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誰站在章柳身後監視呢,他不用考慮,便知道是哥哥。商陸和李暮雲有生意來往,哥哥應該不希望丟掉這麽強的合作夥伴吧,想到這個,章柳決定翻譯一下合同,以他的水平,最多半個小時就能搞定。


    傳來敲門聲,章柳道:“請進。”


    是林睿,她都沒有走進來的意思,站在門口道:“章律師,我去前台拿信件,有你一封信,小雨讓我順便帶過來給你,芳芳今天請假了,小雨挺忙的,我就帶過來了。”


    林睿欲表達的是,帶信給你是小雨壓給我的任務,不是我主動的。本來同事之間,這是再小不過的舉手之勞,然而林睿不想讓章柳看出她有一丁點獻殷勤的嫌疑。她是在跟自己較勁,一個執意忘卻一個男人的姑娘,內心活動遠比實際能做的事豐富的多。


    擺在以往,章柳準會第一時間走過去接下信件,客氣的,順其自然的說聲,“謝謝。”


    可現在他不願意了,為了讓林睿留下來多待一會,耍起了一點小無賴,故意坐在辦公椅裏不動彈。他的辦公桌離門有六七米見長的距離,林睿看他不起身,隻好走進去,把信放在他桌上說:“章律師,這是你的。”


    扭頭即要走,章柳站起來叫她,“林律師。”


    林睿緊張的捏緊小拳頭,暗暗吐了口氣,轉過身勉強微笑道:“章律師,有事嗎?”


    是啊,有事嗎,章柳也緊張了,他在腦海裏拚命尋找借口,可越緊張越找不到理由,越沒有理由,越失了鎮靜,竟脫口道:“噢,你看這棵榕樹,長的多茂密,葉子綠油油的。”


    章柳的辦公室裏種著一棵榕樹,在外人看來稀奇,可畏法思明所裏的人已經司空見慣。特別是林睿,她以前沒少給這棵樹澆水,它的春夏秋冬,葉落葉生,她都親眼見識過,有什麽值得特地提出來討論一番的。


    況且章柳幾乎不與她聊與工作無關的話題,聽到章柳誇這棵樹,猶如聽到他說:“你覺得我的辦公桌整潔嗎?”或者“你認為這個擺件漂亮嗎?”


    林睿覺得是自己產生了幻覺,一臉匪夷所思,問道:“章律師你說什麽?你說這棵榕樹?”


    章柳已意識到這是多麽蹩腳的話題,強撐著道:“是啊,你看這樹長的多好。”


    林睿扯了扯嘴角,說:“現在已經是暮春了,正是榕樹生長的旺期。”


    章柳用笑容掩飾尷尬,手摸樹幹嘮叨著,“是啊,是啊,旺盛的屋子裏快容不下了。”


    林睿道:“我們請的綠化服務公司不是定期會來修剪麽,不會讓它任意長大,影響到你正常辦公的。”


    章柳道:“但我想順應植物正常的生長規律,把這棵榕樹種到露天的地方,讓它經曆風吹日曬,寒冬酷暑,成長為一棵真正的樹,你覺得怎麽樣?”


    林睿一下子懵了,糊塗了,章律師這是怎麽了,竟有興致同她討論一棵樹,並且聊了三句以上,奇了怪了,他的雅致是從哪裏生出來的。


    或許是愛情滋潤的吧,打他從美國回來,林睿每次看到他,他都是春光滿麵的樣子,愛對她笑了,愛跟她講話了。她見他健康,開心,充滿了活力,也想做出高興的表情,可是她笑不出來啊,她隻想趕快離開這,落荒而逃。


    在他打了雞血般的期待裏,林睿努力睜大眼睛,做出積極讚同的模樣,說:“這個主意不錯,我知道有些公園接受市民捐樹,章律師可以考慮一下。”


    章柳忙道:“笠州有這樣的公園嗎?我沒聽說過,你如果有空,陪我一起去吧。”


    林睿垂下眼角,呢喃道:“好啊,還有別的事嗎?”


    她指指門外,示意沒事的話,她就走了。


    章柳舍不得她現在就離開,可能是他迫切希望每天能看到她,每天和她相處的次數能多一點,相處的時間能長一些,他老感覺林睿在故意躲他,因為雖然他們在一家單位裏,今天卻是他這幾天來第一次逮到機會,和林睿說上話。


    章柳瞥見電腦裏李暮雲發來的郵件,說:“還有一件事,我想麻煩你幫我看一看這封郵件。”


    林睿疑惑的問:“郵件?”


    “對,一份用英文寫的合同,我想請你幫我翻譯一下。”


    “翻譯?章律師,你的英語比我好。”


    “你在讀研究生的時候,拿到了去英國公費留學的資格。”


    林睿咬緊嘴唇,說:“但我最後放棄名額了”,她望了一眼章柳,隨即移開目光,她害怕他看到她眼裏的哀傷,當初沒去英國,有很多很多的原因,而章柳,絕不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恐怕是最重的那一根吧。


    林睿至今也不知道如果把章柳從她的生命裏撇去,人生中那些重大的決定是否會改變,是否會變成另外一種樣子,她根本不知道。她想象不出和章柳永遠沒有交集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在她流逝的青春歲月裏,章柳隻有兩個身份,她喜歡的人,和她試圖去忘卻的人。


    至始至終,林睿費勁力氣,也沒能讓他成為陌路人。


    章柳道:“但以你的性格,你一定為留學做了很多的準備吧,對英國的法律應該比我了解。”


    林睿掃了眼合同,看到合同的第一段,便說:“這份合同是在美國簽的。”


    章柳道:“你應該對英美法係比我熟悉。”


    林睿驚訝不已,她明明記得之前有位美籍華人來谘詢婚姻方麵的問題時,章律師批評她對英美法係不精通,她因此跑到天台上懊惱傷心良久。


    也就是在那一天,林睿清晰的聽到章柳跟沈教授說借他個膽,他也不敢再找律師做女朋友。後來她懂了,他的前車之鑒是葉雅歌,從一開始,這隻是她一廂情願的一場夢而已。


    林睿的腦子裏胡思亂想著,她不能再和章律師待在一起,他勾起了她太多的回憶,直截了當的道:“我不熟悉,真的,章律師,這個忙我幫不了,對不起。”


    她說完扭頭即走,章柳的心碎了一地,他傷心不已,如此的難過,在她身後喊道:“林睿,你為什麽要躲我?我做錯什麽了?”


    眼淚嗖的噙滿眼眶,林睿抑製住肩膀的顫抖,笑道:“章律師,我沒有躲你,是我真的對美國的法律不熟悉,我怕翻譯錯了,搞砸了。”


    “林睿,你在怪我嗎?怪我當初不留情麵,讓你一個人去單槍匹馬的打拚。”


    “沒有啊,我不可能一輩子給你做助理,我現在挺好的,工作和收入不錯,生活不錯,感情,也挺好的。”


    章柳急了,他急起來像個無助的小孩子,她可以不愛他,可是她為什麽要討厭他,孩子氣的說:“那念在我們昔日的師徒情份上,你幫我翻譯一份合同,都不可以嗎?”


    “我,我…….”林睿背對著他,她從他的口氣裏聽出了失望,林睿,為什麽呢,為什麽要把關係搞的這麽僵。


    章柳站著望向這個柔弱的小身板,似乎在乞討一絲的感情,說:“林睿,我的眼睛不能長時間對著電腦。”


    這大概是章柳今天說的最令他羞恥的一句話,羞愧到無地自容,可他放下自己的自尊和臉麵,像個矯情的小女子期盼被可憐,隻為了林睿不要離他那麽遠。


    哪怕她表示考慮一下,章柳也會滿心歡喜。


    她怎麽會討厭自己,他們之間何時豎起了一道屏障,章柳想著,也許是他曾在林睿身心俱傷的時候,將她推出了門外,沒有一個姑娘受得了這樣的傷害吧,在她還沒有準備好的時候,隻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承受著經濟和案源的雙重壓力。


    他有他恨鐵不成鋼的苦衷,而她也有她的尊嚴,他做了一個拋棄的行為,又反過來示好,林睿不是他的掌中玩物,章柳善解人意的想到這一點,除此,再無其它。


    林睿的心裏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一個對她說,林睿,你醒醒吧,他是有女朋友的,他的女朋友可以幫忙,他站著讀,她坐著打字,舉案齊眉,比翼雙飛,光是想象,都覺得像詩般美妙。另一個小人說,林睿,沒有章律師對你的教誨,你也沒有今天,連一個小小的請求,你都要拒絕嗎,萬一他的眼睛再次因疲勞生疾,你就不覺得難過嗎。


    兩個人沉默著,直到林睿的手機響了起來,低頭一看,是曲仲謀打來的。她手忙腳亂的接起來,不小心摁到了免提鍵,未開口,對方道:“林律師,我在你們寫字樓下麵,我給你買了下午茶。”


    章柳依靠在辦公桌上緊閉眼睛,他聽到了對方的聲音,是個男的,是林睿的男朋友吧,那自己又在幹什麽,橫刀奪愛嗎。


    他挑挑眉,說了聲,“對不起。”


    林睿等了一會,他不再說話,便走了出來。心跳一直持續到站在曲仲謀麵前,他突然過來,林睿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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