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七,還沒有來得及細細“體味”,黨含紫的春節假期得提前結束。因為,辦公室通知她參加會議。帶著絲絲惆悵,黨含紫坐上了開往經開區的公交車。


    今年的春節,與往年略有不同,那就是母親、哥哥唐學、妹妹唐丹回來了,都住在楊家別墅。因為自己的婦身份,也因為妹妹的事依舊有陰影,所以,黨含紫一家沒回鄉下走親訪友。不過也好,冬冬有人陪著玩,他很開心。哥哥唐學任教高三,正月初六就上班去了;妹妹唐丹不想去那邊了,想在郎市找個事情做做。因為沒有聯係好,黨含紫要她現在楊家別墅住著,順便照顧小冬冬。


    坐在公交車上,黨含紫思緒聯翩,想起了孩童時候的春節。


    大年三十,一家熱熱鬧鬧的吃過團圓飯,然後是院子裏的人擠在一起看春節聯歡晚會。一到12點,就開始放爆竹、禮花。在黨含紫的印象中,那個時候父親很喜歡和人較勁,兩家比誰放焰火的時間比較長,一般都能拚上幾個小時,初一一早把滿地的紅紙掃成一堆,因為初三之前不能倒垃圾,怕漏財。年初一的早餐是一定要一起吃的,而且還是雞鴨魚肉一應俱全,但是清蒸的鯉魚是不能吃動的,因為要留到元宵節。


    除了放爆竹,黨含紫更喜歡的是隨著父親母親走家串戶去拜年,能吃到許多自己家裏沒有的糖果,然後就是和一大幫的小朋友比誰的收獲最大。小時候過年可以過到十五,初十之前基本上還在走親戚,初十之後就是和隊上的孩子挨家挨戶耍龍燈,每年都可以賺到幾十塊零花錢。最記得一次在一個奶奶家耍,因為技術不嫻熟,龍燈打結了,奶奶硬是去買了三次鞭炮我們才解開,因為耍龍燈的時候鞭炮是不能停的。小時候的春節,是一定要翻山越嶺去老祖宗的墳上拜一拜的,放一掛很長很響的鞭炮,保佑一家人全年健康平安。


    如今的年,似乎隻是假期黃金周了。走家串戶的拜年已被鋪天蓋地的短信取而代之;在家吃團圓飯的越來越少,在酒店吃年夜飯的越來越多;除夕晚上比拚放鞭炮的雅興早已被理性取代,因為大部分小區都不再允許燃放鞭炮;過年不再需要在家存儲大堆的年貨,因為初一超市都開門;小孩子也沒有了想知道別人家裏準備的什麽吃食的好奇,因為別人家裏有的我家都有。


    如果不是火車站的人滿為患,如果不是高速公路的車水馬龍,如果不是冬冬小心地惦記著他的壓歲錢,如果不是那一聲聲“新年快樂”,黨含紫幾乎忘了,年是什麽“味”。


    冬冬的春節還是過得很開心,開心地隨奶奶去鄉下放花炮,不亦樂乎地算著他的存款,饒有興致地和其他小朋友分享他的零食,偶爾抽空看看動畫片,甚至到處宣傳他的謬論“壓歲錢就是壓碎了的錢”,充實而不減年味。


    想想,其實,年沒有變,變了的是日漸成熟的心態。春節,隻是一個家人團聚、朋友相會的機會而已。不論是上門拜年還是編條短信,都是一樣的祝福;不論是在家做飯還是在外吃飯,都是一樣的團聚。隻要平安、快樂、健康,過年熱不熱鬧就夠了。


    就這樣想著,不知不覺到了經開區附近的公交站。下了車,黨含紫看到不遠處正在施工。她知道,這是互通區的建設已經開始了。還在年前,市財政就以拖欠全市公職人員工資的辦法,支付了高速公路方400萬補償款。


    正走著,黨含紫聽到身後傳來小車的喇叭聲。她回頭一看,見章娟探出腦袋,正在朝她招手,示意她上車。


    黨含紫猶豫了一下,還是上了她的小車。


    黨主任,昨天閆書記來區裏視察工作,問了你好幾次呢。章娟一邊開車,一邊打趣道,你以後肯定會前途無量,到時候別忘了咱們這些曾經同甘共苦的兄弟姐妹哦!


    閆書記對誰都不錯,以後別亂說了!黨含紫神情嚴肅地叮囑,她有自己堅持的底線和原則,如果靠裙帶關係往上爬,這種機會她寧可不要。


    章娟聽了,說黨主任,你就別裝清純了,誰不知道你的厲害。教育局的寧副局長對你那麽好,是你的相好吧!不過呢,你現在有更大的靠山,寧副局長就隻能喝西北風了。


    停車!黨含紫哪裏忍受得了,急忙要章娟停車。


    做了表子還要立牌坊!章娟在心頭罵了一句,把小車停下,讓黨含紫下了車。


    真是表子一個!看著揚起灰塵的紅色小車,黨含紫碎了一口。這輛小車,聽說是天上人間老板王四送給她的。這個女人,真不是東西,和一個老師談戀愛的時候,公然和一個學生搞師生戀,還和氓王四關係昧。現在,她是公然跟著王四,但又是寧仕美的地下愛婦。


    想著這麽一個肮髒的女人,居然是自己的同事,黨含紫不覺惡心起來。


    等黨含紫趕到會議室的時候,與會人員全到了,就等她一個。見她進來了,皮大郅示意她快坐下,然後說,同誌們,今天還是正月初七,按理來說要明天才上班,真不好意思。不過,沒有辦法,誰叫我們吃了這口飯。昨天閆書記來我區視察工作,對我區去年取得的成績給予了充分肯定。特別是黨含紫同誌,提出了建設互通區的金點子,而且很好地完成了市委市政府布置的任務,通過談判,把補償款壓到了700萬,這是一個了不起的成績。所以啊,閆書記要我轉告他對黨含紫同誌的肯定與表揚,希望管委會的全體同誌向她學習。


    話音一落,大夥自然響應主任的號召,報以熱烈的掌聲。


    什麽事啊,新年的第一次會,就開成愛婦表彰會!章娟在心頭嘀咕,懶洋洋地拍了幾下巴掌。


    等掌聲停下來,皮大郅咳嗽幾聲,說今天召集大家來,是為了落實市委市政府的一個文件精神。經開區互通區的建設已經啟動,可市財政非常緊張,沒有資金撥付。市委市政府要求全市市直機關發動起來,籌集建設資金。每一萬塊錢一年利息1000塊,哪個時候要就可以哪個時候取。我們經開區的任務在一個月內籌集資金兩千萬,我計算了一下,全區幹職工85人,每人得籌集20萬。有存款的把存款取出來,打到經開區賬上,存款不夠的可以發動親朋戚友集資。等下散會後,你們在今明兩天務必召集各處室會議,把任務布置下去。我警告你們,個人沒有按時完成任務的,年終考核一律評為不合格,處室沒有完成集資任務的,處室領導一律免職。


    年終考核評為不合格,意味著工資得降級;處室完不成集資任務,處室領導就得撤職。個中利害,與會人員當然知道。散會後,黨含紫是又喜又急。喜的是互通區居然這麽快就動工了,急的是要去籌集這麽多資金。技術辦有6人,加起來得籌集120萬。拿工資的人,一下子哪裏拿得出20萬?特別是剛剛參加工作的畢業生,連生活費都發愁,更不用說這麽一大筆錢了。


    黨含紫沒有急著召開處室成員會議,想先琢磨一下怎麽解決這個棘手的問題。就自己的存款而言,除了楊成山留下一筆存款之外,兩年來她是沒存一分錢。相反,她還把存款瓜分殆盡。這筆錢給了一些給繼父家建房子,給繼父治病,還有借了三萬塊錢給劉玉婷,加上其它的花費,存款折上還有五萬塊錢就算不錯了。找誰去集十五萬塊錢啊?


    寧鳳鳴?突然,黨含紫的腦中顯出這個名字。對,找他去集資,他應該有這筆錢。也不要他集這麽多,劉玉婷借了三萬,我幫她應了急,現在我需要錢,她該還給我了。


    想到這,黨含紫決定先去找劉玉婷,把借款要回來。好在現在小冬冬有人帶了,她想去辦事就可以去辦事,沒了後顧之憂。


    到了劉玉婷家,黨含紫敲了好長時間的門,才聽到裏麵有反應。過了一會,門開了,一個顫巍巍的身影站在門後。這個人正是劉玉婷的老母親,比前段時間見到的更顯蒼老,頭發全白了。


    劉母辨認了一下,似乎認出是誰了,眼睛一紅,說你以後再也不要來找我家玉婷了,我家玉婷被你害慘了。


    黨含紫聽得雲裏霧裏,說伯母,我是姝婷的大學同學,我幫過玉婷姐的,您不認得我了?


    劉母哭訴著,說姝婷死了,我老伴也氣死了,現在,玉婷被關在精神病醫院,這個家就剩下我一個老婆子了。你要是不幫玉婷,她就不會離婚,精神就不會受刺激,就不會得精神病,嗚嗚嗚——


    劉母一陣數落,讓黨含紫很不滋味。從劉母的哭訴中,玉婷好像得了什麽精神病,被關進了精神病醫院。這是怎麽回事?她想問清楚原因,可劉母已經不耐煩了,把她往門外麵推。黨含紫不敢堅持,隻得出了玉婷家。好在劉玉婷家在小區裏麵,她的事鄰居們應該知道。經過打聽,黨含紫終於搞清楚:劉玉婷現在被關在二醫院,她父親因為焦急與憂憤,前幾天死掉了。


    市二醫院在郊外,是一所精神病醫院。以前,黨含紫從沒聽說。這次,她不但聽說了,而且要親自去那裏會劉玉婷,心頭不免有些忐忑不安。到二醫院大門口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黑色的鐵門在晚霞的映照下,顯得格外耀眼。


    黨含紫定了定神,走到醫院大門口。剛靠近大門,一個保安便出來阻止說,喂,你是幹什麽的?


    這個保安酒氣熏天,因為酒精的刺激,臉漲得通紅。黨含紫有些厭惡他的腔調和不禮貌,但還是壓著不快說,我是來看我姐姐的。


    保安並不讓,說已經到了下班時間,不能進去了。


    這又不是監獄,不就是一醫院嗎,怎麽就不能進去探望呢?黨含紫有些惱火,但還是忍著,說大哥,行行好吧,我姐姐剛進來,我很擔心她。


    保安並不為所動,還伸出手,想把黨含紫推開大門,免得她再囉嗦。


    張叔叔,讓我姐姐進來吧!突然,身旁閃出一個十**歲的女孩,向保安哀求。


    聽到這個女孩的哀求,保安倒也沒推了,說蘭妹子,她是你什麽人?


    那女孩說,她是我鄰居呢,張叔叔,你就讓她進去吧,不會有事的。


    從他們的對話來看,保安與女孩是認識,好像還是什麽親戚。果然,保安沒有再堅持,讓黨含紫跟著那個女孩進了醫院。


    女孩一邊走,一邊主動介紹自己,說我叫趙蘭,是省師範大學美術係的學生,學校還開學,我媽媽在這裏住院,我照顧她幾天。


    她媽媽也是精神病患者!黨含紫湧出一絲同情,想安慰她幾句,又不好說什麽,隻得岔開話題,說我的一個同學的姐姐被關進了這裏,我想看看她,不知道到哪裏去找她。


    趙蘭說,我認識這裏麵的副院長,我帶你去問下他。說完,她帶著黨含紫朝醫院辦公樓走去。讓她們失望的是,那個副院長早就下班回家去了,根本找不到人。趙蘭便帶著黨含紫,在醫院的住院樓裏找人。不過,從一樓找到五樓,她們根本沒有找到劉玉婷,裏麵的醫生和護士說也沒收治一個叫劉玉婷的患者。


    劉母明明說玉婷被關到了二醫院,怎麽會沒人呢?黨含紫有些奇怪,可又搞不清是怎麽回事。正納悶中,趙蘭提醒說,後麵還有一棟矮房子,你要找的人會不會在那裏麵?


    黨含紫聽了,就是一喜,說你快帶我去看看!


    在趙蘭的引導下,黨含紫果然發現在住院樓後麵還有一棟很破舊的土磚房子。不過,唯一進裏麵的門緊鎖著,根本進去不了。裏麵有燈光,玉婷會不會在裏麵?黨含紫把鎖砸了幾下,大聲喊道,裏麵有人嗎?


    隨著砸鎖聲,裏麵馬上衝出一個女白大褂,朝黨含紫就是一吼,你幹什麽?


    黨含紫忙解釋說,我找我姐姐,她叫劉玉婷!


    女白大褂凶巴巴地說,這裏沒有什麽劉玉婷,你到別的地方去找吧。


    聽到這樣的答複,黨含紫沒轍了,隻得相信。她和劉蘭交換了手機號碼,叮囑她說,麻煩你留心一下,看有沒有一個叫劉玉婷的,如果有,請打電話告訴我,好嗎?


    劉蘭閃著大眼睛,說你放心吧,我會注意的。如果在住院大樓,那還是好找的。要是在那棟矮房子裏,就麻煩了。不過,我會想辦法的,我經常在裏麵坐義工,很多病友把我當做她們的朋友,我把這件事告訴她們,她們會幫我打聽的。


    聽到這話,黨含紫才認真打量起趙蘭。她穿著樸素,可絲毫不能遮掩她的美麗與動人。隻是,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裏,似乎帶有絲絲哀怨與不快。


    回到楊家別墅,已經是晚上十點。小冬冬早就睡了,屋子裏漆黑一團。今天一天,過得真不舒服,不但沒集到一分錢,還聽到了玉婷被關進了瘋人院的消息。派出所方麵說劉姝婷是得了精神抑鬱症跳樓自殺的,現在他們又說她姐姐也得了精神病,她們家是不是真的有精神病史?


    唉,這個世道,真的亂套了!黨含紫回到自己臥室,打開電腦,想通過qq好友,把經開區集資的事發出來,說不定有哪個qq好友有這樣的餘錢,可以放到經開區去搞開發。


    qq剛一登上,就有信息在閃。黨含紫點擊打開一看,是有人想加自己為好友。對方的qq名叫湘水農夫,加友留言是共同關注郎市的發展。這個湘水農夫就是在自己博客後麵留言的湘水農夫嗎?黨含紫一邊想著,一邊把對方加為了好友。


    沒想到對方正在線上,馬上發來了一朵玫瑰,還說,你能猜出我是誰嗎?


    黨含紫猜了好幾個名字,對方都說不是。她有些煩了,說對不起,我現在沒閑心和你玩迷藏,我有事呢。


    湘水農夫說,什麽事,告訴我,說不定我可以幫你忙呢!


    對啊,我上線的目的就是把集資的事告訴qq好友,既然對方主動提出來,我為什麽不把這事告訴他呢?想到這,黨含紫留言說,經開區正在開發,急需資金運轉,市委市政府發出號召,全市市直機關的幹職工動員起來,為解決目前的資金困難集資,一萬塊錢每年可得利息1000塊錢。我的集資任務很重,急呢。


    湘水農夫發來一個笑臉,說這麽高的利息,這個任務不難完成啊!


    黨含紫留言說,我自己沒什麽存款,又沒有什麽有錢的親朋戚友,任務怎麽完成啊?你有木有錢?我義務為你服務,錢放到經開區的賬上,利息一份不少給你。


    湘水農夫發來一個流淚的圖像,留言說我哪有錢,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可以去哪裏找錢。


    真的?黨含紫心頭一喜,但又馬上冷靜下來。平白無故地,對方為什麽要幫自己?這個世界,什麽人都有,千萬不能隨便相信陌生人。想到這,她發了一條留言,說好啦,不和你開玩笑了,我得忙正事了,再見!


    湘水農夫馬上留言說,等下,我是說真的!緊接著,他又留言說,明天,你去人人家超市找唐美媛,她會幫你解決這個難題。發完留言,對方擔心黨含紫沒有看了,還發了一個窗口抖動,以示提醒。


    黨含紫當然看了,而且是一個字一個字地讀完的。人人叫超市的唐美媛,不就是人人家的老總唐美媛嗎?那次公演,她還給了我一張名片啊!黨含紫急忙起身,在電腦桌的抽屜裏找到了那張名片。果然沒錯,這個唐美媛正是人人家的老總。


    這個湘水農夫是什麽身份,居然向自己推薦唐美媛,還說她會幫我解決難題的。


    “我愛我家”是鳳鳴的qq名,但他不在線,因為圖像是黑色的。已經好久沒有和他聯係了,不知道他這段時間在忙什麽?猶豫再三,黨含紫還是把經開區集資的信息發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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