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含紫不無傷心地說,什麽轟動效應,還不是勉強完成了任務,於我來說,日子照樣過著,地球照樣轉著。


    寧鳳鳴嗬嗬一笑說,人怕出名豬怕壯,是不是害了名人綜合症?


    唉——黨含紫歎了口氣,說你別寒磣我啦,我都失業四天了,還不知道到哪裏找活幹呢!說到這,她不禁憂鬱起來,語氣低沉了許多。


    媽媽,媽媽,我要回幼兒園,我要回幼兒園——一旁,小冬冬又在吵鬧,還伴有哭泣聲。


    寧鳳鳴在手機那頭聽出了她的憂鬱和小孩的哭鬧聲,不無同情地說,含紫,你太不容易了,要不我們學《芙蓉鎮》裏的秦書田和胡玉音,住到一起,我來光明正大地幫你,好嗎?


    因為姝婷的死,黨含紫一直覺得愧疚,現在就和寧鳳鳴住到一塊去,別人議論不說,自己良心不安那是肯定的。她不好明確表示反對,隻得轉換話題,說你打電話來不至於就是拿歌劇說事,奚落我幾句吧!


    寧鳳鳴聽出了她的反對,接著話題說,我哪有奚落你的意思,我是想告訴你一個情況,經開區在選聘副科級管理幹部,你怎麽不去試試?


    郎市經濟技術開發區成立還隻有二年,很多人還不很清楚。黨含紫也隻聽說過,具體情況自然不了解,隻知道這個開發區在城區西北角的不毛之地上。當然,這個話題她很感興趣,追問道,鳳鳴,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說清楚些?


    寧鳳鳴說,在手機裏說不清楚,你去買份今天的《郎市日報》,那上麵有公告,一清二楚的。搞什麽選聘,這裏麵肯定有貓膩,但不管怎樣,市裏頭既然搞這麽一件事,肯定要把樣子做起來,也從中選幾個有真才實學的,我看你啊,一定是匹黑馬,可以大膽一試!


    可能是手頭有事,寧鳳鳴叮囑幾句,便匆忙掛了電話。


    被寧鳳鳴這麽一鼓動,黨含紫的心頭開始不平靜起來。既然鳳鳴說要我去報名,他應該不會害我,得找一份報紙來,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當即,黨含紫帶著小冬冬上街,在報刊亭買了一份當日的《郎市日報》。果然,她在日報的第二版看到了寧鳳鳴提到的那則公告。


    公告上說根據經開區黨工委、管委會的決定,向全市市直機關選聘五名優秀青年後備幹部去經開區管委會任職,試用期為一年,副科級幹部職位分別為產業發展辦副主任1名、規劃建設辦副主任1名、招商合作辦副主任1名、拆遷安置辦辦副主任1名、科技開發辦副主任1名。


    這些職位對於其他在職的副科級幹部來說,或者意義不大,因為即便選聘上了,還是一個副科級幹部,再說了,經開區的前景渺茫,還不知後事如何。可對黨含紫來說,卻有實際意義,如果能去任職,至少可以做到名正言順光明正大地去開展工作,不像現在這種不上不下不尷不尬的境地。


    不過,選拔的基本條件很苛刻,或者說,對於黨含紫來說,條件很苛刻,就拿第三條全日製本科以上文化程度來說,就足以把她淘汰,還不說其它條件,比如什麽黨員啦,什麽在市直單位擔任副科級幹部滿三年啦,什麽連續三年年度考核為優(合格)等等——


    這不是故意氣我嗎?黨含紫不看則已,一看火氣來了。她馬上撥通寧鳳鳴的手機,嬌嗔著說,寧鳳鳴,你眼睛沒問題吧,居然要我去報名?你睜開你的牛眼睛看看,除了年齡在30歲以下、健康之外,我還有哪一條符合要求?


    寧鳳鳴似乎早有思想準備,一點也不氣惱,也不焦急,而是說,含紫,我隻問你,你想不想去經開區工作?


    黨含紫說,光想有什麽屁用?她一急,居然說起粗話來了。一出口,她馬上感知,覺得臉有點點燙。


    寧鳳鳴說,隻要你想,這事肯定成!這次報名有組織推薦和個人自薦兩種方式,一般說來,組織推薦才是根正苗紅的表現。所以呢,你要爭取楊館長的支持,以紀念館的名義把你作為後備年輕幹部推出去。你不要擔心楊館長不支持你,你想啊,他是快退的人了,很難再上去,肯定想從信得過的幹部中推出一個有發展前途的幹部,圖以後有個盼頭。即便不是這樣想的,如果能從館裏推出幹部,他肯定也會樂意。


    寧鳳鳴的分析不無道理!畢竟他在幫自己想事,黨含紫沒那麽大的火氣了,柔和了一下聲音說,鳳鳴,你別繞圈子了,什麽意思,直說!


    寧鳳鳴說,很簡單,明天上午你和我一起去拜訪一下楊館長,其它的事你就甭管。記住了,明天上午在家等著,我一忙完手頭的事就開車過來接你。這樣叮囑之後,他很自然地把手機掛了,就像是結束平時的一次聊天,沒有一點異常。


    明明沒有結果的事,還要去做,這不是愚蠢,又是什麽?黨含紫苦笑幾聲,沒理會寧鳳鳴的叮囑,決定先回紀念館。她想,說不定楊館長看到我閑著,念在這次歌劇演出積極主動付出辛苦的份上,會給我事情做呢。


    下午,黨含紫帶著小冬冬,回到了紀念館。剛進門便有人敲門,她開門一看,見是工宣辦的副主任劉強白,便說劉主任,有事嗎?


    劉強白有點局促,說黨助理,我可以進來嗎?


    黨含紫忙說,當然可以。說著,她把門完全拉開,讓劉強白進去,還為他倒了一杯礦泉水。


    謝謝!劉強白接過杯子,一口氣喝完,說黨助理,昨晚的會你怎麽沒參加?


    昨晚開會了?黨含紫就是一驚,說沒人通知我呀,是不是有什麽很重要的事?


    劉強白猶豫了一下,說館長在大會上講我們單位有人不講政治,製造事端,給單位造成了不好影響,要嚴肅處理此事。他沒說是誰,我們也就沒放在心上,沒去過問。沒想到今天上午來了個姓袁的公安局副局長,還到我們工宣辦調查了你的情況,我們才知道楊館長說的那個人是你。


    黨含紫聽了,驚得呆了,好久沒有開口說話。公安局來調查我什麽?小雷的死,還是楊成山的死?或者是楊成山生前有什麽貪汙受賄,被查了出來?不過,這些事情都和我無關,至多是讓我受到不好影響罷了!


    想到這,黨含紫的心稍微平靜下來,說劉、劉主任,公安局的同誌問你們什麽了?


    劉強白不無擔憂地說,黨助理,你沒得罪什麽人吧?


    黨含紫說,我沒啊,我一個小女子,哪會去得罪什麽人!


    劉強白說,聽說你幫一個人告警察,還告到了中央,這幫人已經放出口風,說要報複你,你要小心一點,晚上千萬別出去。


    難道,公安局的人在調查我幫劉玉婷的事?黨含紫聽了,就是一驚。要知道,警察的本事很大,他們要想整治人,很容易的。可是,她轉而一想,玉婷姐說公安部已經把姝婷的死當做了督辦案件,這夥警察不至於冒天下之大不韙,再來打擊報複當事人吧?


    等他走後,黨含紫一直想著這個問題,不知道公安局的人到底想查她什麽。她的這種擔憂傳遞給了小冬冬,睡覺的時候,他哭著吵著要媽媽陪著一起睡。沒有辦法,黨含紫連洗澡換下來的衣服也不洗,就陪著兒子睡覺。


    次日上午,送兒子去幼兒園後,黨含紫決定主動去問下楊世博,看到底是什麽事發生在自己身上,弄得公安局的人都來調查。


    走進館長辦公室,隻見楊館長正在低頭翻看報紙。在黨含紫的印象中,楊館長從來就難得坐下來看會兒報紙。他是館裏的一把手,幾乎每天要接待重要客人,或是上級領導或是慕名而來的大老板,哪有時間看這些與工作大局無關的報紙,自然隻能擱到一旁。


    不看報的楊館長看起報紙來了,應該不是閑來無事,而是在查找什麽重要資料。黨含紫擔心影響楊館長看報,腳步放得很輕很輕,像舞台上的雜技演員踩鋼絲一樣。


    但是,楊館長還是有所覺察,抬起頭來,見是黨含紫,他那張幹瘦幹瘦不苟言笑的臉擠出一絲笑意,說是含紫啊,幾時回來的?


    黨含紫很不習慣楊世博的這張笑臉,尤其是這個時候。在館裏幾個月,她好像從來沒有見楊館長笑過,尤其是在下屬麵前。領導的青臉見多了,自然就習慣了,有時還覺得那張青臉也有動人之處。可冷不丁那張青臉突然對你笑起來,確實讓人感覺不太舒服。


    正局促中,楊世博居然拿出一個一次性杯子,給她泡了一杯熱乎乎的茶,送到她的麵前,說含紫,快坐,快坐!


    這個舉動讓黨含紫更加局促不安,渾身不自在起來,不知是接還是不接楊館長遞來的這杯茶。接吧,受之有愧,自己這個所謂的館長助理名不正言不順,還比不上館裏一般職工;不接吧,又不通情理。猶豫了一下,黨含紫還是紅著臉,伸出了雙手,內疚地說,怎麽能讓您泡茶呢?這個禮倒過來了,這個禮倒過來了!


    楊館長說,哪裏,哪裏,你為我們館掙了大大的榮耀,給你倒杯茶,應該的,應該的!市裏來了電話,說要把你的先進材料好好整理,全市表彰呢。


    什麽?黨含紫以為自己聽錯了,追問了一句。因為驚詫,接杯子的手就是一顫,差點將楊館長遞上的杯子碰翻在地。好在及時穩住了神,才順勢把杯子托住,沒有讓它掉到地上。


    含紫,你過來看看,你過來看看!楊館長拿起辦公桌上的那張省報,指著給黨含紫看。


    黨含紫走了過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原來,省報上,居然有一張她和零號首長的合影!紅頭繩、粗大的長辮子、白襯衣、深藍色棉褲,從照片上的著裝來看,這個時候的她應該是剛演完歌劇,跑到故居門口時候的她。文章除了報道零號首長在偉人誕辰百周年慶典活動中的一些行蹤,還一字不漏地刊載了那句話——雅俗共賞,樸實無華,唱得好,演得也好,是當代喜兒的楷模!


    當時,零號首長身旁沒有他人,是誰拍的這張照片呢?黨含紫一臉疑惑,搞不清是怎麽回事,怔怔地看著那張照片,說不出話。


    楊館長說,含紫啊,這麽重大的事,你怎麽不預先透露透露,好讓我們也跟著及時高興高興?當然囉,這個時候樂也是一樣的,也是一樣的。含紫,你說說,零號首長怎麽單獨找你去,我們怎麽沒看到啊?


    當然不能說出真實情況!黨含紫支吾了一聲,說這個嘛,演完後有幾個人找到我,說有人想會我,連拉帶拽地把我往外帶。當時,我也搞不清楚是誰找我,就跟著去了。楊館長,這個人是誰啊?


    楊館長驚訝了一聲,說你還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啊?你也太不關心新聞了,你想想,看看他像新聞裏麵的誰?


    黨含紫故意裝作想不出來,說館長,你饒了我吧,我真想不出是誰呢?


    楊館長說,你連這個都不知道,難怪公安局的同誌要來調查?我告訴你吧,他就是零號首長!哦,對了,還有件事,原本想要你在家裏多休息一段時間,過些日子再告訴你——


    不等楊館長說完,黨含紫忙說,館長,公安局的同誌真來找我了?


    楊館長說,是啊,就在前天下午來搞的調查。一個小女子,居然和零號首長合影了,公安局的同誌能不來查嗎?我告訴袁局長:黨含紫同誌三代農民,畢業於省師範大學中文係,是個勇挑重擔敢負責任的好幹部!


    原來是這個原因!黨含紫喃喃自語,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楊館長以為她在感謝,忙說,不用謝我,不用謝我,這是你自己努力得來的榮譽。不過,我也順便提醒你,別人的事少去管,最好別去管。哦,對了,市裏有三個掛職崗位,寧市長點名要你去,我把你推上去,怎麽樣?


    一聽寧市長,黨含紫心頭馬上冒出一股厭惡情緒,她壓著不快,說我不懂掛職這個事,也沒想過,我隻想在館裏好好做事。


    楊世博以為她在謙讓,說掛職幹部,顧名思義,就是幹部在不改變行政關係的前提下,到另外一個單位去擔任職務,培養鍛煉的一種臨時性任職行為。我跟你說啊,掛職的奧秘在於它往往關係到掛職者將來的升遷,隻要你不犯錯誤,鍛煉期滿後,一般是提拔任用。這樣的機會很難得,很多年輕幹部削尖腦袋往市組織部跑,就為了掙到這個名額。


    這樣的好事,為什麽會落到自己頭上?黨含紫很清楚,無非是拿自己的身體作為交換條件,去滿足寧仕美的肉望。一想到那次的屈辱,她的心頭就隱隱作痛,恨不能生剝了他的人皮。如果答應,自己麵臨的將是寧仕美那個無恥之徒的無休止的roulin和變tai的虐待。


    我決不能答應,我決不能答應!黨含紫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說謝謝館長的栽培,我現在還決定不了,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楊世博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含紫啊,你可千萬不要辜負了寧市長的一番好意!好啦,含紫同誌,我也不催你,等想好了,就到我辦公室來填寫報名表格。


    帶著沉重的心情,黨含紫離開了館長辦公室,朝樓下走去。雖然,她名為館長助理,在這棟辦公樓,卻沒有她黨含紫的辦公室。現在,她能去的地方,就是寧鳳鳴曾經騰給她的臨時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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