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軍一邊,九月初時,宇喜多秀家召集八番隊將領商討迎戰北上勤王軍,此時水軍將領脅阪安治請命迎戰。宇喜多秀家婉言拒絕,道:“脅板殿下一直負責水軍,補給到漢陽已十分辛苦,理應在漢陽多休息幾日才是。”


    脅阪安治因負責水軍以來,從未得遇戰鬥,惱恨未立戰功,再度請命,道:“我雖一直負責水軍,卻也是賤嶽七本槍之一,並不想輸於加藤清正、福島正則及加藤嘉明,若準我迎戰,我將在龍仁北鬥門山及文小山設防,著重防禦待敵疲累,便居高臨下一舉殲滅。”


    宇喜多秀家見其堅持,思索片刻,便也就準許了脅阪安治迎戰。之後,身在朝鮮龍仁軍營的全羅道觀察使李洸探查到日軍於北鬥門山及文小山布防。


    對此,慶尚道觀察使金睟分析道:“根據斥候報告,敵寇僅有一千餘名,我以為趁敵主力未到,先行攻破防線極為可行。”李洸深表讚同,光州使權栗卻表示反對。


    權栗堪稱朝鮮官軍中少有的將才,膀大腰圓,威風凜凜,但他不僅勇武過人,而且心性沉穩。不過此人官運不佳,雖自認腹有良謀,但自武科過後,一直難有晉升,未經戰陣磨礪。在日軍侵入朝鮮之後,還是在柳成龍力薦之下才破格升為光州牧使,在李洸手下作戰。


    權栗分析道:“倭寇占據山勢,我軍處於仰攻,多有不利。諸位,我軍雖人多勢眾卻不易攻破敵之防線,絕不可輕舉妄動。應尋一不易遭到伏擊之處,直渡祖江,向臨津江逼近。”


    然而李洸和金睟都堅持要滅敵士氣,權栗隻好又道:“我軍雖有數萬,卻大部為動員百姓,敵占地利,若一旦深陷危局,我軍十名都防不住一名倭軍。”李洸及金睟聽後隻覺權栗膽小如鼠,便不予理睬,號令進軍。


    九月初五,李洸令部將白光彥、李之詩二人領兵四千進攻北鬥門壘,朝軍因為人數的確眾多,一陣亂射之後日軍便難以抵擋。


    二人知日軍兵少,更是不屑一顧,號令所部奪取北鬥門,但日軍看似動輒險象環生,可是憑借關壘,以鐵炮和木石投擲之下,朝軍屢次仰攻均無戰果。


    戰至傍晚,朝鮮士卒疲憊不堪,脅阪安治居高臨下冷眼觀之,下令投射火箭,四方煙火隨即呼嘯而下。由於日軍居高臨下,朝鮮兵前列紛紛中彈身死,周圍火光一片,便各自奔逃,白光彥與李之詩於亂軍之中被日軍斬殺。見主將身死,兵卒再無鬥誌,丟棄軍械,皆被日軍所殲滅。


    這就是朝鮮完全不了解日軍情況的表現了,高務實由於當年玩過《信長之野望》係列,一直對日軍的山城有所顧忌。而且他還知道,原曆史上的明軍也因為數次強攻日軍山城搞得很被動,因此關東艦隊停駐三崎之後,很快招募到一些熟悉建設山城的日本工匠,然後分析破解之法。


    言歸正傳,朝鮮這邊待至天亮,李洸與金睟在外列陣卻遲遲不見捷報,二人焦急難耐,卻見脅阪安治率千餘日軍從山中殺出,喊聲震天。


    雖然聽不懂日軍在喊什麽,但畢竟眼睛沒瞎、耳朵沒聾,朝鮮軍無不膽戰心驚。未等李洸下令迎擊,這臨時組建的四萬朝軍便已如山崩潮退,難以遏製,朝鮮全軍頃刻間自行潰散。脅阪安治先是詫異了一下,繼而大喜,緊追不舍。


    於是,李洸奔還全州,金睟逃向慶尚,權栗退至光州,朝鮮方麵所謂的大反攻,還未展開便再次土崩瓦解。


    朝鮮王李昖聞聽李恒福上報龍仁大敗,既是大惑不解,又是大驚大惶。李昖驚慌失措,再提播遷,而李恒福則當眾請令,提議再次向大明求援。


    然而伊鬥壽仍然不許,他堅持道:“大明怎會毫無條件就幫助我們?倘真照做,朝鮮軍政大權、民生福祉,恐怕都要被其操控。再說,大明天兵雖強,也不能從天而降,這援兵即便來了,糧食供應卻必然難以滿足,到時候會發生什麽事根本無法預料,還請殿下三思!”


    李昖舉棋不定,李恒福則道:“平壤之內存糧尚有十萬餘擔,若大明能速戰速決,左相所說之危害也能大為減輕。”


    伊鬥壽大急,道:“你懂什麽!從古至今,但凡是外國援軍,無論何時皆與強盜無異,大明天兵與倭寇在我朝鮮國土之上大戰,無論是速戰還是僵持,我國物資都隻會被搶掠一空。”


    鄭澈這次同樣反對,道:“自家無力而隻能仰仗外援,本就是奇恥大辱。”洪汝淳亦道:“聽聞大明剛剛出兵百萬剿滅殘元餘部,而眼下國內也正在鎮壓叛亂,這般時候豈能輕易答應援助?因此,即便大明施以援手,想必也難派大軍。”


    然而李元翼與李恒福皆堅持認為,朝鮮既已無力自救,那麽向大明上國求援便已經是唯一可行之策,並且每多拖延一日,局麵隻會更壞一分。


    李德馨想了想,說道:“形勢比人強,如今戰況緊迫,我軍自然應該奮戰到底,但向上國求援也的確是刻不容緩之舉了。”


    接下來便是你一言我一句的群臣大論戰,結果大多數人傾向於求援於大明,唯有伊鬥壽堅持不可。李昖心煩意亂,懶得再理會他,傳旨要求立刻再次遣使向大明求援,並同時盡快造次播遷。


    散朝之後,伊鬥壽再次勸阻播遷,擔心民心動搖。鄭澈則諫言道:“向上國求援,救兵何時方至,實在不可預知。眼下平壤兵寡,難以堅守,若殿下堅守平壤,而未能及時能到上國援軍,殿下及王室必成倭寇俘虜,備受淩辱,那才真是國家滅亡。”


    李昖見鄭澈如此為自己打算,激動涕淚。伊鬥壽怒斥鄭澈已成奸邪小人,再請李昖三思。此時李德馨奏報,日軍再次派出信函請求和談。李昖抱著一線希望,當然更多的是期望至少能拖延一下日軍的攻勢,遂派李德馨前往談判。


    李德馨很快便會見了景轍玄蘇,問及為何不見小西行長,景轍玄蘇說道:“此事已全權委托於我,如今場景真是應驗昨日為友,今日為敵這句話。”


    李德馨沒什麽好臉色,語氣也頗為不善,道:“此話不應該由你們說出來吧,爾等狼子野心,肆意踐踏朝鮮山河,如今還有何目的?”


    景轍玄蘇淡然一笑,道:“我們曾多次提醒將會引發戰爭,但貴國始終不聽,事到如今,我軍之心願依舊如從前一般,隻要貴國讓開通往明國的道路,日本便絕不再攻擊朝鮮。”


    李德馨笑道:“不要再說什麽貴國一心前往天朝上貢了,我看你們恐怕也是為進攻大明。我且不說大明之強大遠非爾等所知,即便敝國答允,你們能立刻撤出朝鮮麽?如果可以,我倒願意立即啟奏大王,請大王決斷是否讓開道路。”


    景轍玄蘇推說難以速撤,向李德馨說道:“撤兵也要有撤兵的名分,隻要讓開道路,我軍進入明國,朝鮮自然會立刻結束戰亂。”


    李德馨怒罵玄蘇厚顏無恥,玄蘇則反詰說是因為朝鮮不予讓路才招致戰亂,李德馨怒不可遏,道:“朝鮮與大明情深義厚,絕無讓路之名分!”雙方不歡而散。


    朝鮮是不是和大明“情深義厚”不好說,但大明動不動就吊打女真一頓,那可是朝鮮人長期看在眼裏的。再加上前不久大明剛剛出動“百萬天兵”,直接把曾經縱橫數萬裏的蒙古大汗打得千裏遠遁,朝鮮聽聞更是絲毫不敢對大明有何欺瞞背叛。


    總之,不管是不是真的情深義厚,現在都必須堅持說是情深義厚了。


    李昖得知和談破裂,倒也不算意外,隻是再次下令立刻播遷,令都承旨遷移牌位,通知王室準備行囊,令李德馨入明求救,罷免金應南兵曹判書之職由李恒福接任,另外還準許柳成龍回朝任職。


    平壤百姓聽聞王駕再度播遷,群情激憤,阻攔王駕,毆打官員,許久之後才被驅逐。而朝鮮王室離開之後,小西行長領第一軍團晝夜行軍,經大同江捷徑快速奔襲,於月底進攻平壤。此時的平壤人心離散,未作抵抗便輕易淪陷。小西行長收繳糧食十萬餘擔,傳報大捷。


    王室及朝廷已播遷至平安道於大明邊境的義州,這幾乎也是朝鮮在北部邊境上最後一個大城了。李昖聽聞平壤陷落之後,幾乎萬念俱灰,覺得所謂複國已經毫無希望。


    李昖此時毫無半分鬥誌,隻想立刻前往大明躲避,待借到大兵再重返朝鮮,因此命人將此議盡快告知李德馨。


    次日,李昖召集群臣說道:“寡人已下決心,寡人若為將軍,自當戰死沙場,但既為國家社稷象征,便需時刻保全!因此,王駕需播遷遼東,暫行內附。”


    這一下子可真是捅了馬蜂窩,群臣激烈反對,李恒福連忙向眾臣僚解釋道:“大王之意並非是馬上播遷,而是先駐守義州觀察形勢。”李昖也沒想到群臣反應如此劇烈,連忙對這話表示讚同,宣稱是為了效仿當年安南複國。


    近來偏向於主張聯明抗日的柳成龍也力諫道:“殿下為萬民之殿下,若殿下被擒則國家將亡,此理不言而喻。然則,若殿下離國,便再無朝鮮,朝鮮將成無主之地,百姓將成無主之民。至於安南舊事,不過運氣使然罷了,曆史上君主離國再難返回之例成百上千,臣請殿下三思。”


    伊鬥壽更不必說,也苦口婆心地勸道:“若大明與日本開戰,無主之朝鮮隻會成為猛獸肆意掠奪之地,山川草木無不摧殘,誰又能保證朝鮮大好河山還能再次交還給殿下?”群臣自然也還是如方才一般激動,紛紛起身相諫,甚至以死相逼。


    這場麵李昖哪裏見過?他甚至還受到驚嚇,幾乎昏厥。


    不過人被逼到絕境往往福至心靈,李昖便忽然靈光一閃,提議設立分朝——也就是由世子駐於義州觀察敵情,安定民心,自己則先前往遼東暫避。


    不料群臣再度反對,比如鄭澈以設立分朝從無先例為由反對;柳成龍以朝廷一分為二,臣民及官兵不知聽誰號令,隻會加重混亂而反對,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李昖則承諾說,自己居於遼東期間絕不下指令,從今開始,由世子光海君臨時處理所有國事。群臣雖依舊反對,但這次李昖心意已決,不再聽取反對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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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此時的日本名護屋,豐臣秀吉則正與豐臣秀次、前田利家飲酒賞花。


    自從親兒子鶴鬆死後,豐臣秀吉似乎比以前更瘦了,不過此刻看著,他的精神倒還不錯,笑吟吟地道:“聽到消息了麽,利家,朝鮮王京漢陽已經攻下了,小西和加藤還為爭首功鬧得不可開交呢!哈哈,隻可惜暫時未能抓住朝鮮王。”


    前田利家麵色沉靜,答道:“是的,太閣殿下,我已經聽說了。這還有賴於關白殿下所設立次飛腳,朝鮮軍報才得以及時向太閣匯報。”


    秀吉聽後很是滿意,轉頭對秀次誇道:“秀次,你幹得不錯。征調物資,運輸調度,收集軍報,檢地料民,所有事項都做得井井有條,不愧是我的繼承人。”


    豐臣秀次心中高興,但盡量做出受寵若驚的模樣,躬身謝道:“多謝父親大人讚譽,此皆兒子份內之事,能為父親分憂已是無上光榮。”秀吉撫掌大笑,與秀次飲酒。


    前田利家等他們各飲一杯之後忽然道:“之前我向太閣殿下提議之事,不知太閣殿下考慮得如何了?”


    秀吉愣了一愣,然後“啊”了一聲,點頭道:“你是說安定朝鮮方略呀,就照著你說的辦吧。石田三成和大穀吉繼應該已經登陸朝鮮了吧?就傳令給他們,讓三成傳達給秀家和官兵衛。另外,我這幾天忽然想,應該在漢陽建一座居城,帶大政所前去……誒,我想讓母親能親眼看看兒子跨海占領的領國,這是孝順啊,是孝順,利家你就不要反對了。”


    前田利家遲疑了一下,但最終躬身領命。


    而後,次飛腳上報豐臣秀次,說日本水軍被李舜臣多次擊潰,損失慘重。秀吉聽秀次報告後勃然大怒,怒罵九鬼嘉隆無能。


    前田利家卻搖頭道:“我軍水軍並非無能,不過是因為水軍主力不敢傾巢而出罷了。”


    豐臣秀吉麵色一黑,神色捉摸不定,好半晌才冷冷地道:“派人問一問德川家康,問他是怎麽搞的,這麽久過去了,怎麽還沒動手!如果他是希望我再次親征關東,打另一場小田原之戰……那他可莫要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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