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午飯,高務實又去了戶部,不過由於黃芷汀回京的緣故,他下午便掐著時間回到了府裏。


    剛回府,便被告知說成國公派了人過來。高務實一聽恍然,這才想起朱應楨不是不肯親自來,他隻是被皇帝抓了壯丁,今天上午剛出發去天壽山代祭去了。


    實際上如代祭之類,算是幾位國公爺現在最主要的差事,而且由於是代替天子進行,所以禮儀很大,萬萬馬虎不得。翹班是不可能翹班的,隻能派人來見他了。


    但來人也沒有什麽特殊的事情要向高務實說,他隻是帶來了朱應楨的親筆信。信是寫給他家在日艦隊的,裏頭沒有說明任何情況,隻是要求他們隨時聽從京華的調遣。


    這就夠了,因為朱應楨家裏的船隊規模僅次於京華,是其餘各家勳貴默認的“帶頭大哥”,他家艦隊完全聽令,別家的肯定就一並照辦。


    那麽,艦隊巡航九州島的事情就算辦完了一大半,具體執行高務實懶得多問,反正也出不了什麽岔子。


    日本的“水軍”雖然至少也有幾十支之多,但其實都不過是些規模大小不一的海賊罷了,在日本也稱為“海賊眾”,在後世比較著名一些的基本都進了遊戲,什麽熊野水軍、村上水軍、鹽飽水軍、五島水軍、安東水軍、丹後水軍、淡路水軍、豐後水軍、坊津水軍等等。


    別看名頭全是“水軍”,好像很正規的樣子,實際上很多都不過隻有近海航行的能力,也沒有什麽大船,能有幾艘安宅船就算大勢力了,在海貿同盟麵前根本不敢大聲說話。


    當然,這是肯定的,畢竟當年五峰船主不過是大明的海賊頭子,在日本都敢號稱淨海王。


    說到這裏,倒要順便提一嘴:汪直在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瀝港事變後遠走日本,就是呆在九州島的地盤上“稱王”的。


    據田汝成《汪直傳》載:汪直“據薩摩洲之鬆津浦,僭號曰宋,自稱曰徽王,部署官屬,鹹有名號。控製要害,而三十六島之夷皆其指使。”


    不過此處所謂的“薩摩洲之鬆津浦”之說有誤,乃是弄混了,其實汪直在日本九州島的基地是肥前國的平戶島。


    汪直過去的時候,差不多便是日本“甲相駿同盟”(武田、北條、今川同盟)達成的前後,而西國九州島那邊則還沒有出現任何一家獨霸的趨勢,大抵非常混亂。


    汪直所在的平戶島,這個“平戶”可能不太出名,但如果說“長崎”,大家應該就很熟悉了。當時那裏由一位勢力不算很大的大名所控製,名叫鬆浦隆信。


    此人是鬆浦氏的第25代家督,鬆浦興信之子,法名道可。鬆浦氏是以肥前國南、北鬆浦郡為中心活躍的豪族。因為擁有地理位置相當優越的貿易港平戶而具有很強的經濟實力。也正由此,鬆浦家一直受到臨近的有馬、大村、龍造寺等家的垂涎。


    隆信在繼任家督後,臣服於崛起的龍造寺家。然後大力發展平戶港的貿易,使得鬆浦家得到空前的發展。他在對待領內布教(天主教)和對外貿易上表現得很積極,與汪直的私交也很好——當然,那是利益紐帶所帶來的友誼。


    在汪直那次去稱王的差不多早十年之前,葡萄牙人為了尋找馬可波羅筆下的黃金之國前去日本,在種子島遇難,是汪直將他們帶到了平戶,並在鬆浦隆信的熱情接待下,開啟了日本與歐洲的海上貿易。


    當時其中一條葡萄牙船上還搭載著前來遠東傳教的基督教耶穌會創始人之一沙勿略,他藉此機會第一次將天主教傳入了日本,而且僅僅在一個月內,平戶便有200人因他改信天主教。


    從這個角度來說,無論在經濟或文化上,汪直對日本都造成巨大的影響,這也是後來日本鬆浦史料博物館外會有汪直銅像的原因。


    不過,無論是島津家控製的所謂“坊津水軍”,還是鬆浦家控製的“三島水軍”,當初麵對京華艦隊的時候都直接選擇了避戰。


    這很好理解,因為海軍作戰和陸軍大不相同。縱觀古今中外的戰爭史,在陸軍方麵都經常出現以少勝多的經典戰役,可是海軍就很少出現這種例子。


    大海之上目無遮擋,躲無可躲,雙方的視野都處在相同的情況中,打埋伏是很難的,老遠就能看得一清二楚。你船大而且船多,你就是優勢方,幾乎必勝;你船小而且船少,你就是劣勢方,幾乎必敗。


    這就是為何原曆史上葡萄牙和荷蘭海軍都在南中國沿海被大明打崩的原因。他們當時其實占了船大的優勢,而且武備也更先進,可惜大明海軍即便已經衰落得不成樣子,但至少家門口作戰時的數量優勢依舊巨大,生生把葡、荷兩國的單艦優勢用令人咂舌的數量優勢給碾壓了。


    而島津、鬆浦當時麵對京華艦隊的時候,無論單艦質量還是艦隊規模都是被碾壓的一方。彼時日本人那種兩三百料的小船如關船、小早船(這是海賊們擁有最多的,而安宅船基本就算他們的主力戰艦了),在京華的數十艘單艦1600料的武裝運輸艦麵前不啻兒童玩具。


    那局麵就好比對方拿的是AK47,而你手裏隻有一把小孩子玩的破木劍,那還打什麽?因此當時兩家的反應都很理智,主動派了一艘小船過去,客客氣氣地詢問客從何來。


    後麵的事不必細說了,京華的這批客人不是來打仗的,於是雙方開始做起生意來。而且有鑒於京華展示的海上實力太過驚人,比當初的五峰船主還誇張得多,因此日本人在生意上也表現得很有誠意,根本不敢搞什麽名堂。


    日本其餘各地的情況也都差不多,雖說是個島國,但戰國時代嘛,各家的水平也都相差無幾,所以京華——後來是海貿同盟——的船隊到哪裏都能比較安心的做生意,像前一次那樣鬧出事來的情況很少見,隻可能出現在陸上正值兩家混戰的特殊局麵下。


    如今北洋艦隊主力雖然遠征呂宋去了,但基本貿易並沒有中斷,海貿同盟在日本周邊應該還有二三十艘武裝運輸艦。


    這點實力在高務實眼裏的確不算什麽,但在日本則依舊是巨無霸,除非豐臣秀吉未卜先知地集中了全國“水軍”並且搞入港偷襲,否則這二三十艘武裝運輸艦隻要集中起來組成臨時聯合艦隊,就照樣能在日本橫著走。


    如果非要說有什麽能給他們造成危險的,那大概就是此前送往日本的十二艘同樣產自京華的無炮運輸艦了——如果豐臣秀吉不是給它們加裝“鐵甲”,而是給它們加裝了火炮的話。


    當然,理論上如果是在瀨戶內海作戰,倒是還有另一個危險。因為瀨戶內海的海況比較特殊,具體應該說是風況比較特殊,日本人稱之為“凪”。


    “凪”一般出現在早上或傍晚,代表著海風和陸風準備進行轉換,這種時候的瀨戶內海經常會突然之間風平浪靜。風平浪靜一般來說是好詞,但對風帆時代的海戰來說就很不好了,它代表著船隻的機動力明顯下降,隻能靠著洋流飄行。


    在這種局麵下,遠洋風帆巨艦對上那些近海的、可以臨時使用劃槳動力的船隻就很吃虧。考慮到日本各“水軍”內戰時經常使用的“焙烙玉”是一種燃燒彈,在武裝運輸艦幾乎失去動力的情況下,危險就大幅上升了——畢竟它們沒有加裝“鐵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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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飯的時候,孟古哲哲已經回見心齋去了,說是劉馨這位西席先生給她布置的功課還沒完成。高務實當然知道這不是主要原因,實際上她今天既然知道了自己不和她圓房的原因,本身也就沒有留下的理由,何況黃芷汀回來了,她也肯定不會留下來當燈泡。


    哦,她不知道什麽是燈泡,但道理總是懂的。


    但更讓高務實意外的是,劉馨也不在。


    黃芷汀說劉馨下午和她談完話,就和孟古哲哲一道去了見心齋,說是要給孟古哲哲講解一番,然後布置接下去一個月左右的功課,明日一早她便要啟程去開平——這事高務實知道,她是要去看望劉顯,提前就和他說過。


    不過……如此搶時間,恐怕還是自覺地給黃芷汀和自己獨處的機會吧。


    隻有夫婦二人,這頓飯本來可以吃得安靜很多,但高務實是個沒什麽家中規矩的人,下令把高淵也弄了過來,想要親自喂兒子吃頓飯。


    誰知道小高淵並不太買賬,雖然當爹的喂到嘴邊他也不拒絕,但總是朝母親伸手伸腳想要爬過去,看得黃芷汀忍不住發笑。


    高務實的耐心倒是一如既往的好,不斷地把那小子提回來繼續喂。黃芷汀見他好像在孩子的食量上沒什麽分寸,等到看起來實在吃得太多了才忍不住道:“好了好了,這一頓吃得夠多了,待會兒他晚上還要吃一頓的呢,現在不能再喂了,要不然待會兒會吐。”


    高務實這才想起來,這麽大的小孩子胃部發育還不完全,一般是少吃多餐,一頓確實不能吃太多,這才有些遺憾地收了手,把孩子交給黃芷汀。


    不過黃芷汀也隻是稍微逗了逗高淵玩,就又轉交給了乳娘——說是乳娘,但因為高務實之前的吩咐,其實並不喂奶,而是充當保姆。


    乳娘帶走高淵之後,席麵也撤了,高務實帶著黃芷汀去府上靠近什刹海的一邊去散步。走了沒多遠,黃芷汀便問道:“老爺記得妾身上次信裏說的那件事嗎?”


    高務實本不打算今晚說什麽“正事”,但黃芷汀既然問起了,他也隻好作答:“什麽事?馬六甲那事?”


    “對啊。”黃芷汀接口道:“就是葡萄牙人要求的那個保教權,我總覺得那東西一點用處都沒有,偏偏葡萄牙人說得鄭重其事,我懷疑這裏頭有什麽陰謀是我不明白的。”


    一到了“談正事”的時候,黃芷汀就連“妾身”都忘了,直接用上了“我”字。


    好在高務實並不在意,甚至還更喜歡這樣。


    他哈哈一笑,搖頭道:“這你還真是冤枉葡萄牙人了,他們要求這個保教權其實沒有什麽陰謀,至少對於我們而言,是沒有陰謀的。如果非要說他們要求保教權是在針對誰,那麽實際上他們針對的是西班牙人。”


    “哦?”黃芷汀很是納悶地道:“看來我還是不太理解你所說的‘君合國’,明明葡萄牙和西班牙都是共戴一君,偏偏還爭得如此激烈,甚至不惜想方設法給對方下絆子,真是莫名其妙,無可救藥。”


    馬六甲的事,要說重要當然重要,這個控製馬六甲海峽的據點再如何強調都不為過,黃芷汀這次居然直接靠威逼就得手,連高務實都有些不可思議。


    當然,回頭想想也不是那麽神奇,問題的關鍵還是在於力量對比的嚴重失衡。在西班牙人於菲律賓群島雪崩式失敗之後,葡萄牙人已經認識到了無法與京華在南洋地區進行硬性對抗的事實,因此抱著“投降輸一半”的歐洲式思維主動認慫,其實也不算什麽稀奇事。


    當然,合約現在還沒簽,馬六甲城也還沒有進行兩軍換防,理論上來說還不算落袋為安。不過高務實認為這事應該不會有太大的意外發生了,就算上帝開了個大玩笑,西班牙無敵艦隊討伐英格蘭居然取得了勝利,那也改變不了馬六甲這邊的事實。


    畢竟,西班牙絕不可能把無敵艦隊調往遠東和京華來一場海上大決戰。


    甚至就算調過來又如何?家門口作戰,高務實現在還真不虛他腓力二世……何況,他還欠一屁股巨債呢。


    所以這件事雖然重大,但既然高務實認為“保教權”問題不要緊,兩人輕鬆之間就把事情決定了下來。


    緊接著,黃芷汀開始就一些南疆的開發問題向高務實匯報起來。這些問題很繁雜,但其中有一條消息讓高務實著重關注了一下。


    黃芷汀說,按照之前的礦產資源“查點”計劃,京華在南疆進行了大範圍的找礦。由於這個行動是打著高務實的旗號而實際則是劉馨提供的目標來進行的,所以大多數都確實找到了對應的礦區、礦點。


    不過,找到並不意味著就能利用。由於劉馨也隻能記得哪裏有礦,具體那些礦區、礦點是否能在當前條件下進行有效且有足夠利潤的開發,劉馨也不可能都弄得清楚,因此最後京華礦業方麵又排除掉了其中的一大半。


    剩下的一小部分裏頭,高務實聽到了關於南掌國川壙北部會山地區和占巴塞地區發現銅礦的消息,而且按照目前京華的判斷,此兩處銅礦的規模可能都不小。


    川壙高原應該有不少大型礦點,這是高務實早就清楚的,劉馨當初給他分析過成礦帶之類比較專業的知識。


    不過那一地區發展成地很低,就算在後世,由於老撾這個國家很落後,其開發也依然糟糕,很多礦區隻是簡單的發現和估算,根本就沒有進行實際的開發。


    不過這一次,京華卻發現占巴塞地區不僅的確有銅礦,而且該處銅礦品位很高。根據抽樣調查,1%-2%水平的比比皆是,甚至不少達到了5%-6%,這個數據對於銅礦而言,已經相當驚人了。


    之所以高務實突然關注起銅礦來,也是因為他現在負責大明全國財務,最近又特別關注日本的動向之故。


    這兩件事怎麽聯係在一起的呢?因為他想起織田家最早崛起的原因,實際上是因為會賺錢這一條——織田家的戰旗上繡著什麽?三枚永樂通寶。


    甚至,他織田家武士的鎧甲、背旗上,居然也印著碩大的永樂通寶圖印,導致高務實每每想到這一點,都會懷疑織田信長的軍隊看起來是不是有點像大明的皇協軍。


    織田信長非常重視商業的作用(他家起家其實就是靠津島的貿易),這導致作為他馬夫出身的豐臣秀吉也很重視商業,不僅自己在石山本願寺附近新建了大阪城,還把堺町的大商人們全部強行遷往大阪的城下町。


    而原本作為日本流通貨幣主力的大明永樂通寶現在幾乎斷了來源(因為兩點:勘合貿易因寧波事件而中斷,而江南走私銅錢又被開海後的京華中斷),導致現在日本的商業流通出了問題——這也是豐臣秀吉對於水晶樓建在薩摩藩很是不滿的重要原因之一。


    但大明的永樂通寶原本是國力強大的永樂時期作為外賜之用才大量鑄造的,後來由於大明本身就很缺銅,自己的銅錢都不夠使,這事早就沒幹了。


    現在黃芷汀提起銅礦,讓高務實想起自己原先打算用貨幣控製日本的計劃還沒好好施展,現在既然開始在日本加緊布局,那麽這件事也顯然是時候提升日程了。


    不過對於要不要開采占巴塞的這處銅礦,高務實卻還沒有決定。原因是……此時的日本三大銅山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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