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柳生出了擔心,他突然覺得過於專注自己的事,而忽略了兩個小姑娘獨自去醫院的風險,他起身穿起西裝外套,打算立即去醫院。然而車鑰匙抓在手心裏,走到辦公室門前意識到他並不知道她們去了哪家醫院。


    他被自己的疏忽懊惱出一身汗,怎麽辦,去問林睿吧。


    去問林睿嗎?


    章柳轉身踱步到榕樹前,摸了摸這棵樹強壯的軀幹和綠油油的葉子,這是一個絕好的和林睿溝通的機會,理由名正言順,一點都不牽強。他那麽的想知曉昨晚受了羞辱後,她的情緒恢複了嗎,是不是還是很難過,雖然她說他沒有資格管她,但騰升起的情愫哪能說斷就斷掉的。


    他真的,想她想到了骨髓裏。


    雖然她就在離他幾米遠的地方,雖然早上已看了她一眼,但兩顆心若沒有靠近,那即便咫尺寸方,也是無比想念的。


    糾結徘徊,不過是讓自己情緒冷卻的表象,最終他抓起桌上的電話,撥下了林睿辦公室的分機號。林睿正在想芳芳的事,她勸阻曾曉燕不要打電話給芳芳,是擔心曉燕姐察覺出蛛絲馬跡,那芳芳懷孕便成了紙裏包不住火了,可眼下怎麽辦,她們到底幹什麽去了,手機都不接。


    桌上的電話響了,林睿迅速的接起來,說了聲“喂,你好”,聽到是章柳的聲音,習慣性的欲掛掉電話往門外走。以前章柳打辦公室電話,基本上都是叫她過去的,有什麽事到他的辦公室裏再細說,林睿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恍惚以為這還是幾個月以前,待起身時才想起昨天她說過的狠話,下過的決心,以及她發過誓要待他的冷漠。


    於是她用一種奇怪的冷淡口氣問道:“有事嗎?”


    假如一個人的語氣也分幾個層次,那麽林睿的口氣裏第一層是冷漠,第二層是疼痛,第三層即是深淵似的愧疚。這麽多複雜的情緒融合在三個字裏,章柳沒能分辨出來,況且他一向不擅長揣摩姑娘家的心思,他聽到的是林睿的不耐煩,頭腦一片空白。


    靜謐的三秒鍾,比一個世紀都要長。


    林睿見他不言語,愈加的心煩意亂,下定的決心在此時打起退堂鼓,全身的血液衝至頭頂,捏著話筒的手微微顫抖。


    曾曉燕看她拿著電話卻不講話,問道:“林睿,誰打來的電話?怎麽了?”


    林睿竟脫口而出道:“我不知道啊。”


    喪失了知覺一般,“啪”掛掉了電話,章柳在電話那頭,對著話筒,發出長長的無聲歎息。他沒有受辱的感覺,也沒覺得自己受委屈了,隻是胃裏酸酸的,澀澀的,在感情裏,他從來都不是一個計較的男人。


    該問的事卻沒有問到,章柳生出了一絲惆悵,想把精力轉移到工作上去,可心裏的惦記卻割舍不下,說到底,王主任已經交代了,那處理好芳芳的事也是他的工作啊。


    林睿心亂如麻,無法再坐以待斃的等下去,走出辦公室,決定去醫院找芳芳她們。章柳也待不住了,離開辦公桌,就向林睿問一句話吧,就問她芳芳在哪家醫院,不拖泥帶水,不叫她為難,問完了趕緊走。


    於是林睿和章柳迎麵撞上了,林睿頓時滿臉通紅,慌裏慌張的閃躲到電梯前,章柳跟在她身後,電梯恰好開了,林睿走進去,章柳也走了進去。


    他嗅到了她身上異常濃烈的香水味,妝化的也比平時要濃,蓋不住的是深黑的眼圈和臉頰上暗黃色的疲憊,而側臉仍是美的,鼻子嬌俏成一道優美的弧形,像一個寫了一半的問號。


    刹那間,章柳嗅到了煙草的味道,他皺了皺眉頭,不解的望了林睿一眼,林睿恐慌於他是正巧下去辦事情,還是在跟著她,縮在電梯的角落裏麵向裏側。


    見他又沉默,斜眼瞥他,眼神裏的空洞和章柳的無限柔情相互碰撞,兩人都觸電般收回目光,林睿想要的是和章柳少見麵,而絕非兩個人狹路相逢卻一言不發,這定是世上最尷尬的事了。


    章柳開口道:“林律師,你知道芳芳去哪家醫院了嗎?”


    林睿“啊”了一聲,回道:“她跟我說的是定江醫院。”


    章柳道:“我要去找她,你呢?”


    林睿沒應答,章柳從她的眼睛裏看到了肯定的回答,可他一句話也沒講。電梯停在了一樓,兩個人像不認識般,章柳走向停車場去開車,林睿頂著烈日走向公交站台,他坐在車裏望著她站在塵土飛揚的炙熱中等車。


    章柳的車裏幹淨整潔,開著空調,她寧願驕傲的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裏,不巴結他,也不迎合他。他無力的陷在座椅裏,在地下車庫裏還停著一輛為林睿買的車,可事態的發展永遠出乎人們的意料,如果他曾預料到現在和林睿關係的一絲一毫,那他會選擇遠遠的守望吧。


    林睿等的公交車久久的沒有來,汗流浹背,章柳車開在半路上,兩人一前一後接到了小雨的電話,說她們已經到所裏了。


    林睿隻得返回去,所裏的景象和平常無區別,芳芳坐在前台整理接待記錄,律師們來來往往,沒看見小雨,大概已經回自己的辦公室了。


    芳芳看到林睿,壓低聲音說:“沒做手術。”


    林睿鬆下氣,又緊了一口氣,問道:“你們沒去醫院嗎?”


    “去過了,醫生說我不能再做流產手術了,放棄這個孩子,可能這輩子都沒辦法再懷孕了,林律師,我舍不得。”


    “那……”林睿想告訴她韓曦公司的事,卻開不了口。


    “你是想說我未婚先孕吧,還有我要靠自己一個人來撫養孩子,這些我都想過了,姓韓的不是東西,但孩子是無辜的,他是上天送給我的禮物,我要把他生下來,一個人養就一個人養。”


    芳芳的態度堅決,她仿佛突然間成熟和長大了。


    頓了會,她又說:“姓韓的將來認這個孩子,我也不阻止,畢竟是他的親生骨肉。”


    林睿想著芳芳是仍抱有幻想,她並不知道韓曦的公司關門了,這麽殘忍的事實如何向一個孕婦開口。


    芳芳道:“林律師,你去忙你的吧,我不要緊。”


    林睿惆悵的“噢”了一下,電梯門開了,是章柳回來了。林睿和他難免再次碰到,他們像是互相賭氣的孩子,兜兜轉轉的,不惜浪費時間和體力,也不知道在幹些什麽,自己的事情處理的一塌糊塗,卻為別人的幸福操心操力。


    章柳見林睿別過臉低下頭,明白她還沒將實情告訴芳芳,這種難以啟齒的話題就由他來承擔吧,麵向芳芳說:“你們去哪了?電話也不接,我和林律師急的快哭了。”


    芳芳忙道:“不好意思啊章律師,小雨陪我去遊樂場玩了,沒聽見手機響,我剛和林律師也說了,我沒有動手術,我想把孩子生下來。”


    章柳倒吸了一口涼氣,從男人的角度,他比女人考慮的複雜,生下孩子,以後的撫養,教育,她的婚姻,外界的壓力,這些漫長生活裏的漫長的瑣碎的小事,並不能用承受的住一言概之。


    芳芳還是個小姑娘,是需要男人來保護的,她是畏法思明所的一員,那她決定要做單親媽媽,所裏便不能袖手旁觀。


    章柳道:“芳芳,這是件大事,和父母商量一下吧。”


    芳芳搖頭道:“我媽會把我打死的,她肯定不希望我留下這個孩子,我不能告訴她。”


    章柳勸她無果,說:“那家韓曦擔任董事長的公司在一夜之間消失了,你可以下去看看。”


    芳芳結巴著問林睿:“什麽?什麽叫消失了?什麽意思?”


    林睿道:“已經關門了,物業在下麵清理。”


    芳芳露出懷疑的惶恐,無聲的搖晃林睿的胳膊,林睿使勁點了點頭。


    她又反問章柳:“章律師,韓曦跑了?”


    章柳道:“至少公司不在這裏了。”


    這下芳芳徹底的,死心塌地的信服了,他跑了,居然跑了,她昨天剛告訴他懷孕了,他就把公司關了,難道是為了逃避承擔責任嗎。但芳芳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她在他眼裏算什麽呀,他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裏過,像扔垃圾一樣把她給扔掉了。


    可韓曦欠的錢呢,對於貧窮的她來說,那等於要了她的命。


    “那,章律師,那韓曦欠我的錢呢,還能要回來嗎?還能要回來嗎?”


    “這個,你知道他住在哪嗎?”


    “不知道,他沒帶我去過他住的地方。”


    “他的名下應該有房有車吧?”


    “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我連他家裏有幾口人都不知道。”


    章柳挑挑眉,可能他年紀大了,看不懂年輕人的戀愛方式,說:“做最壞的打算的話,如果欠款人名下沒有財產,並且下落不明,即便起訴到法院,想把錢要回來也非易事,林律師,你說呢?”


    章柳想聽聽林睿的高見,林睿除了讚同無話可講,他們跟很多當事人強調過很多次,法律不是萬能的,再高明的律師也無法補救所有法律問題,法具有指引作用,這是法學院的學生剛上大學時便學習的知識,按照法的指引作用,防患於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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