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湖周邊的地勢頗為有趣,很有些像一個環山盆地卻上下開口。其本來以閃電湖為中心而四周環繞小山,但西北角和東南角各自出現了一個缺口。


    如果高務實此來是按照明軍一貫的編製風格,帶來了大批步兵,那這個地形將十分適合打防守戰。


    以閃電湖為中心,半徑約周圍七裏左右的環形連綿小山雖然不算險峻,但隻要在山上設立防線,對方的察哈爾騎兵絕不至於蠢到衝坡作戰——馬力損失太大,騎兵優勢盡失。


    於是,主力防衛就隻需要擺在西北、東南兩方的口子內,布下刺刀火槍陣列,如此則騎兵來多少便是送多少了。


    可惜這次高務實手底下沒有步兵,除非他考慮把這批騎兵當中大多數人當做騎馬步兵來用,讓他們直接棄馬布陣,否則這仗便不能如此去打。


    但是,棄馬布陣實際上行不通,因為對方早就知道自己這一路經略本部是全騎兵隊伍,如果棄馬布陣,有什麽圖謀必然被人一眼看穿,怎麽著也不可能上當——現在高務實基本可以確定對方軍中有布日哈圖存在,既然他在,這麽簡單的道理不可能想不通。


    那麽,在本陣全是騎兵的情況下這場仗又該怎麽打呢?與以往的經曆類似,高務實首先還是試圖在自己讀過的那些為數不多且囫圇吞棗的軍事著作中找到前人——當然也可能是後人——總結的經驗教訓。


    他以往看過的軍事典籍其實也有限,專門論述騎兵的更是少之又少,此刻身在草原之上,唯一能想起來的是自己在黨校進修時閑暇無事翻過幾頁的《現代戰爭中的騎兵》,作者是蘇聯的謝苗·米哈伊諾維奇·布瓊尼——國內一般就叫他布瓊尼元帥。


    這篇名為《現代戰爭中的騎兵》的文章,是布瓊尼1930年3月24日在共產主義學院戰爭問題研究班所作報告的速記。


    或許因為隻是一篇報告,所以這文章講得並不算很深,但高務實覺得對自己目前所指揮的這一支半隻腳踏進火槍化的騎兵來說,這篇文章還是有些參考意義的。


    這位蘇軍著名統帥布瓊尼元帥名頭不小,是1935年被首批授予蘇聯元帥的五位軍事領導人之一,三次獲得蘇聯英雄(1958、1963、1968)稱號。


    他1903年參加沙俄軍隊,1908年畢業於彼得堡騎兵學校,長期在騎兵中當軍士。十月革命後複員,在家鄉參與建立蘇維埃政權活動,並創建了一支騎兵部隊。1918年率部參加紅軍,所部先後被擴編為騎兵團、旅、師。


    國內戰爭中曆任騎兵團長、騎兵旅長、騎兵師長、騎兵軍長,1919年成為聞名遐邇的騎兵第1集團軍司令員。在1919-1941年20多年間,蘇聯人民為表達對騎兵第1集團軍的敬仰,曾把紅軍的一種製式軍帽稱為“布瓊尼帽”。


    國內戰爭結束後,布瓊尼曆任主管騎兵的紅軍副總司令、騎兵監、軍區司令員、第一副國防人民委員等職。


    衛國戰爭中曾任最高統帥部大本營成員,並先後短期擔任方向總司令、方麵軍司令員,1943年1月擔任首次設立的騎兵司令員。戰後曾兼任蘇聯主管養馬業的農業部副部長,後專任騎兵總監。1954年起任國防部總監察組總監。


    總而言之,此公算是一輩子和騎兵結下了不解之緣,因此其著作也多是關於騎兵的,如《騎兵第1集團軍1920年1月6日至3月3日行動》(1923年);《現代戰爭中的騎兵》(1930年);《紅色騎兵》(1930年);《騎兵的諸兵種合成兵團戰術原則》(1937年);《騎兵兵團的戰術原則》(1938年);另外就是多部回憶錄了。


    至少從專業能力而言,高務實確信布瓊尼肯定比自己強得多,這毫無疑問。


    “當人們把騎兵當作一個兵種來評價時,通常隻限於指出它的機動性,並把這種機動性視為它的基本特性。由此也就導致對它的其他特性評價過低,有時還由此導致不完全正確地使用騎兵。


    有時這個問題被庸俗化,有人竟然說騎兵隻會鬧“震蕩”,隻會用馬刀劈殺。但是,曆史證明,我強調是‘曆史證明’,對騎兵的那種評價和那種態度是完全錯誤和外行的。就是在遙遠的曆史時期,騎兵‘原則上’也從不拒絕與射擊和技術裝備打交道。我們在騎兵的曆史上從來看不到這種情況。例如,斯基福人的騎兵以主要使用弓箭著稱。”


    斯基福人是俄國人對中國古書中粟特人的稱呼,不過高務實對粟特人也不是很了解,所以他當時看到這裏的時候沒有深究。


    “如果說到三十年戰爭以前的時代,那麽我們會看到,騎兵用手槍射擊多於用馬刀劈殺。北美騎兵則廣泛使用手槍和爆破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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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我們可以看到,在這個或那個時代中,在這樣或那樣的條件下,騎兵自己既不會拒絕技術裝備,也不會拒絕射擊。在騎兵的曆史上,這些都不曾有過。


    倒是有過騎兵一會兒被捧上了天,一會兒被打下了地的時代。對於騎兵在各個時代的‘進步性’,不能以它是否拒絕技術裝備去衡量。


    騎兵會使用給它送去的技術裝備,騎兵會使用其他兵種也擁有的技術裝備,騎兵任何時候都會采用現代技術裝備。


    這樣,話題便隻涉及采用和使用技術裝備到何種程度,如何使技術裝備與機動和乘馬突擊結合起來,並使這種方法與當代戰鬥樣式相適應。所以,隻把騎兵戰鬥力說成‘馬刀劈殺力’是不對的。


    騎兵的特點是:它能夠把巨大的快速機動力與包含廣泛使用火力和輔助技術兵器的毀滅性騎兵突擊結合起來。”


    這幾段話是在文章中出現較早,也是高務實印象最深刻的部分。自從夜不收遭遇戰中受挫,尤其是駐軍閃電湖以來的這兩三日,高務實一直在思索布瓊尼對於騎兵的這些論述和說明,還真被他發現了幾個以往不曾在意,或者至少不夠重視的關鍵點。


    按照布瓊尼的觀點,火器化至少到蘇聯前期時都沒有太阻礙騎兵的發展,哪怕當時已經有了機關槍,但騎兵依然還有他們的用武之地,布瓊尼反而批評了一些人不懂得使用騎兵——從他在蘇聯前期的戰績來看,他有資格說這樣的話。


    至於說蘇聯中後期,騎兵當然失去了往日的威風,但通過布瓊尼可以看出,騎兵事實上並不一定是完全敗給了機槍,更多的似乎是敗給了裝甲部隊。


    為什麽呢?從布瓊尼這裏提到的觀點來看,也就是他認為的“騎兵的特點”在於,它能夠把巨大的快速機動力與包含廣泛使用火力和輔助技術兵器的毀滅性騎兵突擊結合起來——很顯然,他說的這些特點裝甲部隊全部都有,而且能比騎兵幹得更好。


    被裝甲部隊完美替代並且徹底超越,這恐怕才是騎兵消失的真正原因所在。


    當然,此時高務實還不必操心騎兵消失這種至少幾百年後才會發生的事,他關心的是如何發揮布瓊尼所說的“騎兵的特點”。


    這幾段高務實記憶最深刻的話裏,布瓊尼提到“三十年戰爭以前的時代騎兵用手槍射擊多於用馬刀劈殺,北美騎兵則廣泛使用手槍和爆破工具”,這極大的提醒了高務實,他手裏還有秘密武器——哦,也談不上多秘密,因為以前其實也用過。


    什麽東西?爆破武器:掌心雷——當然高務實更習慣叫它手雷。


    按照布瓊尼對於騎兵特點的描述,“巨大的機動力”要和“火力與輔助兵器”與“毀滅性的騎兵突擊”有機結合起來,才能完美發揮火器化時代的騎兵威力。


    這裏的火力與輔助兵器,火力應該是指槍支的彈丸投送量,這一點高務實暫時沒法再進一步。畢竟以京華目前的技術而言,再要提升彈丸投送量隻能考慮進化到金屬殼子彈,但銅殼子彈到現在依舊還在技術性難產中。


    這個東西過於專業,恐怕還需要專業的加工工具,高務實自己也不懂其中的加工原理,隻能提供子彈樣式的思路給工匠們慢慢探索,沒準幾十年都得不到任何結果。生產力的發展隻到這一步,自然是沒法強求的,就好比他也很想搞出內燃機,但連蒸汽機都搞不定的時代說個毛線的內燃機?


    不過“輔助兵器”這一塊因為有布瓊尼自己提到的“爆破武器”作為提醒,高務實很快就想到了掌心雷。


    掌心雷這東西本身就是中國首創,可能初創於北宋,因為到南宋時已經基本成型。隻是,礙於當時的火藥配比還有點問題,提純方麵的技術也有待完善,加上本書前文多次說過的前人喜歡往火藥裏添加一些莫名其妙的玩意兒——比如各種毒物、毒煙,因此單論爆炸威力著實有限。


    高務實自己辦起私營軍工之後,自然摒棄了這種經曆史證明純屬跑偏的路數,一門心思著力於提高爆炸能力,實在爆炸威力不足也隻允許工匠們考慮加大爆炸碎片殺傷力,因此搞出了新式的京華手雷。


    京華手雷最早配備給高務實自家的武裝家丁,其中包括當時僅有的升龍、金港兩大警備軍,不過由於那會兒兩支警備軍已經結束大規模戰事,所以手雷並沒有太多機會表現。


    比較著名的一次應用其實是在滇緬之戰中,使用手雷的部隊則是劉綎麾下。在整個滇緬之戰中第一次正麵擊敗金樓白象王莽應裏的那場伏擊戰裏,火器應用最出彩是地雷,其次就是掌心雷。


    不過地雷是戰鬥開始的時候發揮了巨大作用,掌心雷卻是在劉綎空手入白刃單挑戰勝了緬甸王叔莽灼之後的戰鬥中發揮作用。相對而言,在那場伏擊戰中地雷的作用被更多的重視起來,掌心雷雖然表現不錯,但被地雷遮掩了風采。


    後來高務實自己也以地雷和掌心雷在平定西北之亂時發揮過作用,但同樣也是地雷的戰績更加輝煌,更加令人矚目。


    隻不過,布日哈圖是個既有學習能力又相當謹慎的人,寄希望於一招鮮吃遍天的讓他也帶兵趟地雷陣,恐怕成功的機會過於渺茫。鑒於這些原因,高務實決定這次換個思路,主要考慮讓手雷發揮作用。


    考慮用手雷,除了布瓊尼的論述提醒了高務實之外,還有他近期反思明軍騎兵改革問題時想到的一些方麵。


    此時明軍騎兵半具裝,速度和耐力肯定都已經落後於察哈爾輕甲甚至無甲騎兵了。但是此消彼長,防禦能力肯定是大幅提高了的。


    這就意味著,察哈爾騎兵想要給明軍騎兵造成比較有效的殺傷,就必須比以往更靠近明軍,否則遠距離攢射、拋射都隻是隔靴搔癢,雙方打一整天也很難說可以給明軍騎兵帶來多大的損失。


    如果察哈爾人有的是時間,根本不著急,那的確可以慢慢磨。就和他們的祖先一樣,一點一點磨到具裝騎兵、半具裝騎兵沒脾氣,兵力士氣都在不斷的折損,遲早會有崩潰的那一刻。


    然而高務實之前已經推測出察哈爾蒙軍沒有這樣的條件,他們實際上比自己的時間還要緊迫,因此不論此次前來的是圖們的主力,還是布日哈圖前來發動的牽製性佯攻,歸根結底都受限於時間這個重要因素,是拖不起的,必須早些看到戰果。


    這個戰果最好當然是直接擊敗經略本部,但恐怕布日哈圖自己都不敢過於奢望;次好的戰果則是通過這一戰將經略本部打怕——不管是怕什麽方麵,隻要能遲滯經略本部帶頭殺向歸化城的勢頭就算合格。


    既然如此,布日哈圖在已經拖了兩三天之後肯定再也拖不起了,必須切實擊退經略本部並引得其他某些明軍不得已前往增援才行。換句話說,布日哈圖已經不得不主動進攻,而這正是使用手雷的機會。


    布日哈圖是個聰明人,高務實覺得自己如果簡簡單單放棄地形優勢去和他平地對決,他可能反而會懷疑有詐,因此高務實故意派五千人悄悄埋伏在閃電湖西側的環形山背麵,自己則領著主力從西北麵的穀口而出,列陣以待。


    布延黃台吉與布日哈圖在軍中獲悉高務實本陣出動,出了西北穀口在穀外列陣。布延台吉聞言大喜,道:“高日新擔心在穀中被咱們來個甕中捉鱉,竟然主動出來了,正是天助我也,此勝可期!”


    布日哈圖果然覺得不合理,略一思索便即下令:“傳令,派出三支白纓親衛到湖西看看,尤其注意山陰處是否有明軍精銳埋伏。”


    布延台吉雖然一開始沒想到這點,但布日哈圖這麽一說,他倒也反應過來了,等傳令兵一走便立刻問道:“執政是擔心交戰之後被明軍埋伏的精兵殺入我軍側翼?”


    布日哈圖簡單的回答:“我隻是不相信高日新會老老實實與我們正麵對決而沒有其他奸計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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