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崖山時已經很晚了, 風雨大作, 王比安在山道上還被風刮得失足摔倒在石階上, 膝蓋都磕出了血。


    回到家裏, 眾人匆匆用熱毛巾擦了身子, 倒頭就睡。


    半夜。


    咣一聲脆響, 緊接著一陣大風夾著雨水從碎裂的窗口刮進來, 雨滴甚至直吹到睡在床外側的王路臉上。


    王路猛地被驚醒過來, 一翻身坐了起來, 陳薇也醒了過來, 迷迷糊糊地問:"怎麽了?”


    屋外傳來嗚嗚的怪響, 一陣風雨夾勢而入, 遠遠地傳來啪咚的物體撞擊聲。


    嗚嗚聲是風。


    崖山地勢高, 風原本就大, 王路一家也熟悉了這風聲, 隻是今晚的風特別大。


    王路光著腳從床上跳了下來:"好像風把玻璃窗刮破了。”說著搭一下按亮了燈光開關。


    陳薇被明亮的燈光晃得眼一眯, 頭發也被風吹得一片淩亂。


    王路已經看清了, 果然是一扇玻璃窗戶被一片碎瓦片打碎了, 那屋外飛進的碎瓦還掉在床前的地上呢。


    臥室的窗戶本就不結實, 有一小半窗戶還是用塑料薄膜勉強遮著的, 這時早被風雨掀開了一個大口子, 雨水幾乎是潑在了靠窗戶的書桌台麵上, 雨水一股股從台麵上流到地上。


    好大風。


    好大雨。


    王路突然大叫一聲:"台風, 是台風!”


    這連續下了幾天的雨, 居然是台風的前奏!


    今晚, 台風過境!


    你妹啊。虧你王路還是海邊人, 這入夏以後要防台風不知道啊。


    不過, 這倒是冤枉了王路, 實在是甬港市近十年來遇到了非常邪門的事――整整十年, 台風過門而不入。


    這還真是一件非常蹊蹺卻又實實在在發生的事。


    在王路以及陳薇小時候的記憶中, 甬港市年年都要經曆4、5個台風, 放學時舉著頂雨傘, 結果被台風吹得傘麵倒轉, 一屁股坐倒在大街上齊小腿深的積水裏, 曾是最深刻不過的記憶。


    可不知為什麽, 從2002年起, 台風年年到了甬港市門口, 台風警報拉得震天響了, 最後卻是一個拐彎跑到台州去了。


    真是年年如此啊, 最惡搞的是各大水庫為了防台風發洪水, 還提前放光了庫容, 結果, 事後一滴水都沒下, 坑爹啊。


    不管你信不信, 事兒就是這樣邪門。


    正是因為整整十年沒遇上一個像樣的台風, 王路居然忘了入夏還有台風這碼子事。


    王路一想明白就跳了起來:"快, 把太陽能電板收起來!”


    這風雨之中瓦片碎石亂飛, 把太陽能板玻璃麵打壞就慘了。


    王路話音剛出口, 就聽到龍王廟院子中咣一聲響, 接著眼前一暗, 燈滅了。


    謝玲和王比安也驚醒了過來, 謝玲的頭還重重撞在了床板上, 她抱著頭嚷道:"怎麽回事, 黑燈瞎火的?快開燈!”


    開什麽燈啊, 太陽能板被砸壞了!


    王路心急如焚, 光著腳, 穿著內衣褲就跑了出來, 後麵緊跟著同樣隻著內衣的陳薇, 一出屋, 風雨就打得兩人睜不開眼, 王路拉著陳薇的手, 一步一滑來到了院子中, 王路摸著黑拆下了太陽板的聯接線跑後, 兩人抬起一塊太陽能板, 就往大殿上搬。


    很快, 謝玲也跑了出來, 陳薇匆忙中問道:"王比安呢?”


    "屋外風雨大, 我沒讓他出來。”謝玲邊幫手邊道。


    太陽能板都搬上大殿後, 三人全身都濕透了, 風刮在身上, 冷得人發顫。現在卻還一時休息不得, 王路踩著窗台爬上了臥室的屋頂, 讓陳薇和謝玲從下麵遞些石塊上麵, 用來壓住瓦片――這是東南沿海居民最常用的防台法子。


    壓好了臥室的瓦片, 又處理了廚房, 大殿太高, 王路爬不上去, 隻能看運氣了, 為了預防萬一被雨水打濕漏電, 王路把太陽能係統的各處線路都切斷了。


    一通手忙腳亂, 等三人回到臥室時, 才發現臥室的屋頂還是漏了, 不知是瓦片碎裂了呢還是被風刮跑了, 室內出現了好幾處滴水點, 王比安的高低床上就有一處, 小家夥正縮在王路陳薇床上躲雨呢。


    王路一時也無法好想, 隻能等天亮台風過境了再說。


    王路翻出了幾個塑料袋來, 勉強釘在臥室的破窗戶上, 擋住了風雨。


    陳薇聽著室外的風聲雨聲, 愁苦地道:"唉呀, 我們的鴨子完蛋了, 這樣大的台風, 少說也有12級以上, 鴨棚肯定要吹壞了吧。”


    王路苦笑, 這時候哪裏還顧得上鴨子啊, 陳薇還在絮叨:"就算鴨棚沒被吹壞了, 這樣大雨鄞江水位肯定暴漲, 衝都能把鴨棚衝塌了。”


    王路安慰道:"沒事兒, 鴨子會遊泳, 就算鴨棚倒塌了, 也能逃出來不少, 大不了多費些時間把它們找回來。”


    謝玲也有些心痛:"早知道有台風, 就把鴨子安置到我的鳴鳳山莊了, 那兒建築牢固, 倒也不怕台風。”


    王路突然大叫一聲, 嚇得幾人一個激靈, 陳薇正在摸黑翻找幹衣服――這幾天大家天天要換好幾身幹淨衣服, 她洗好的衣服又因為下雨而沒法曬幹, 一時還真找不到替換的衣物了。聽了王路的大叫, 嚇得手一抖:"出什麽事啦?”


    王路原本正在脫濕衣服, 脫了上衣, 如今光著背, 褲子脫了一半, 站在臥室中手舞足蹈大叫:"台風!大雨!漲水!挖掘船!”


    謝玲最先明白過來:"鄞江水肯定會暴漲, 我們能直接把挖掘船開出來了!”


    王路終於冷靜了一點下來, 把剛脫下的濕衣服又披回身上:"沒錯, 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要想徒手把挖掘船弄出來, 工程量實在太大了, 正好乘著這台風搏一把。聽這風聲, 台風還沒登陸, 登陸時是風雨最大的時候, 各處山水肯定暴漲, 到時候, 隻要有把竹竿, 我都能把船從亂石灘上撐出來。我這就去挖掘船那兒。”


    王路剛要出門, 陳薇撲過來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 尖聲道:"你瘋了!我不會讓你去的!台風天要是發起大水來, 能要了你的命!這種時候, 還管什麽船不船的!”


    王路急道:"陳薇你多心了, 鄞江是條很成熟的水道, 這多年來, 你什麽時候聽說過鄞江發過洪水的?水位肯定會漲, 但發洪水也太誇張點了。這就像有人說市區裏這樣多河道, 台風天會發洪水一樣, 怎麽可能嘛, 最多是河道兩邊人家被積水淹入車棚什麽的。”


    陳薇死死拉著王路不鬆手:"不行就是不行, 我不會讓你去的!你現在老是冒險, 老是拿自己性命去搏!你, 你有沒有想過, 有個萬一, 我和王比安怎麽辦?!”


    王路不敢用力奪回陳薇扯住的胳膊, 隻得好言相勸:"陳薇, 你真的放心好了, 鄞江兩岸地勢平緩, 也沒什麽險灘急流, 如果水勢過大, 我就是跳到水裏也能逃生的。再說了, 如果不弄到挖掘船, 我不一樣要拿命去和喪屍拚?你想想, 這可是我們弄到挖掘船最方便的辦法了。”


    陳薇根本聽不進去:"我不管, 反正我不放你去。挖掘船一天挖不出來, 我們就花兩天, 兩天不夠就花兩星期, 就是用上一年時間也沒關係。再說了, 反正江水自己會漲起來, 就讓江水把挖掘船衝出來好了, 衝到哪兒是哪兒, 總在鄞江裏, 我們等台風過了再去找來就是, 橫豎它飛不了。”


    王路哭笑不得:"老婆, 你這話有理, 可如果船沒有人操控, 在別處擱淺還是小事, 萬一翻了甚至沉了怎麽辦?”


    謝玲在旁邊聽著兩人爭吵也不知所措, 依著她的心思, 這風險冒一下也不是不行, 畢竟挖掘船的誘惑力還是蠻大的, 越早到手, 鄞江鎮越可以早點控製在自己手裏, 可陳薇的擔憂也是實實在在的, 台風過境畢竟不是玩的, 以往也不是沒有為這死過人。


    王路怎麽勸說陳薇還是不依, 終於火大起來, 脫口吼道:"你以為我願意去冒險啊!這台風天我也想躲在家裏縮在被窩裏。可時間不等人啊。你憑什麽以為我們一家子就能永遠霸占著崖山, 還有這大片大片的良田。這天下[ 遮天 ]沒有一個人是真正的傻子, 總有人也會把生存[ 永生 ]的希望放在農村, 總有人也會闖到崖山上來。陳老伯就隱隱和我提過, 別的村子也有幸存者的。這些人來了怎麽辦?這鎮裏的物資, 一天不掌握在我手裏我就不放心。沒錯, 現在吃吃喝喝肯定餓不死我們, 可山下要是來了更多的幸存者呢?你以為他們會乖乖把東西讓給我們嗎?你想清楚, 誰搶到才是誰的!”


    王路其實一直在心中策劃著"一盤很大很大的棋”, 隻是從未對身邊人透露, 今天被陳薇一逼, 熱血衝頭, 和盤端了出來。


    他掙開陳薇的手掌:"我們現在和喪屍拚命, 以後就會和別的幸存者拚命, 你能保證我們今後碰上的每個人都會像陳老頭崔老太一樣, 和我們和睦相處?別忘了那個長刀男!我急著要挖掘船, 就是要把鄞江鎮打下來, 把農機站打下來, 才有資格有條件吸引陳老頭和崔老太搬來和我們住一起, 有他們老兩口在, 我們才能真正做到自供自足, 才能真正在農村安身立命。有了他們的加入, 我們多少有個團體的樣子, 今後再遇上別的幸存者, 我們就能憑借手裏占據的物資占上風, 對於願意和我們友好相處的, 我們吸納, 對不懷好意的, 我們也有足夠的武力――幹掉他們!”


    陳薇呆住了, 其實在她心裏, 也不是沒有想過, 現在這種小富既安的生活並不能長久, 猶如沙中城堡, 真遇到大風大雨, 就是沒頂之災。


    四個人, 在這末世, 即使是抱成一團, 依然就像一片小小的樹葉。


    就算是在學校裏, 一個20來人的班級, 年紀小小的學生們都要拉幫結派了, 何況是在這亂世。


    陳薇雖然不會主動去殺人, 但她也絕對不想再遇上月湖湖心島上的男人那樣的情景, 自己一家人如案上的魚肉, 任人處置。


    想要掌握自己的命運, 必須要有實力。


    挖掘船, 就是擁有實力之途上的一塊踏腳石。


    王路心裏想得更明白, 沒有挖掘船, 打不下農機站, 自己和陳老頭崔老太一家就算不上平等的合作關係, 沒錯, 憑著以往的交情, 陳老頭一定會幫自己, 就像他承諾的那樣, 幫著王路種幾畝田什麽的, 但這種無條件的幫助, 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 自己也絕不可能把一家子的生存[ 永生 ]希望, 寄托在所謂的"十年前五萬元報恩”以及陳薇八杆子才打得到的遠房親戚情麵上。


    這台風, 是天佑神風, 自己隻要掌握了挖掘船就能打下農機站, 甚至更進一步, 殺光鄞江鎮的所有喪屍, 今後想種田也好, 想象個富二代一樣坐吃山空也好, 主動權盡在自己掌中, 更能借農機站和陳老伯平起平坐, 建立起互利的合作關係。uu看書wwuukanshu.co


    陳老伯雖然說, 一人幾畝地也夠吃吃喝喝的了。但是在這亂世, 誰心裏有底啊, 總是想著手裏的糧食越多越好, 這是亂世人的通病, 每個人都想讓自己安全安全更安全。


    陳老伯雖然是積年的老農, 但也同樣需要農機幫他幹活, 要不然, 總不能真拿這一把老骨頭丟到田裏去。王路當然不會對陳老頭和崔老太有什麽歪心思, 不管怎麽說, 對方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王路並不介意自己手裏掌握一把好牌, 而且也相信, 隻有平等互利, 雙方才能真正和諧相處, 甚至更加一步。患難與共。


    陳薇緩緩退了幾步, 穿著濕衣服就坐在了床上, 半晌, 她才道:"你去吧。我, 我不攔你。”


    謝玲站到了王路身邊:"我也去。”轉身對陳薇道:"姐, 放心。”


    王路一句話都沒說, 推開門撒腿就走, 門外頓時湧入一陣風雨, 謝玲緊跟在後, 咚一聲重重掩上門, 兩人在積水中奔跑的腳步聲很快消失在門外。


    王比安推了推陳薇:"媽媽, 我們要不要也去幫爸爸的忙?”


    陳薇沒有回應王比安的這個問題, 隻是反身摟住了他:"王比安, 你要快快長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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