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境後主要遊覽城市是海參威,也叫符拉迪沃斯托克。但真正到了那裏已經是第二天了,當時傍晚。他們前一天中午乘了兩個多小時的飛機到了吉林省的延吉,再乘三個小時的大巴至琿春,住一晚。第二天中午乘了三個消失的大巴到了海參威的關口,再從關口進城鎮。


    境外的考察真正開始了,沿途的窗外,可以看見俄羅斯地域廣闊,森林呢茂密。街頭建築是典型的俄羅斯風味,和西歐的哥特式建築很有區別。灰暗的表色,繁複的尖,還有旁邊的樹木。街上少有行人,偶有姑娘走過。黨含紫注意到,俄羅斯姑娘高挑皙,身姿拔,個個像芭蕾演員。而那些金發男子的眼神裏,有一種天生的憂鬱。彷佛他們的生活,就是天天沉浸在森林、音樂和曆史的創痛。會把感傷和明朗一起儲存於心,層出不窮,倒是來來往往的中國人顯得俗不可耐。


    在車上,男人們已經找到女人、足球、股票、權力的共同語言,漫無邊際地聊著,反正有四個美女作聽眾。這段的地陪恰巧是個年輕的東北姑娘,聲調亢奮地指著沿途的各種建築一段介紹說,大家看,這是芭蕾劇院,俄羅斯人對芭蕾最熱愛,有時候芭蕾舞演員一伸腿,大家就喊——地陪姑娘原想說烏拉,不想車後傳來一個粗而清晰的男聲——好球!


    本來車裏的人已經昏昏欲睡了,聽到好球兩字,又接著女聲,這下全興奮了。


    那姑娘繼續說,大家再往窗外看,現在我們左側路經的那座鵬水池,是最近新建的。大家仔細瞅瞅,看外型像什麽?


    這個問題,作為天陪,梅子聽過了多次,知道答案是蓮花。結果,後排又傳來一個壯而又清晰的男聲——火鍋。這下梅子也忍不住笑了,黨含紫也跟著笑了起來。梅子在前排轉身朝後,看見寧仕美朝她看了過來,滿臉的壞笑。四周人心渙散,目光黯淡,在搖晃的大巴裏她和他很快對視了一下。他的戲謔的眼光裏全是經驗。她急忙避開他的眼光,她的經驗告訴她,這是一個聰明人。對於一個聰明的壞人,尤其是官場上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躲得遠遠的。


    一行人住在海參威郊外的一個鎮子裏,離城倒是不遠。黃昏的太陽穿過樹林的尖,疏疏密密地照射過來,把街頭的建築加了一層橘柔和。來時沿著海走遠處波光粼粼,忽然亮了起來,忽然暗了下去。穿行於茂密的樹林,黨含紫聞到了葉子的味道。


    到了住處,一行人差不多都散了架。梅子還是努力幫助司機搬運行李,秘書長林靜已經嚷嚷開了,我們住離城這麽遠的地方!梅子說這是距離關口最近的鎮子了。但林靜堅持說,關口附近就有一個美麗的小鎮,那裏麵的價格也便宜,衛生間特別大,人的素質也高。她的較真沒有目的性,純粹一種情緒的發泄。所以梅子心裏一邊嫌她弱智,一邊不得不以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態度解釋道,好啦好啦,既來之則安之,這裏的人素質也高,你住那間衛生間特大的房間。她才嘟嘟嚷嚷,終於不說話了。


    安頓好房間,梅子再次強調注意事項。因為來的中國人多,俄羅斯人的旅店都收人民幣。他們雖然掙中國人的錢,但對中國人的印象不怎麽好,所以針對國人陋習,規定了如下幾點:在衛生間洗衣服罰款二十塊錢;將煙頭扔在地毯上罰款五十塊——而且私自去娛樂場所要注意規矩,這裏的黑社會還是很厲害的。大家一陣沉默。這時,唐文忽然把梅子拉到一邊笑道,梅導,你看起來真颯呀,我想問下天氣還會冷嗎?


    這裏是海洋氣候,梅子說,白天一出太陽氣溫很好。其實,他一過來她就明白他要問什麽。單身男人出門旅遊可定不是為了購物,他們還能關心什麽?你說現在去哪裏玩還比較熱門?歐洲,地中海當然好了,我們社另一個政府圖團剛剛去了埃及。韓國日本也可以,越南消費最便宜——上次他們在越南,花兩塊錢坐人力車,轉了河內一圈,還和人家砍價!巴厘島普吉島也還不錯,到曼穀的話可以看泰國yan舞——


    那這裏——唐文一邊背轉身點煙,一邊低聲說,yan舞票多少錢一張?


    有貴的也有便宜的,後排的十盧布,相當於三塊錢。前排的可以動動手,不過貴一點。還可以看桌上的現場表演。看你選哪一種。她說話努力像個男人婆,關切地注視著他,聲音也不大。她已經習慣把那個有性別的自己藏起來。


    唐文這種官員她見得多了,他們在人前像模像樣,一旦沒人監督了就露出本性。雖然還有其他人,這些人也是官員,他們心裏想的和他差不多,隻是苦於沒有人提出來。現在有人提出來,他們自然跟上去。梅子笑道,到時候再說,還可以打折。


    唐文還是有點不好意思,打著假哈哈道,梅子真是秀外慧中啊,你還是很了解我的。他說話湊近她的時候,她就聞到了他的味道。她心想,男人一發身上的確有股味道,她知道熊貓交前說要把味道留在樹枝上吸引異性的,這是天性!正好市發改委主任戴柄過過來,唐文就勢狠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說還是戴重點火力猛,出來時間長了,怎麽樣啊?說著他又興奮地連拍兩下,哈哈大笑起來。


    晚飯安排在鎮上最大的一家飯店吃的。這裏的遊客中中國人很多,有大陸的,台灣的,香港的,還有就是日本人和韓國人。上的菜一律是中國菜,交人民幣可以。他們旅行社要給餐廳老板提成的,每一個月結一次帳。他們這裏的人都認識梅子,老板還特意跟她說,梅子姑娘,你們去娛樂廳可要小心,那地方前一陣打架打死了人。


    餐廳人多,裏麵很熱,大多數人隻脫得剩下一件襯衣。皮大郅特意在商店買了一件毛背心,據說是當地產的羊毛。閆書記也脫了夾克,隻穿一件灰色的休閑衣。吃飯時黨含紫換了一件肥大的黑色t恤,暗花綢子褲,頭發向上一挽。聚會裏女人都是光鮮活潑的,知她一個人渾身鬆鬆垮垮的,她覺得還是這樣比較舒服。


    大家已經熟了,就連閆書記、寧市長也放下架子,和大夥打成了一片。這一晚又是在異國他鄉晚餐,很多人是第一次出境,自然興奮,開始因為有兩個更大的領導在,有些拘謹,接著就胡鬧,說黃段子,講葷話。一路上人女秘書長林靜和唐文熟了,她給他們怡口蓮,他們給她口香糖。相互逗趣,說過去見聞。林秘書長四十多歲的女人了,可身材還保持得像少女,紮一個發髻,額頭很高很亮,脖頸很暴露,幾乎可以看見ru溝,和男人們嘻嘻哈哈很來勁。男人們喝了酒,一來勁就胡亂碰杯,啤酒灑得到處都是。要不是因為有閆書記在,肯定會跳起來潑。


    來來啊來——寧仕美拿起紮啤,詭秘地環視大家,大聲說人在江湖飄,雖能不挨刀。出門就是朋友,拉來,看大家歲數都不大,沒結婚的先碰杯!不許摻假啊!結果出了黨含紫和梅子,所有的人都舉起了酒杯。梅子朝黨含紫一笑,胡亂和他們幹了一杯。黨含紫見了,也不示弱,幹了一杯。


    寧仕美又說,結過婚的再碰一杯!閔誌高嚷嚷道,那無證駕駛算不算結婚?


    寧仕美哈哈哈狂笑起來,說你不要裝大尾巴狼,離了婚的男人女人更多,你名義上有個二婚女人監督,當然算有家室了。結果這一次所有人麵麵相覷,又都舉起酒杯,喝了一輪。


    看來,隻要離開了郎市官場,這些人就不是領導了。就連向來嚴肅的閆書記,也放下架子,和下屬們打成一片,好不高興。本來嘛,出來就是為了尋找開心的,何必活得太累,那樣太受罪了。


    林靜那天確實喝得有點高了,眼睛如同霓虹燈般流光溢彩,閃爍著跳躍的火星子。她含含糊糊地說寧市長,你的格襯衣是純棉的吧?寧仕美沒有回答,聳了聳肩。林靜裝模作樣地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衣領。


    大夥爆笑起來,連聲說道,著火囉,著火囉!笑聲像啤酒星兒一樣迅速向四周散開,一閃就不見了。那時場麵嘈雜,人聲鼎沸,他們誰也不知道說起關於結婚的事正觸動了黨含紫的痛處。她瞅了一眼閆書記,卻發現他也正瞅著她,兩個人的視線居然碰在一起,撞出了火花,讓她就是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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