏薩迪蘭用劍盾無法觸及的敵人,總是能被朱莉亞用長矛提前抵住,待裏薩迪蘭回手輕易幹掉。


    而朱莉亞使用長矛不方便防備的背側或身前近處,也總是能得到裏薩迪蘭的及時援手。


    他們是第一次攜手作戰,甚至是第一次見麵,卻配合得如同在一起多年的老友。


    輪武藝,朱莉亞的身手顯然無法與任何一個諾多遊俠相提並論,但論及與裏薩迪蘭的配合,這兩人卻是天衣無縫……


    “你在哪兒學的這些技巧?我從來沒和人類配合得這麽好過……”


    這一仗裏薩迪蘭明顯打得很順手,十分鍾之後便解決了那些被吞噬者。


    這位冷漠的精靈甚至都主動與一個人類搭話了,而且是一個他平時壓根不會正眼瞧的人類女子——裏薩迪蘭平時對莎拉等人都是很冷漠的,他隻服從李昂的命令,就連艾米他都不怎麽搭理。


    溫蒂倒是能和他友好交流,但那是因為他們都是諾多貴族。


    除了領主大人以外,唯一能與他稱得上朋友的人類是埃裏克,估計這也是因為裏薩迪蘭對誤傷埃裏克一直有歉意。


    “我父親教的……但我不確定現在是否還應該管他叫父親……”


    朱莉亞杵著長矛坐倒在地,看著裏薩迪蘭的側臉:“我是個殺人犯……正在被巴克斯帝國通緝。”


    “哦?哈……我也是個殺人犯……而且我也在被巴克斯帝國通緝……”


    裏薩迪蘭奇異的轉過臉來。


    “真的?”


    “真的……”


    兩人對視著大笑起來。


    “我失手殺掉的人……是我弟弟。”


    笑了一陣之後,朱莉亞喃喃的說道。


    “……這……我也曾失手殺了我弟弟,我的堂弟。”


    裏薩迪蘭臉上的表情更奇異了,他以前被諾多族群放逐就是因為在決鬥中失手殺死了尹思蘭迪爾的侄子,那確實是他的堂弟,裏薩迪蘭本人其實也是尹思蘭迪爾的侄子,同一個族群的諾多貴族相互之間都是親戚。


    兩人沉默了一會,裏薩迪蘭也在朱莉亞身邊坐了下來。


    朱莉亞盯著腳下沼澤裏的水,看著自己短發的倒影,有些失神。


    她會打扮成男人的樣子,其實並不是天生喜歡這種中性打扮——潘德大陸也不流行這種中性文化。


    朱莉亞隻是在用這種方式,讓自己能經常從鏡子或水麵的倒影裏看到親弟弟的樣子。


    她曾有個名叫朱利斯的雙胞胎弟弟,與她長得一模一樣。


    朱莉亞的父親曾是思源城內一名貴族的護衛,他們姐弟倆也從小就被父親訓練使用各種兵器與相互配合的戰鬥技巧。


    她那麽擅長與人配合,也是出於她和她弟弟長期訓練了一套聯手對敵的方法。


    但有一天,朱莉亞意外的發現,她的父親和弟弟並不是在保護什麽貴族,而是在保護一位蛇教女祭司。


    這個突然的發現顛覆了她心中美好的家庭。


    朱莉亞用她所看到的一切與父親和弟弟對質,但她弟弟朱利斯卻讓她閉嘴,並且威脅要殺了她。


    姐弟倆因此打了起來,而朱莉亞在打鬥中失手殺死了她的雙胞胎弟弟。


    隨後,她因殺人而被通緝,她的父親也將她視為了仇敵……


    就在這件事發生之後不久,思源城被叛軍圍困,原本四處追索朱莉亞的追兵也被馬略皇帝召了回去,朱莉亞因此逃過了通緝,但也從此失去了家。


    她隻能四處遊蕩,到別的地方去尋找自己的將來。


    “我效忠的領主幫助我完成了救贖……或許你也可以……”


    裏薩迪蘭輕輕的說道。


    “也許吧,但我想要的不是救贖……”


    朱莉亞也輕聲的說道:“我隻想幹掉拜蛇教……”


    “那你就更應該跟我一起去見見領主大人了,他為了對付拜蛇教甚至可以幫助敵對國家。”


    裏薩迪蘭朝朱莉亞點了點頭。


    “你是個英勇的戰士……安森,那個醫生,在麵對拜蛇教的時候也顯得很勇敢……但願你們的領主也是如此。”


    朱莉亞杵著長矛站起身來,看了看裏薩迪蘭身上背著的弓箭:“其實我更喜歡用弓弩,或許你也是?”


    裏薩迪蘭朝朱莉亞伸出了手:“沒錯,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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