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萬精疲力盡的緬軍遭遇七千以逸待勞的金港警備軍時,會發生什麽?


    答案:會發生屠殺。


    緬軍是一支冷兵器軍隊,而普通緬軍也沒有多少像樣的防護,麵對已經在高務實的全力推動下進入到幾乎純熱兵器時代的警備軍,本來就勝算渺茫,更何況現在還有諸多不利因素加諸其身?


    莽機撾乘象而行,可謂站得高看得遠,最先發現了前方嚴陣以待的金港警備軍。他雖然心中猜到會有這一幕,但金港警備軍的陣型還是讓他有些訝異。


    這位緬甸王儲今年也是快三十歲的人了,在軍中“鍛煉”的時間不低於十年,可不是沒有見識的,隻是以往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密集、如此嚴整的戰陣。


    他的第一反應是:明軍站得如此密集,若是有一陣箭雨下去……


    這個想法是如此的誘人,看起來似乎也很可行,因為他發現對麵的明軍似乎隻有火槍。


    葡萄牙軍事顧問雷迪隊長曾經對他說過,單靠火槍手是很難取得勝利的,因為對方隻要能承受一到兩輪齊射的損失,就能衝殺到沒有冷兵器掩護的火槍手麵前大肆屠殺,此時毫無抵抗力的火槍兵便會很快失敗。


    莽機撾也見過雷迪隊長擅長的戰術,他通常用長矛兵排成三個橫隊,每個橫隊正麵為五十至六十人,縱深為二十列。在四個邊角上則是排成密集方隊的火槍兵。寬度約為五十丈,縱深三十丈多一點。方陣的四邊外側各排列著一列火槍兵,並且會派出一支獨立的分遣隊,從事小規模出擊。


    眼前的這支明軍卻不是這樣使用兵力的。


    莽機撾看得分明:明軍整體上來說似乎形成了一個品字形布局,前方的口字是個橫向的長方形,相比於後方的兩個口字,這個頂在前方的陣容格外巨大。


    後方的兩個口字遠小於前方這個,但此時離得較遠,天色也還沒大亮,莽機撾看不十分分明,根據經驗來說,很可能是騎兵——否則不能解釋為何人數那麽少。


    莽機撾認為後麵的兩個小口字暫時不必考慮,因為既然是騎兵,人數又如此之少,那麽功能無非兩種:一是在主力接戰之前進行側翼騷擾,二是主力分出勝負之後負責從側翼衝突而入,擴大戰果或者掩護撤退。總之騎兵太少的時候,麵對陣容齊整的步兵,優勢也談不上很大,何況緬軍還有象兵。


    至於明軍的主力,那個大口字所擺出的陣型,莽機撾認為隻要付出約莫五百人左右的傷亡就能擊敗——按照衝鋒速度而言,死五百人足夠衝到他們麵前了。


    於是莽機撾毫不遲疑地下令:“整隊,保持陣容逼近至三百步,然後發起衝鋒!”


    目前沒有火槍能打三百步,這是莽機撾在雷迪隊長處得到的答複。三百步,約等於後世的一百五十米——滑膛槍時代的子彈並非不能打這麽遠,但打到這個距離的子彈已經沒有多少殺傷力了不說,子彈本身也會因為精度不夠,早就不知道飛到哪去了。


    雷迪隊長的話其實問題不大,因為此時的歐洲火槍就是這個水準,唯一的問題是他並不知道萬曆一式的槍管內已經有了四根淺直的膛線,而且火藥配比優良,甚至還是顆粒火藥,三百步距離上,萬曆一式其實還是有一定的殺傷力的,精確度也比普通滑膛槍高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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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莽機撾最大的問題還不是小看了萬曆一式火槍,而是他錯估了明軍後隊的兩個小“口”字中,其中一個並不是騎兵,而是炮隊。


    陸師的火炮雖然無論從數量上還是從質量上都遠不如自家艦隊的火炮,但也依然擁有一百二十門火炮,其中二號炮三十門,三號炮九十門。


    緬軍向前推進,離明軍的炮兵陣地還有兩裏遠時,警備軍的炮隊就開炮了,首先開炮的當然是體量和射程都更大的二號炮。


    莽機撾隻看見遠處火光連閃,緊接著便聽見“砰砰砰砰”一陣連環巨響,恍惚間似乎有些黑點砸進了緬軍大隊的人群或者附近。


    接下來便是一陣淒厲的慘叫,緬軍中一些倒黴蛋被實心炮彈砸中,屍分體裂。餘勢不絕的炮彈有些砸得地上泥石飛濺,有些順勢又在亂滾中繼續撞死更多的倒黴蛋。


    不是極有對抗火器軍隊經驗的老兵就沒有不怕炮的,畢竟這玩意不光威力大,關鍵是還沒法防備,它要誰死也全看運氣,所以緬軍頓時出現了一波混亂,有很多人下意識抱頭鼠竄,似乎是想找個地方藏起來一般。


    莽機撾雖然沒料到明軍遠征萬裏居然還帶著不少的“紅夷大炮”,但他也隻是一開始驚了一驚,很快便反應過來,大吼道:“紅夷大炮打得極慢,不必驚惶!立刻列隊,逼過去就行!”


    王儲到底是王儲,還是有些威嚴的,緬軍的慌亂很快消失,幾個帶頭逃竄的士兵被督戰隊當場斬殺,剩下的緬軍再次恢複陣型,繼續往前逼近。


    明軍的第二輪炮來得比莽機撾預計中要快一些,但此時此刻,這一點點變數已經不會讓他改變計劃了。再說從剛才的情況來看,大炮這種東西威力雖然的確巨大,但因為是實心彈,實際上真正打死的人並不多,作為一軍主將,沒有必要為了大炮的轟擊而特意做出什麽改變。


    然而到了第三輪炮響起之後,情況就開始出現變化了,因為這一輪炮明顯比剛才要密集許多,原本緬軍在強令之下已經勉強克服了對大炮的恐懼,但這一輪炮似乎又將他們嚇住了——從天而降的實心彈明顯增多,而且也很少有打偏到旁邊荒地中去的炮彈了。


    緬軍的陣營中出現了大批慘叫,到處是碎屍斷肢橫飛,鮮血腦漿亂濺,剛剛明明已經穩固下來的陣勢馬上再次出現了混亂和鬆動。


    這個情況大出莽機撾的預計之外,他從來沒有見識過如此強大的炮陣,即使是葡萄牙雇傭兵也達不到這個火力密度——當然這也和葡萄牙人兵力太少有關。


    莽機撾第一次感覺到父王挑釁大明恐怕是一個巨大的戰略失誤,但這種想法隻是一閃而過,現在可不是考慮這些事的時候。


    他果斷下令:“全軍衝鋒!”


    緬軍上下都鬆了口氣,因為即便是普通緬軍也知道一個道理:衝到明軍陣地上和明軍短兵相接之後,是不可能繼續遭到大炮轟擊的。


    唯一的問題是衝鋒的距離就變得太長了。哦,不對,還有另一個意外的問題:象兵們發現戰象不聽指揮了——戰象雖然威猛,但有兩大弱點:怕火、怕巨響。


    三輪巨響之下,一次比一次密集凶猛,這些戰象已經開始陷入瘋狂,象兵們為了避免戰象踩死撞死自家人,隻能勉為其難地強行把戰象帶偏,一百多頭戰象全都亂哄哄地跑出了戰場之外。


    莽機撾幸好是離得遠,他的戰象雖然也驚惶了一陣,到底是被象奴給安撫了下來,沒有把他給帶跑或者幹脆摔下來。


    但此時莽機撾沒空關注自己,他在關注自己的軍隊。人不是機器,衝鋒這種行動就像是百米衝刺,屬於爆發力而不同於耐力,何況還是在負重狀態下,所以莽機撾也很擔心這次在過遠的距離發起衝鋒會不會導致衝過去之後沒有後繼之力。


    而在緬軍發起衝鋒的同時,立於對麵的主陣地後方一處小山坡上的高思進就冷笑了一聲,穩穩地下令道:“前兩排擺刺刀陣,敵軍抵近至一百五十步時開始第一輪校射彈,一百步時開始三段擊,三列橫隊打完直接後撤清理槍管,後三列跟上循環。”


    緬軍的噩夢,隨著高思進的命令開始了。


    莽機撾見自己的大軍抵近至兩百步時明軍仍不開始射擊,當時還心頭狂跳,以為對麵明軍雖然看起來陣容齊整,其實卻是一群銀樣蠟頭槍,準備個第一波彈藥居然如此之慢。誰知道到了一百八十步時,明軍前兩排忽然“化槍為刀”,亮出了明晃晃的“長筒短刀”。


    但這還無所謂,麻煩在於他們立刻蹲下了,兩排明軍將這“長筒短刀”錯落有致地豎了起來,高低搭配,如刀做的籬笆一般擋在前方。


    然後真正的危機出現在緬軍衝到大概一百五十步時,後麵的明軍開始以一橫排一橫排的齊射發威了。


    當緬軍前鋒一下子倒下至少百餘人的時候,莽機撾的心仿佛被人猛揪了一把:這些明軍的火槍恐怕比葡萄牙人的還厲害!


    明軍很快“回應”了他的懷疑——第二輪齊射以極快的速度到來。


    依然是一列火光閃動,在白煙飛揚之下,緬軍前鋒再次毫不意外的倒下一百大幾十人。而最驚人的是,這兩輪齊射之間,緬軍隻向前跑出了大概二十步的距離。


    要糟!


    莽機撾心底發寒,明軍這火槍齊射的間隔時間比葡萄牙雇傭軍的表現還要驚人,這場仗隻怕要壞……


    當一個人出現預感的時候,好的預感基本都是在做白日夢,而壞的預感則通常很快應驗,莽機撾馬上就發現自己烏鴉嘴了——即便他剛才並沒有說出來。


    緬軍又上前衝了一陣,繼續挨了三輪齊射,然後……就崩潰了。


    因為當他們衝到離明軍隻有八十步左右的時候,對麵明軍臉上的嘲諷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而他們當然更能看見那立在前排、刀尖高低錯落有致的刺刀陣。


    衝上去?這是自殺啊!


    那些明晃晃的半截窄刃尖刀,光從冷冽如冰的刀身反光就看得出來,全都是一等一的寶刀,就算穿了明光鎧也未見得能擋住,何況他們這種大多完全不著甲的?


    再加上本身早已疲憊不堪,衝鋒距離又太遠,現在根本就跑不動了,於是緬軍的勢頭幾乎肉眼可見的慢了下來。


    緬軍慢了,明軍可沒慢。警備軍的射擊一刻未曾稍停,在緬軍的猶豫中再次打出兩輪齊射,此時緬軍已經損失了至少超過了一千五百人。


    一千五百人在一萬多緬軍中占據的比列看似不高,但要知道冷兵器時代的軍隊根本承擔不起多高的直接戰損,一成戰損就崩潰的例子比比皆是,緬軍現在還沒崩已經近乎奇跡了。


    然而這個奇跡的來源有些可笑:一是他們知道背後危險,想要衝過當前明軍的阻攔回到東籲城中;二是剛才這幾輪齊射發生得太快,而他們又在衝鋒的過程之中,根本來不及“發現”自己身邊損失了多少戰友。


    但此時麵對明晃晃的刺刀陣和對麵火槍兵們臉上的嘲諷,他們忽然意識到——我前麵的戰友哪去了?我為什麽頂到這前麵來了?


    “??????????!”(緬甸語:逃命啊。)


    隨著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一聲驚呼,許多緬軍士兵開始四散奔逃,衝鋒的陣勢一下子就混亂起來,如沸湯澆雪一般,化為無形。


    有些緬軍朝戰場兩旁奪路而逃,有些緬軍掉頭就跑然後撞倒了後方還搞不清狀態、仍在繼續往前跑的戰友,總之整個戰場一下子就瞬間亂套了。


    莽機撾本想重整旗鼓,但他馬上發現這是徒勞的,因為處於最後方的督戰隊下意識想阻止潰兵,卻馬上被淹沒在了潰兵的浪潮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王儲殿下馬上知道自己已經失敗了,而且根本不可挽回,馬上控製著戰象轉身欲跑。然而這時候他又驚訝的發現,對方品字陣的後方另一個“口”字早已不見,而在他的側翼,一支約莫五百人的騎兵隊伍正以衝陣之勢朝他所在之處殺來。


    莽機撾剛才為了一舉擊潰明軍,自己身邊的親兵大多都充當督戰隊派了出去,現在身邊僅僅兩百人,而戰象則早就跑散了,隻剩他自己身下這唯一一頭。


    換句話說,他現在真是“鶴立雞群”,卓爾不凡,實在是明軍的最佳目標。


    戰象是跑不過奔馬的,莽機撾驚得一腦門冷汗,甚至顧不得讓人接應,就打算直接跳下戰象逃命。


    然而這已經太遲了,明軍騎兵雖少,但胯下都是好馬,轉瞬之間已經殺到眼前不遠處。


    此時的明軍連腰間的馬刀都沒有抽出來,而是全都拿著一杆緬軍未曾見過的短槍,這槍的槍身比一般的火槍短了一半,但神奇在於竟然不需要點火——他們已經朝著莽機撾的方向直接開槍了。


    “砰砰砰砰”,也不知響起了多少槍身,莽機撾隻覺得身上好幾處地方傳來劇痛,伴隨著強烈燒灼感,讓他發出淒厲地慘叫。


    然後他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他聽到最後的聲音是歡呼般的漢話:“敵將已死!爾等還不棄械投降,更待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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