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在“偽妖書案”之後上演了一場攻防戰,而遠在西南邊陲的緬甸,也上演了一場……不對,是一係列攻防戰,其戰爭之接二連三、攻守互換,甚至比京師的政爭陰謀更加跌宕。


    四月初三,劉綎所部於木邦城南七十裏處大破從孟定退兵南下的莽應裏主力,緬軍在地雷、大炮的打擊中亂成一片,被劉綎兄妹一頓好殺,丟盔棄甲狼狽而逃。


    是役明軍陣斬三千餘眾,劉綎本人陣斬緬甸王叔莽灼,緬軍潰亂中互相踐踏、火並又損失了兩千餘,另外被俘者也有七千餘。至於因大軍潰散而走失的部分,明軍方麵就無法統計了,但根據劉綎的奏報,預計很可能比前麵三項損失加起來還要大不少。


    兵部就此推算,認為緬軍在這一役中至少損失了三萬人,足以稱得上是一次漂亮的大勝,縱然比不上漠南之戰那樣震撼和具有決定性,但也要知道,漠南之戰的實際作戰主力乃是土默特鐵騎,明軍雖然有“刺刀破衝陣”這樣的閃光點,但歸根結底還是在打下手。


    木邦之戰就不同了,雖然這是一場伏擊戰,但卻是完全以明軍出擊,並以弱擊強、戰而勝之的一場戰役。此戰徹底打破了緬甸數十年來在西南外藩之中不可戰勝的神話,極大的振奮了雲南軍民的士氣,震懾了心懷叵測、搖擺不定的某些藩邦和內屬土司,其戰役外的影響甚至超過戰役本身。


    由於戰爭尚未結束,朝廷並未立刻給劉綎等有功將領加官進爵,包括此前在永昌、順寧前線硬頂莽應裏主力一個多月的鄧子龍在內,雲南邊將們目前收到的都隻是兵部的“口頭嘉獎”,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朝廷第二撥滇戰軍餉已經在路上了,而且金額高達白銀三十五萬兩——這個數額在京師或許不太起眼,但對於窮慣了的雲南邊軍而言,那真是值得張燈結彩大肆慶祝的了。


    不過,木邦一戰把劉綎所部的火藥和地雷等物打了個幹幹淨淨,使得他不敢立刻深追,而是隻向南推進到錫波城就暫時停了下來,回頭打通與雲南內地的交通線,以免後勤中斷。


    等到鄧子龍方麵清理了後方,也率軍南下錫波城之後,劉綎則把錫波城讓給鄧子龍所部,自己率軍西進安正國城。


    安正國城在緬甸北部最後的重鎮阿瓦城正北,錫波城則在阿瓦城東北,此二城掌握在劉綎與鄧子龍手中,則意味著明軍已經占據了戰爭的主動權,隨時可以發動鉗形攻勢合擊阿瓦,目前他們之所以按兵不動,主要還是後勤問題。


    雲南到東籲,從地形上來說,先是雲貴高原,接著是緬北山林,再接著是撣邦高原,根本就沒一條好路,在這種地形上維持一支前方大軍是很難的。


    尤其是明軍和緬軍麵臨的後勤壓力還不同:緬軍之中火器很少,隻有一支葡萄牙雇傭兵擁有三百支火槍和八門大炮,而緬軍自身的火器化程度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這也是他們始終攻不破鄧子龍守關的一個重要原因。


    而糧草方麵,緬軍除了自行攜帶和本身的後勤供給之外,還要求早前投靠他們的緬北各藩邦提供。大致是藩邦們提供了三分之一,三分之二由緬甸自己供應,而其後勤“轉運中心”就是緬北重鎮阿瓦城。


    如果緬甸雖然丟了一溜的藩邦,但由於他們本身退回到了阿瓦城,後勤壓力就很小了——阿瓦城的位置,大致在後世緬甸第二大城市曼德勒。這地方在後世的緬甸算是“緬甸中部”,而此時緬北那些地方由於還是雲南控製下的外藩,所以阿瓦就是緬北。


    此消彼長之下,此時的後勤壓力就轉移到了明軍頭上。


    明軍的後勤從哪裏出發?大理城。


    從大理到安正國城和錫波城,直線距離都已經超過了一千一百裏,而且是在高原山區,哪有什麽鬼直線可走,這後勤壓力有多大還用說麽?


    按照劉綎和鄧子龍的預計,最快也需要兩個月才能對阿瓦城發動下一波進攻,而如果後方不靖或者運輸不利,那麽預計中的阿瓦之戰就算直接拖到秋天也是沒準的。


    緬甸方麵作為地主,顯然更清楚這個情況,所以莽應裏在阿瓦城隻休息了一天,留下三萬人連同阿瓦城本身的兵力鎮守北疆,自己則馬不停蹄繼續南下,準備救援東籲。


    東籲城是緬甸首都,城防其實還不錯,雖然每天都在給莽應裏示警,說是再不救援就要陷落了之類,但其實那隻是城中權貴們急著讓緬王回來而故意為之,實際上東籲城的情況並不十分危急。


    因為黃芷汀兵力有限,並沒有過分威逼東籲城。


    艦隊上的水手不算,黃芷汀手中的陸戰主力一共就兩萬。她靠著這兩萬人不僅拿下了勃固、大光、勃生等勃固王朝舊地,還在極短的時間裏扶植起了一支孟族人的仆從軍。


    但仆從軍並不是招來就能用的,招來就用的那叫炮灰。黃芷汀並不打算把這支孟族軍隊當做完全的炮灰來用,因為她手頭的兵力本來就少,如果這支孟軍僅僅隻能當炮灰,那她召集起來有什麽用?和蒙古人一樣直接抓百姓頂上去不就行了?


    黃芷汀是要求這支孟軍有一定戰鬥力的,即便一對一打不過緬軍,至少二對一總要能打過才行。所以她隻是派出約五千精兵沿錫當河北上至彪關,做出隨時攻擊東籲城的模樣,剩下的一萬五千主力卻集中在勃固城,同時讓高家的家將開始訓練孟族人的軍隊。


    黃芷汀軍中的高家家丁大多參與過安南兩大警備軍的組建和訓練,對於如何訓練外族人非常在行,對於如何把一支外族人為主的軍隊悄然“易幟”更是熟門熟路。


    孟族人的這支軍隊從組建之初,就使用簡單的漢語作為作戰口令,而對於這支軍隊中的孟族軍官選拔,首先第一條也是漢語的掌握程度。


    換句話說,你哪怕是原先勃固王朝的遺民貴族,如果不懂漢語的話,在孟軍之中也是當不上軍官的。好在漢話在這個年代,一定程度上類似於東亞通用語,即便平民百姓不會,貴族高官們通常總會一些。


    也許是孟族人“苦莽賊久矣”,孟軍的組建速度極快,一個月不到就聚集了將近五萬人,考慮到此時孟族可能一共也隻有一百萬出頭的人口,這個比例可以說很驚人了。


    但黃芷汀出於控製力考慮,隻將其中三萬人編成正規軍,按照高務實的風格稱之為“勃固警備軍”。剩下的約兩萬人則被她丟給了“勃固副王”阿布拉邦,讓他用這兩萬人編成二線軍隊,負責天知道算不算數的“勃固新朝”地方治安。


    軍隊這種東西,光有人是不夠的,還必須得有武器裝備,這一點很麻煩。


    黃芷汀在從安南出發之前其實就有考慮過收買當地武裝力量的問題,也帶了一部分,但到了緬甸之後局麵發展太快,那一部分東西肯定不夠三萬大軍使用,實際上最多能管三千人的。


    剩餘的物資不是沒有,但那是為自家軍隊戰損準備的,不可能拿去給新組建的“勃固警備軍”——況且這支軍隊才剛剛組建,誰也不敢保證現在它的忠誠度到底能到什麽地步,最好的武器裝備怎麽可能給他們?


    幸好拿下勃固舊地的時候順便控製了幾個緬甸人的軍需倉庫,虧得緬甸這些年窮兵黷武,這些倉庫裏頭別的不多,惟獨長矛倒是管夠,好歹算是勉強避免了勃固警備軍空手上陣的尷尬。


    但也就僅止於此了,緬甸這些年光顧著打仗,經濟水平連雲南都不如,指望他們在發動大戰的同時還能在後方儲備大量盔甲,那根本就不現實,勃固、大光、勃生等地倉庫中找出來的盔甲加在一塊兒還不到兩百套,連軍官都分不齊,最後隻能官至百戶以上者才發一套罩甲——就這還是黃芷汀從艦隊的存貨中拿了一百多套出來才湊齊的。


    黃芷汀本人隻管編製和裝備部分,訓練這一塊本來全部交給了高家家丁們處理,但沒過幾天就發現不行。


    因為高家家丁們即便是在安南的兩大警備軍中,由於高務實強調火器的關係,他們的戰術訓練也幾乎都是圍繞排槍陣來進行的,甚至還講究“步炮結合”。而現在忽然換成一支長矛部隊,結果除了隊列訓練還管用,戰術訓練幾乎很難開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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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芷汀隻好親自插手。


    幸好黃家狼兵們對於長矛部隊的訓練很在行,這件事交給他們至少也能“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不過狼兵們相對於安南兩大警備軍體係來說,風格上有很大的不同。如果說警備軍的風格是靠嚴格的紀律和陣列來取勝,那麽狼兵們則是靠個人戰鬥力和士氣來取勝的。


    排槍陣也好,刺刀陣也罷,對紀律和心態的要求都堪稱極高,要能頂著對方幾乎“騎臉”的攻擊一絲不苟地整齊還擊,所以警備軍的特點是穩,首先要站得住,再考慮攻得下。


    狼兵們則很少打這種防守反擊戰,他們的習慣隻有兩個字:進攻!


    本來黃芷汀也很擔心這支勃固警備軍能不能勝任這樣的戰法,結果巡察了好幾次之後她才發現自己可能是過慮了,因為這些孟族人看起來真是恨不得緬人死絕。


    雖然他們是生活在緬南濱海平原地帶的,在體能上確實不能和狼兵們相提並論,但操練時所展現出來的殺氣卻竟然不比狼兵們差,以至於黃芷汀聽見自己部下軍官教訓勃固警備軍新兵的時候,用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要想象這一矛是對著一個緬人刺過去的!”


    每每說了這句話,對方的精神就明顯變得亢奮,甚至亢奮到扭曲,一矛刺出去的力量連狼兵教官們看了都開心得咧起嘴笑。


    這樣的訓練又持續了二十來天,莽應裏終於回到了東籲城,隻修整了三天,緊接著緬甸大軍就開始南下了。


    莽應裏這次北伐損失慘重,前前後後損兵折將五萬多,而且這還隻算了緬甸軍隊,沒算那些原本歸附於他的緬北土司。


    緬軍當時號稱二十萬,實際上單緬軍本身也就十萬出頭,大概是十一萬多點,不到十二萬的樣子。土司們的兵力誰也不清楚,就像早幾年的岑氏、黃氏一樣,平時可能兩三萬,但如果需要的話,沒準十萬都拉得出來,幾乎可以說全民皆兵。


    但不管那二十萬大軍有多少水分,總之他的損失是明擺著的,十多萬緬軍前前後後損失了至少四成,逃回來的緬軍隻剩六七萬,再加上嶽鳳等一批大小土司還帶了差不多兩萬人,勉強能湊出八九萬大軍。


    然而他不能把這八九萬人全拉到南邊來,於是又留了三萬在阿瓦城,這樣實際從緬北帶回東籲城的兵力也就五萬多人。


    不過東籲城本身也是有軍隊的,留守部隊也有一萬多。而莽應裏從阿瓦城動身南下的時候就已經下令從各地集中兵力,蒲甘城、林汗城、宣利差怛羅城、卑謬城等緬甸重鎮紛紛出兵支援,所以現在東籲城不僅“滿血複活”,集中了八萬大軍,而且莽應裏一次就帶出來七萬。


    莽應裏雖然窮兵黷武,而且又剛剛在緬北大敗,但他到底是跟著其父莽應龍打了幾十年仗的人,深知平定後方這種事宜快不宜慢。


    他和他父親莽應龍都是力推“同化孟族”的,現在勃固舊地丟了,孟族失控,這種強行同化的壓迫力已經消失。可以說每耽誤一天,他的威望都會下降得更多,更糟糕的是這種威望的下降會伴隨著孟族人反抗意識的崛起,今後想要繼續同化他們就變得更難了。


    畢竟,緬人同化孟族靠的是武力強壓,而不是如漢人同化那樣靠著文化來實現,一旦這種武力被證明是紙老虎,那失敗就已經提前預定上了。


    再說,後方丟失也意味著自己的力量遭到了削弱,丟失的時間越久,這種削弱就越狠。


    是以莽應裏甚至等不及蒲甘城來的那最後一支援兵抵達,就帶著七萬大軍南下了,對外號稱十五萬,以猛虎下山之勢猛撲勃固而來。


    黃芷汀派出駐守彪關的五千人得知消息,二話不說直接按照之前的命令南撤,目標也是勃固。


    決定緬南甚至整個緬甸戰局走向的勃固之戰,終於拉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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