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請教足下高姓大名,如今在劉遊戎麾下所任何職?”


    那小將聽了黃芷汀的問話隻是微微一笑,淡然道:“不過劉遊戎身邊一幫閑而已,無名小卒,不提也罷。”


    “哦?”黃芷汀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他一眼,忽然一笑:“足下與我一位舊友很像。”


    一般人麵對這樣的話,多半會問“是誰”,但那小將偏偏不同,他隻是輕輕點頭,道:“天下之人萬萬千千,偶有幾個肖似的,也實屬尋常。”


    黃芷汀恍如未聞,繼續道:“我那舊友姓岑名淩,今為安南越西鎮守使。他也是如你這般清瘦俊雅,看似溫潤如玉,實則……”


    那小將這次倒接口了,笑了笑道:“實則如何?”


    “實則是鞘中青鋒,匣裏金刀。”


    小將搖頭輕笑,道:“岑越西乃昔日桂西梁柱,後隨高龍文抵定安南,又平定亂賊匪寇無數,如此豪傑豈是區區一幫閑可比,黃都統說笑了。”


    黃芷汀也笑著,但話題卻是突然一轉,道:“今日領兵護送劉中丞而來之將,可是足下?”


    那小將稍稍沉默,淡淡開口:“此來所領之軍,乃劉遊戎家丁。”


    雙方你問你的,我答我的,竟然打起了啞謎,連劉世曾在一旁也一時沒有聽懂含義。


    其實黃芷汀的意思是,你既然帶兵前來,自然是軍中將領,何故自稱幫閑而不肯透露姓名?


    那小將的意思則是,我所領的兵馬並非朝廷經製之軍,不過是劉綎的家丁而已,隻要劉綎願意,哪怕用一幫閑領兵又如何呢?


    黃芷汀微笑依舊,答道:“久聞劉氏‘降倭夷丁’縱橫南國,三十餘年來陷陣摧鋒,無有不克。我今得足下妙策,更有降倭夷丁之助,何愁不能斬納黎萱於陣前……足下以為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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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世曾在一邊聽得心頭疑惑,暗道:這黃姑娘是怎麽回事,劉綎派來的這支兵馬乃是護衛我這全權特使的,這一點你也應該清楚才對。可你現在這話,豈不是激他跟你去打仗麽?為什麽?難道那納黎萱真的那般厲害,你以手頭的實力竟然拿不下他,還需要降倭夷丁幫忙?


    劉世曾聽得心中狐疑,但他知道黃芷汀身份特殊,要不是高務實自己提出這樣的主張來,他劉某人這個雲南巡撫怎麽也指揮不了安南都統司的副使,是以想了想之後,還是選擇保持沉默,沒有開口。


    那小將反而毫不遲疑,回答很快:“若黃都統需要降倭夷丁襄助一二,此事自無不可。”


    黃芷汀笑容更盛:“好,好,足下這幫閑做得真夠氣魄。”


    這句話若把潛台詞換上來,那就是——降倭夷丁乃是劉家的看家本錢,你一個“幫閑”居然可以一言而決,實在是厲害啊!


    但那小將麵色如常,平靜地回答道:“黃都統謬讚了,若劉遊戎在,亦會如此。”


    黃芷汀正欲再說什麽,卻不想劉世曾此時已經感覺出兩人的談話有些問題,他生怕兩人鬧出矛盾來,到時候自己這個名義上暫管兩方的特使就不好處理了,幹脆搶先出言道:“此言有理——那咱們先談談究竟如何引納黎萱前來,以及如何對付此人吧。”


    劉世曾從中調和這麽一句,黃芷汀念在他也是高郎的人,隻好把話咽了回去,稍稍一頓,淡淡地道:“願聞中丞高論。”


    劉世曾聽她這話不鹹不淡,不禁心裏一咯噔,強笑道:“這……這軍務非是本部堂所長,倒是黃都統你威震天南,本部堂還是希望多聽聽黃都統的意思。”


    黃芷汀也不客氣,拍了拍手,外麵便有人送來一副畫卷模樣的東西,拿到帥案前鋪展開來,原來是一副地圖。


    這地圖不是當前流行的那種把城池畫得過大的“明式地圖”,而是高務實在京華體係下推行的那種等比圖,精確度如何暫時不清楚,但至少看起來山川河流都是簡單的弧線,而城池也隻是一個圈。


    好在其上都有文字標識,要不然劉世曾幾乎看不懂。


    黃芷汀注意到,那小將看見這幅圖的時候明顯眼前一亮,甚至有些出神,眸中仿佛帶著某種特殊的感情。


    她不禁心中一動,很突兀地問道:“劉將軍見過此圖?”


    本來那小將有些出神,但被這一問之下去沒有下意識回答,若是馬上清醒了過來,目中瞬間恢複清明,微微一笑:“多年前曾經見過一副類似的堪輿圖,是高龍文所畫。”


    “多年前?”黃芷汀微微一挑眉。


    “嗯……有十幾年了。”


    黃芷汀笑了起來:“劉將軍,我觀你年不過弱冠,十幾年前你竟然就看過高中丞所畫的堪輿圖?那時候,高中丞隻怕也不過……”


    那小將頭一次打斷黃芷汀的話,輕聲道:“高龍文那年大概八歲左右,沒記錯的話,他就是在那一年得了‘龍文’之雅號。至於在下麽……那年五歲多一些。”


    黃芷汀仔細打量了他一眼,撫掌笑道:“足下所言之事,便是神京說書人最愛講的‘劉大帥借丁震敵膽,高公子一語伏群雄’吧?巧了,前次我去京師,還特意派人請了趙記茶樓的茶博士到安南會館,將這出戲反複說與我聽,著實精彩,卻不想劉將軍你竟然也曾親曆。


    我曾聽高中丞提及,言劉遊戎摧鋒破陣天下無雙,那年懾服百裏峽群盜之時,他便親眼所見。但……他說他當時對劉大帥、劉遊戎父子的雄姿雖然稱讚不已,但其實並不甚覺驚訝,反倒是對另一人印象極深,甚至於在很長時間裏都有所忌憚……劉將軍你可知高中丞所指,乃是何人?”


    那小將第一次麵現驚訝,而且絕非作偽的那種,而是真正“甚覺意外”的模樣,愣了一愣才問道:“忌憚?”


    劉世曾在一邊聽得一頭霧水,暗道:我莫不是老了,跟不上這倆年輕人的神思?高中丞七八歲年紀的時候,就能對人有“忌憚”之心?


    再說那‘劉大帥借丁震敵膽,高公子一語伏群雄’的戲我也聽過,裏頭最亮眼的三個人就是高中丞和劉氏父子。前者年歲雖小但智計百出、膽魄如山,後二者武藝高強、悍不可當,沒聽說還有第四個厲害人物啊?就算非要說有第四個厲害人物,那也應該是曹淦才對,但這位黃都統顯然不是說曹大掌櫃。這可真是怪了。


    而黃芷汀則嗬嗬一笑,點頭道:“是啊,忌憚。高中丞對我說,當時他初見劉大帥父子之時,還曾見了一位小姑娘,那小姑娘正是劉大帥之女……劉將軍,你想不想知道高中丞當時用了一句什麽話來形容他第一次見到那位小姑娘時對她的評價?”


    那小將咬了咬下唇,似乎很想拒絕詢問,但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問道:“若是黃都統願意告知……”


    “多智而近妖。”黃芷汀似乎等他這句話很久了,以至於他還沒說完就提前解謎,而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唇角眸間也似乎有些別樣的神采。


    誰知道那小將聽完,竟然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來,待見得劉世曾愕然望來,這才連忙收斂了笑容,一本正經地道:“這句話,隻怕劉小姐擔當不起,反倒是留給高龍文自己才是最合適不過的。”


    黃芷汀倒沒料到他會如此回答,反而怔了一怔,這才微笑道:“劉將軍與這位劉小姐想必頗為相熟?”


    那小將微微挑眉,正視黃芷汀的眼眸:“黃都統若有什麽見教,在下倒的確能代為轉達。”


    這員小將在之前的對話中一直處於“被動防守”,但這句話雖然本身沒有問題,但語氣忽然有些反過來挑釁的意思,一旁的劉世曾又忍不住有些皺眉了,隻是他也發現兩人的對話仿佛句句打著機鋒,他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要插手的好,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眼觀鼻鼻觀心——不對,是朝著那堪輿圖望去,仿佛正在冥思苦想如何對付納黎萱。


    而終於激得對方用上挑釁語氣的黃芷汀卻反而淡然了,甚至從神情上來看還有些唏噓,她為我輕歎,柔聲道:“轉達麽……也可以。你不妨對那位劉小姐說:天涯芳草易尋,人間知音難覓。”


    那小將皺眉問道:“黃都統此言何意?”


    黃芷汀笑了笑,搖頭道:“你不是轉達麽?何必問我此言何意?”


    那小將立刻不再多問。


    黃芷汀這才對劉世曾道:“劉中丞,對付納黎萱之事,或許可以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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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家降倭夷丁的大營主帳的寢帳之中,一員年輕將領卸下戎裝,露出窈窕姣好的身段,旁邊的戎裝侍女送上裝著清水的銅盆,另一名侍女伸手進去將潔白的麵巾擰幹,轉身遞給那小將。


    現在說“小將”其實已經不合適了,因為此人雖然頗為高挑,但體態輕靈,一看就不是男子。


    她接過麵巾仔細在臉上擦拭起來,片刻之後露出真容,果然不是別人,正是那“劉小姐”劉馨。


    “大小姐神情鬱鬱,莫非是軍務不順?”一名侍女柔聲問道,“可要奴婢備下香湯,先沐浴一番去去晦氣?”


    劉馨微微搖了搖頭,苦笑道:“劉世曾老眼昏花,黃芷汀卻是個精明人,一發現我言語有異,很快便知道我……嗬,也是,要不然高務實也不至於……”


    那侍女道:“大小姐見過那位黃都統了?”


    “見了。”


    “她打仗那般凶猛,想必長得也……”


    “不得亂嚼舌根!”劉馨微微瞪了一眼,搖頭道:“她呀,長得漂亮極了,就算穿著戎裝,也自有一股別樣的柔美。我要是個男人,隻怕見了她換上女裝的樣子,也該挪不動眼了。不過她戎裝也不差,嗯……一身英武的戎裝,偏偏麵相嬌媚,讓人忍不住想要拚命保護她,真是個難得的人物,也不知道高務實怎麽就碰上這種女孩兒了。”


    噗嗤一聲笑,那侍女忍不住笑道:“女孩兒?一天滅了六萬大軍的女孩?”


    劉馨頓時把臉一板:“女孩怎麽了,二十歲都不到,很老嗎?”


    那侍女才知道自己差點觸了逆鱗,忙道:“不大,不大,小著呢。”


    劉馨用力哼了一聲,然後小聲嘀咕了一句:“該死的早婚早育。”


    兩名侍女強憋著笑不敢吭聲。


    劉馨再次瞪了她們一眼:“我看你們兩個小丫頭挺欠收拾啊,是不是想去給外麵那些人洗衣服去?”


    雖然明知道自家大小姐刀子嘴豆腐心,但兩名侍女還是連忙表示再也不敢了。


    劉馨這才放過她們,但馬上自己又有些怏怏不樂,沒什麽形象地坐到床上,微微撅起小嘴,自言自語道:“不對啊……這事不對啊。”


    兩名侍女悄悄對視一眼,之前沒說過話的那位侍女小心翼翼地問道:“大小姐說什麽不對?”


    劉馨深深蹙眉,又像是回答她的話,又像是自言自語:“不是說黃芷汀沒讀過多少書麽,這水平不對啊……而且從以前的情報來看,她雖然指揮過一次諒山之戰,但那一次應該是高家的炮兵發揮了最大的作用才是。她本人的指揮雖然無過,但我瞧著也沒有什麽特別高明的地方,怎麽這次看起來比情報中要聰明多了?”


    那侍女小意著道:“許是高龍文私授了學問?大小姐,高龍文可是六首狀元,奴婢想著,他要是肯教,那豈不是石頭都能開花?”


    “切!”劉馨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道:“我要是個男人,這六首狀元歸他還是歸我,那都兩說呢……我不也是考過文綜的人?”


    兩名侍女齊齊嚇得臉色發白,她們也不管什麽“文綜”不文綜,之前那侍女哆哆嗦嗦勸道:“大小姐慎言,狀元郎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何況高龍文還是六首狀元,這可萬萬衝撞不得。”


    劉馨一聲長歎,無奈道:“好好好,他是天上星君,咱們隻能仰望,這總行了吧?”然後也不等她們回答,又道:“但哪怕是天上星君,也不可能那麽短一段時間就能‘私授’什麽了不起的大學問——你們以為讀書是吃飯啊,多撐一點就能變胖?


    這學問呐,得從根基打起,就他們倆在一起的那點時間,我算他高務實是柳下惠再世,天天什麽別的都不做,光輔導功課去了,那黃芷汀現在也頂多生員水平才是,怎麽可能一日千……呸!怎麽可能進展如此神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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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要PS】:各位親愛的書友,今天特別提一下,明天本書不會更新正文,但會更新一個“不是番外的番外”,實際上是我原本規劃過的另一本書的開頭。那書規劃好多年了,始終不敢寫……明天是一個非常特殊的日子,發出來給朋友們看看,你們看我能駕馭那類題材不?


    尤其注意:明天更新的番外【與本書無關】,不關心、不想訂閱的朋友請千萬不要訂閱,開通了自動訂閱的朋友請千萬先關了自動訂閱,後天再開不遲,因為我實在沒有退款的路子,非常抱歉。


    不知道為什麽明天我不更新正文的朋友……可以自行關心一下近期網文界的大事件,我簽過合同的人要講契約精神,不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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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書友“係統崩潰”、“陸森啊”、“哇23333”、“藍鷹008185”的月票支持,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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