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省委大樓出來,吳中有感覺心情好了許多。他快步走到小車前,掏出鑰匙,摁開車門。


    “寧局!”吳中有正要上車,卻聽到一聲親切的喊聲。他扭頭一看,見是平日裏走得近的省政府辦公廳副主任彭澤宇,便招呼道:“彭主任,有事嗎?”


    彭澤宇恭敬地說:“郎市副市長易燁同誌想約你吃餐飯,能抽出時間嗎?”


    這件事彭澤宇說過好幾次了,吳中有一直沒有答應。他的飯局太多,要想約他吃餐飯,必須提前半個月預約。其實,也不是吳中有擠不出這個時間,是他不喜歡易燁這個人。


    易燁幹常務副市長幹了七年,政績也有,換屆的時候沒提上去,關鍵問題就是沒過吳中有這道關。對於這個家夥,吳中有是看不上的,認為他是土老帽、鄉下書記,還認為他太狡猾,不可交。兩年前,省裏麵擬定易燁出任郎市市長,吳中有得知後,在隆書記前麵說了他幾句不好的話,就讓他的市長夢化為烏有。


    這家夥,肯定是想套近乎,好改變我對他的看法!吳中有正要拒絕,忽地聽到肚子在呱呱叫,這才想起沒吃早飯,便說:“你告訴他,現在就去紅太陽酒店!”


    彭澤宇聽了,激動地說:“寧局,你終於答應,總算給了我這個麵子,否則,我真下不了台。”


    吳中有鑽進車裏,駕著車一溜煙走了。當他出現在金太陽酒樓前的時候,易燁已經在那裏恭候。郎市距省城有上百公裏,他怎麽這麽快就來了?難道,他為了約我吃飯,這段時間都在省城?


    這種感覺很不錯!吳中有說:“易燁同誌,我同你吃半個小時飯,算是高看你了!”說完之後,他又馬上感覺不妥。因為論級別,易燁隻比他低一個級別,論年齡,易燁比他大得多。


    可是,易燁聽了,一臉感激地說:“那是那是,非常感謝寧局百忙之中抽出寶貴時間,這是我的榮幸。您樓上請,樓上請!”話語裏,沒有半點氣惱,盡是謙卑。見他那樣子,吳中有釋然,心安理得享受著被尊重,跟著他到了房間。


    客人落座,服務員們魚貫而入,把酒菜端到餐桌上。很快,圓桌上擺了滿滿一桌子菜,都是吳中有平日裏喜歡吃的。因為餓了,吳中有自個兒盛了晚飯,吃將起來。


    易燁呢,滿麵春風地看著,時不時地幫著夾菜。為了配合著吃飯,他也象征性地吃了些菜,但不敢放開吃。等吳中有吃得差不多了,他急忙起身,把酒杯斟滿,恭恭敬敬地放在吳中有的桌前。


    吳中有知道他的意思,端起酒杯,朝他示意一下,說:“易燁同誌,你真是有心人,點的都是我喜歡吃的菜。謝謝你,來,喝一指!”說完,他很輕鬆地喝了一大口。


    易燁急忙站起身來,喝了一大口,說:“在我們江北,誰不知道和您吃餐飯是莫大的榮幸?今兒個我有了這個機會,當然得好好珍惜,讓寧局不虛此行。寧局,感謝您給我這個機會,我回敬您一口!”說完,他很豪爽地把杯中剩下的酒全部喝掉。


    吳中有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說:“易燁同誌,你言重了,有什麽事,盡管說吧。”


    易燁拿出一個小牛皮袋子,輕輕地推到他麵前,說:“後天就是您的大壽,我又不知道買什麽禮物,就幫您兌換了一些美金。您出國的機會多,到時候挑自個兒喜歡的東西買吧。”


    易燁拿起牛皮袋,掂了掂,馬上判斷出裏麵的美金應該不下五萬塊。按現在的行情,五萬塊美金相當於四十萬人民幣,這個生日禮物不輕啊!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想用這四十萬換我的信任,在隆書記麵前美言,好讓他順利當上市長。


    這樣的交易,吳中有記不起經曆了多少。反正已經陷進去了,不在乎再收這麽點錢。想到這,吳中有說:“省委準備在下麵選拔一批幹部,朗市市長一職會空缺,到時候我會推薦你的。”


    易燁心頭一喜,說:“多謝寧局的提攜,隻是、隻是鍾響也盯著這個職位,我擔心——”


    鍾響是郎市市委副書記,盯著郎市市長職位,這很正常。可是,吳中有一聽到這個名字,就冒出一股怒火,他惡狠狠地說:“你放心,我會讓他永無出頭之日的。”


    沒想到寧局這麽恨鍾響,這事基本上成了。易燁一陣興奮,激動地說:“寧局的提攜之恩,我會銘記一輩子的。”


    酒足飯飽,交易談成,該走了!吳中有看了看時間,剛好半個小時,便把牛皮袋放進公文包,起身出了房間。易燁跟在後麵,像跟班似的把他送進加長紅旗轎車,然後目送小車離去。


    在辦公室裏間的休息室裏,吳中有懶懶地躺著,掏出手機,瀏覽了一下新聞,然後準備午睡。忽地,他感覺口袋裏有什麽東西。他想起來了,是上午小溫給他的信和卡片。


    應該是銀行卡之類的東西!吳中有一邊想,一邊拿出東西。沒想到不是銀行卡,而是一張包裝精致的卡片,上麵用紅筆寫著:我欲飛度鏡湖月,釋放心頭千重愛。紅葉翻飛飛滿天,為君化作精衛舞。


    取一三句的首字和二四句的尾字,連起來讀就是“我愛紅舞”。這不是我寫給我的初戀請人羅紅舞的藏頭詩嗎?後麵的署名果然是吳中有,因為多年過去,筆跡已經泛黃。這個薄情寡義的女人,現在居然有臉來找我!想到羅紅舞當初的絕情,吳中有非常氣憤。


    當初,因為嫌棄吳中有是個窮教師,羅紅舞狠心分手,嫁給一個宋姓房地產老板的兒子。雖然恨她薄情寡義,可他放不下她,總是通過各種途徑打聽她的情況。由於趕上了好時機,房地產生意很好做,他們的生意越做越大,賺的錢越來越多。得知這些情況,吳中有是越來越自卑。直到進省政府,他才慢慢地恢複自信,發誓總有一天要讓她乖乖投入自己懷抱。


    她想幹什麽?帶著這個疑問,吳中有拆開信,看了起來。原來,在兩年前,羅紅舞的丈夫病死,她接管宋家產業。為了增強競爭力,她和北京某房產公司合並,擔任新公司的副總經理,負責項目投資。這次,公司投資近十個億,想在江北省省城開發房地產,委派她來考察,尋找可以開發的黃金地段。


    信的最後寫道:明晚七點,紅太陽花園大廳,不見不散,愛你的紅舞。


    我的誓言終於可以兌現!吳中有一陣亢奮,恨不得馬上見到羅紅舞,把本來屬於自己的東西奪回來。他睡不著了,在休息室裏來回走著,想讓自己快點疲勞,歇上一歇。


    突然,手機鈴聲響起。難道,是羅紅舞?吳中有咽了咽喉嚨,急忙拿起手機。不是她,而是前妻雷晴。其實,雷晴很美,曾經讓他癡迷過,甚至瘋狂過。可是,她看重的不是地位與財富,而是浪漫與溫馨。隨著吳中有職位的升高,他開始不怎麽關注家庭,不怎麽關注她,甚至有了婚外情。


    一氣之下,雷晴遠走新加坡,留學去了。吳中有覺得這樣更好,因為可以安全地往境外轉移貪腐所得的錢物。然而,隨著財富的增長,雷晴並沒有感到幸福在增加,反而感到莫名的驚懼與恐慌。她不願意過這種擔驚受怕的一家兩製的日子,想回國和他平平安安地過幸福甜蜜的生活。伸手容易縮手難,吳中有已經迷戀上權力帶給他的一切,突然縮手,他怎願意?結果呢,他不但不願縮手,還在膨脹著他的政治野心和財富野心,膨脹得使她不能適應,也不敢適應。於是,她懷著極大的痛苦和他離了婚,把所有的財富留在他的名下。


    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況還有共同的兒子真真?吳中有依然深愛著她,之所以沒找另外的女人成家,他還想著有朝一日她會回到自己身邊。每次看到這個熟悉的號碼,他是又愛又恨。穩了穩情緒,吳中有摁下接聽鍵,說:“晴,什麽事?”


    雷晴說:“聽鳳姐說有人在查你,有這回事嗎?”鳳姐是吳中有的大學老師,她和他曾經有過一段難忘的姐弟戀。後來,鳳姐考上留美的博士,畢業後嫁給了一個二婚的高官。在鳳姐的幫助下,吳中有一步一步地往上爬著,最後進省政府秘書處。


    她依然關心著我!吳中有一陣感動,說:“我不是好好的嘛,你擔心什麽?比這大的風浪我都熬過去了,還怕這小風小浪的?”


    雷晴說:“都怪我,要是我當初不去新加坡,你就不會收那麽一大筆錢。”說完,她在手機那頭啜泣。


    當時,雷晴去新加坡留學,得一大筆錢。吳中有沒有,隻得把這個事情告訴張紅繼。張紅繼二話沒說,便要秘書送來五萬美金。可以說,他收的第一筆大額賄賂就是這筆錢。人啊,就是這樣,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雷晴留完學,便留在新加坡工作。她自力更生,不要吳中有一分錢,省吃儉用,硬是積攥五萬美金,還給了張紅繼。當時,吳中有剛升任省委辦公廳副主任,擔心她這樣的舉動會損害他的名譽,影響他的仕途,所以責罵了她。現在想來,她是真關心自己。想到這,吳中有安慰道:“這筆錢你不是幫我退了嗎?你不要自責,我的事和你沒關係。”


    雷晴說:“仕美,聽我的,把所有的錢物退了,我們安安心心地過日子,好嗎?”


    把所有的錢物退了,就能安安心心地過日子?我犯下的罪行足夠判處死刑,即便不判死刑,剩下的日子在監獄裏過,還不如死了好!這樣的話雷晴說過無數次,這樣的問題吳中有也想過無數次。到如今,吳中有已經麻木了,他不願再去想什麽退贓的事,更多的是去想如何編織更大的更強的關係網,來保全自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認定自己編織的關係網牢不可破,哪個地方破了就會有貴人及時補好。


    每次聊到這個地方,就表明他們之間的對話即將結束。今天這次也是一樣,吳中有已經很不耐煩,隻是沒有像往日那樣馬上掛斷電話,而是轉移話題,說:“真真很聽話,你放心。要是我真出了什麽事,你得把他接走,別讓他孤零零地呆在鄉下。”


    雷晴哽咽著,說:“我想真真,我想接他過來,成嗎?”


    吳中有猶豫了一下,說:“明天是我生日,我要真真呆在家裏,到時候你打電話,和他商量一下。如果真真願意,你就回來接他,如果他不願意,我還是繼續帶著他。你放心,我會照顧好他,給他最好的條件的。”


    這個自然不用說,可是,對於還是孩子的真真來說,他最需要的是父愛和母愛。缺了這個,其它東西的存在,都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離婚的時候,雷晴想帶走真真,可吳中有死活不同意,他認為隻有他才有條件給真真一切。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依然持有這種想法,讓雷晴好一陣難受。她知道她永遠無法做通他的工作,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盡快接走真真,讓他在沒有腐蝕的環境下健康成長。


    通完電話,吳中有有些失落,但心沒那麽狂躁了。


    “親愛的,又在狗引哪個黃花閨女啊?”忽地,一個女人閃了進來。能夠持有鑰匙,自由出入他的辦公室的人隻有一個人——卿人謝蘭。雷晴下定決心離婚,主要就是因為她。不過,這段時間吳中有和她沒有來往。說起這個原因,他就鬧心。


    春天一來,郎市領導班子即將換屆,領導們一改同聲相唱的做法,紛紛為自己的職位奔走起來。對於熱衷於升官發財的官員來說,換屆是他們最神聖最重要的事情。為了能前進一步,他們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使盡渾身解數。


    作為市委副書記的鍾響也想趁機得到晉升的機會,當個市長什麽的。他想去奔走,可又不好找誰,思來想去決定去找吳中有。礙於麵子,他不便親自出馬,便要自己的秘書兼司機的李喬林去活動。李喬林是什麽身份,自然沒資格直接見吳中有,便找上謝蘭。


    這個李喬林,儀表堂堂,器宇軒昂,說話詼諧又不失莊重,而且見多識廣,對生活小事也很了解。謝蘭本性風劉,吳中有工作忙,又不允許她去他家,隻隔三差五地去她的住處幽會,怎能滿足她的柔望?於是,難耐寂寞的她,對李喬林產生了好感。幾次來往,兩個人竟你情我悅,滾到了一起。


    直到這個月初,吳中有才發現這個情況,幾乎氣個半死。試想想,自己的卿人成了別的男人的卿婦,誰能忍受?他馬上通過郎市市委市政府,以莫須有的罪名把李喬林的正處級降為副科級,並把他調出市政府辦。這樣之後,心頭之恨才有所緩解。


    吳中有沒有理她,冷冷地說:“把鑰匙還給我,然後馬上在我麵前消失!”


    謝蘭揚了揚手中的鑰匙,冷笑道:“寧大局長,我是來還鑰匙的。不過,我有個條件,你得讓他官複原職,並且保證不再去害他。否則的話,我手裏的材料足夠將你送進監獄。”


    “你——”吳中有真想撲過去,狠狠地扇她幾記耳光。但理智告訴他,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他感覺喉嚨裏有些鹹,不知是血還是其它什麽東西,忙端起茶杯,狠狠地灌了幾口。


    謝蘭繼續說道:“我和他準備結婚,就定在後天,歡迎你來喝我們的喜酒。”說完,她把鑰匙往鋪上一丟,高傲地出了國稅局長辦公室。


    權力和金錢,不就是征服女人的最好工具嗎?為什麽雷晴離我而去,謝蘭也背叛我而去?吳中有想不明白,頹廢地坐在鋪上,喃喃自語道:“鍾響,我治不了李喬林,就隻能治你了。這次換屆,你就去市政協養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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