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兵部左侍郎協理京營戎政,亦或是戶部尚書總督倉場,這都是非常重要的職務,斷不是聖旨一下即刻上任那麽容易。在上任之前,高務實還需要先回兵部交卸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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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務實在兵部雖然是左侍郎、堂上官,但他的工作相比較“兵部四侍郎製”下的另一位左侍郎石星而言,還是要相對“簡單”一些,因為石星算是“協助尚書抓全麵”,而高務實專管京營。


    但高務實的這個“簡單”隻是工作範疇相對單一,實際上京營的那攤子事,任誰都知道很不簡單。


    尤其是在高務實親自主導了京營改製之後,這種“不簡單”就更加了得。如果高務實沒有做出安排和交待,新的戎政侍郎上任隻怕摸頭不知腦,沒有幾個月時間下來,連門道都搞不清。


    不過,戎政侍郎這個缺朝廷暫時還沒有議定人選,所以高務實目前隻能先找梁夢龍來交卸工作——石星也已經得到聖旨,頂上楊兆致仕後工部尚書的缺去了。


    高務實這一卸任,有很多人比他還著急。戚繼光和禁衛軍一幹將領立刻派人到兵部打了報告,得到準許私人進京的批準後,全跑來兵部了解情況;朱應楨、張元功等一幹靖難係勳貴忙不迭遞了聯名拜帖,說晚上要去昭回靖恭坊拜見司農,甚至連一直身體不好的定國公徐文璧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也難怪他們著急,高務實“分割京營”之後,京營分為後勤和作戰兩個部分,雖然名義上依舊是聽從五軍都督府的統轄和兵部的指揮,但畢竟是“各自為政”了,雙方對目前的情況也都非常滿意,並不願意再次變化。


    如今高務實要調升戶部尚書了,這京營的製度在新任戎政侍郎的主持下會不會出現變化,他們當然很是焦急,怎能不提前做點準備?


    戚繼光與高務實是多年的老交情,當然不會因為高務實卸任戎政侍郎就出現什麽態度上的變化。恰恰相反,他對這位年僅二十五歲的大司農越發恭敬,在拜帖上的落款又改回了“沐恩門下走狗小的戚某頓首敬拜”。


    戚司令都這語氣了,禁衛軍其他將領的拜帖更不必說,那真是一個賽著一個謙卑,又一個賽著一個親熱。


    高務實明白這拜帖再次改動自稱的意義,戚繼光和一幹將領這是擺明了自己依舊是腦門上貼著“高”字的,不會因為高務實的職務變動就有什麽變化。


    這是個聰明的舉動。


    高務實是升調,又不是被迫致仕了。他作為文臣,位進一品(太子太師),離入閣這個文官們人人向往的地位也更近了一步,最關鍵的是,如今他才不過二十五歲!


    戚繼光等人完全敢做一個預想:隻要朝廷對察哈爾的決戰按計劃進行,以目前朝中“文帥”們在皇上心目中的的地位來看,這一仗十有八九還得是高務實領兵。那麽,一旦戰而勝之……這輔臣之位還不是唾手可得?


    彼時的“高閣老”極有可能尚不及而立之年!


    這太驚人了!


    要知道,如今的內閣可不是早年的內閣,解縉當年三十二歲為閣臣,三十三歲為首輔之故事並不能套用——那時候的內閣不過是皇帝的私人幕僚,可如今的內閣是什麽?大抵相當於唐時的政事堂,兩者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本來內閣的設立,一方麵是因為皇帝忙不過來,另一方麵也是皇帝想要用內閣來牽製六部,與六部分權。當時成祖恐怕並沒有料到有今天這一幕:內閣全麵壓製了六部。


    高務實如今已經是戶部尚書,如果按照早年間的傳統,他就沒法入閣了,但按照近幾十年的習慣,則意味著他離入閣很近。這其中的製度和習慣變化,很有必要說一下。


    自內閣初建的永樂時期開始,一直到弘治年間,六部尚書與其之間就從未有正式的遷轉情況。這種相互之間的對立在內閣成立初期已經有所體現。


    永樂二年(1404)十二月立春之時,成祖朱棣於奉天殿賜宴群臣,照例賞賜六部尚書和侍郎金織文綺衣各一襲,同時“特賜翰林學士解縉,侍讀黃淮、胡(廣),侍講楊榮、楊士奇、金幼孜衣,與尚書同”,而且非常明確地指出:“朕於卿等非偏厚,代言之司、機密所寓,況卿六人旦夕在朕左右,勤勞勩益,不在尚書下。故於賜賚必求稱其事功,何拘品級。”並且強調:“朕皇考初製,翰林長官品級與尚書同,卿等但盡心職任。”


    這段怎麽理解呢?內閣在創建初期,雖然尚歸屬於翰林院管轄,當時內閣諸臣也以翰林院官職為尊,但是朱棣在這次宴會中,將內閣諸臣與六部尚書同等賞賜,並明確強調其官秩雖然僅為五品,但職能不在六部尚書之下。


    這基本上表明,朱棣設立殿閣大學士的初衷,便有著削弱六部尚書地位與職掌之意,也就此奠定了兩者之間相互製衡的關係。


    當然,內閣這種職、權嚴重不相匹配的情況並沒有長久持續,隨著內閣地位的提升,仁宣時期開始形成閣臣入閣後加六部尚書或侍郎等虛銜的慣例。


    如洪熙元年(1425)正月,加封“黃淮為少保、戶部尚書仍兼武英殿大學士,加少傅兼華蓋殿大學士楊士奇兵部尚書,太子少保兼武英殿大學士金幼孜禮部尚書,俱三俸並支,仍掌內製”。


    雖然這種加封是“不預所升職務”的,但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對六部職權的侵犯。時人對此也曾明確指出其有違祖宗之意,“大學士五品爾,如欲加於六卿,則何不崇其階銜也”。


    這種加銜雖然破壞了對內閣的限製,但是顯然在一定程度上給予了其幹涉六部事務的便利,進一步強化了內閣對六部尚書的製衡。


    另外,內閣建立之初的選任方式也與六部官員有明顯差異,內閣基本都是以直接從翰林院官員中選拔為主,甚至因此曾選擇部分新科進士與翰林院官員於內閣觀政,作為閣臣的預備者。這一條到如今萬曆年間也依然存在,即所謂觀政進士是也——他們的共同特點其實並不是“進士”,而是“翰林”,絕沒有不是翰林卻做了觀政進士的。


    對此種情況,《明實錄》中較為明確的記載大概有兩次,第一次是在永樂二年(1404)左右,當時新科進士中的一甲與庶吉士的28人“就文淵閣進其學”,最終三年考滿之時,彭汝器、王直、餘鼎等人得以留任。


    第二次是在宣德九年(1434)八月時,“命行在翰林院修撰馬愉、陳詢、林震、曹鼐,編修林文龔、錡鍾複、趙恢,大理寺左評事張益,同庶吉士薩琦、何瑄、鄭建、江淵……三十七人,於文淵閣進學”。


    文淵閣是閣臣入直辦事之地,這兩次進學實質是內閣為挑選接班人而進行的,其中較為明確的是,王直曾長期在內閣撰寫詔書,馬愉、曹鼐在楊士奇、楊榮致仕後入閣預機務,可見當時內閣遷入的慣例是以翰林院官職為主,這在正統以後也繼續沿襲,“故正統年間陳循、高穀、苗衷、馬愉、曹鼐以學士入,張益、彭時、商輅以修撰入,則舊意猶存可考也”。


    這種直接從“詞臣”或者說“史官”選拔入閣的方式,顯然重視的是秘書性職責,“蓋朝廷用入閣者皆出翰林,翰林之選文字而已,非嚐考其行也”。


    這與六部尚書選拔注重行政能力是截然不同的,這時期的六部尚書中像何文淵、王翱、李秉等都是經過地方與中樞的行政曆練,從知府、推官等地方官升遷至中樞後,累遷至尚書之職的。


    剛才曾說,如果按照過去的規矩,高務實做了戶部尚書,基本就絕了入閣的路,這和早幾年高務實外任廣西巡按時被很多人看衰是同一個道理,這是有例子的。


    有一個非常典型的代表人物,就是曾擔任過吏部尚書的王直,他的仕宦經曆充分體現了內閣與六部尚書的製衡性。


    王直,江西泰和人,永樂二年(1404)進士,授庶吉士並“事文淵閣”。他也是內閣成立以來第一批選拔入閣觀政學習的新科進士。最終三年考滿之時,王直得以繼續留任內閣,“俾屬草”。


    當然嚴格意義上講,王直並非真正的閣臣,沒有殿閣大學士的名與實,僅可以看成是閣臣的候補。


    王直的內閣生涯一直持續到正統五年(1440)左右,入閣三十餘年,不論是文采還是能力,都備受推崇,“中外鹹倚重之”。而且楊士奇、楊榮等閣臣在正統時年事已高,即將致仕,王直又與楊士奇有同鄉之誼,成為正式閣臣本來是水到渠成之事。


    但是意外發生了,王直此時與楊士奇發生了嫌隙,楊士奇之子楊稷“居家暴橫,鄉民甚苦之”,王直曾就此提醒楊士奇,不料楊士奇卻被其子蒙騙,認為“抑庵(王直)忌其功名,妄為此語”,由此嫉恨王直,隨即將其排擠出內閣。


    王直出閣後擔任禮部侍郎,隨後於正統八年(1443)升遷為吏部尚書,並一直任職到天順元年(1458)。任職期間,楊士奇於正統九年(1444)病逝,而內閣馬愉、曹鼐、陳循、苗衷、高穀等人的地位和威望均無法與其並列,且自景泰二年(1451)開始,由於王直年老體衰,先後任命何文淵、王翱為吏部尚書輔佐管理部事。


    可以說,王直入閣的所有阻礙已經基本清除。但實際情況是,王直此時仍舊擔任吏部尚書之職,與宣德時期的吏部尚書蹇義、戶部尚書夏元吉解部事以備顧問大體相同,也就是說,此時的官員若先升尚書,則無入閣之機會——因為此時的內閣,整體上來說還是“秘書”這個屬性更重。


    王直晚年對此也曾感歎道:“西楊不欲予同事內閣,出予理部事,當是時不能無憾。”結合王直的仕宦經曆,這種遺憾在針對楊士奇的同時,顯然也與當時的政體阻斷其回歸內閣之路不無關係。


    此外,內閣在正統時期獲得的“票擬”之權,與六部尚書的行政權也具有很強的製衡性,對此解釋最為精辟的要屬高拱。


    高拱在《三乞天恩辭免兼任疏》中提到:“我國家之事,皆屬部臣題行,閣臣擬票。或未當,則為之駁正;或未妥,則為之調停。不嫌異同,務在參伍。所以事多得其理,而人不敢為奸,是閣之與部不容混而一也……


    春芳既解任去,而臣又忝居二輔之先,若仍領銓務,則自所題行,自所擬票,駁正調停終為未便,是謂以水濟水,誰能食之……


    今內閣平章重事,吏部進退百官,皆權所在也。臣既忝閣臣之先,而仍總吏曹之職,則操權不亦太重乎?權太重,非惟臣難以居,而國體亦非所宜。”


    這是高拱第三封請辭兼任吏部尚書的奏疏,其中非常明確地指出中樞權力結構中內閣與六部職權是相輔相成、相互製約的,這也是朝廷在廢除丞相製度後,精心設計的外廷運行和製約機製,如若兩者歸於一處,則操權太重,嚴重威脅皇權的穩固和國體的穩定。


    當然,這裏也有點特殊,即吏部尚書到底與其他尚書有別,高務實如今這個戶部尚書到底不如吏部尚書那麽敏感。


    “萬事開頭難”,高拱以首輔兼任吏部尚書之後,無論是閣老身兼尚書,或以尚書位進閣老,都變得常態化了。


    換言之,內閣與六部不再如早年那般涇渭分明,現在不僅是開始融合,甚至出現了上下級之分:內閣統領六部。


    當然這個並不絕對,原曆史上在萬曆朝時,一旦首輔性格軟弱,亦或者得不到皇帝的強力支持,六部也可能反過來架空內閣。


    戚繼光等人之所以不敢對高務實有絲毫不敬,一則是高務實入閣可期,這一點人盡皆知;二則此時戶部、兵部都是實學派的主場。


    在高務實頭頂管著他的閣老是張學顏,其為實學派大佬,同時也是高務實一直以來的重要支持者,可想而知會絕對支持高務實在戶部的展布。


    而兵部方麵雖然戎政侍郎暫時缺位,但戚繼光料定這肯定是因為此次內閣與七卿的變動來得過於突然,實學派本身也有些措手不及,所以還沒來得及推舉人選。


    戚繼光認為,這個新任戎政侍郎大概率還是會從實學派中產生,而且很有可能皇上會召見高務實,讓他推薦繼任者——這也算是個傳統,就像當初潘晟把徐學謨推上來一樣。


    有了這樣的判斷,戚繼光等人自然繼續恭恭敬敬,而朱應楨、張元功等人也自然還得趕緊投拜帖求見高務實。


    於是,高務實最後一次在兵部接見了他曾經麾下的禁衛軍諸將,麵授機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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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下一章或者說下半章會把新的內閣、七卿名單列出來一下,以免大家看得不記得了——我還是記得的,而接下來要“換副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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